《红尘客栈》张女士_

30、第十一章

　　说话的空隙，店里来了客人。

　　是一个有些胖的姑娘，进来之后只坐在那里，却低头不语。

　　李霞霞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妆面？”

　　她看了李霞霞一眼，指了指唐唐说：“我想长成她那样，还要她那样瘦，有什么办法吗？”

　　李霞霞略有些惊讶，原本来这里的顾客多少都会带来一些画像，那是他们想要的样子，虽然千人千面，但是妆娘们还是会尽量满足她们。

　　毕竟顾客就是玉皇大帝。

　　而今天这个顾客提的这种要求，她还是头次遇见。

　　“姑娘，这个人与人本不同，你与唐唐各有各的美法，不如……”

　　泪珠从胖姑娘眼角滑落，使得被这连雨天笼罩的房屋更加阴暗起来。

　　她便悠悠地讲了起来。

　　胖姑娘姓陈，家中世代经商，从未出过一个读书人，而到了她这辈又是个独女，于是她的父亲便经营起一间书寮，为往来科考的读书人提供住宿，也想从中择位有前途的良婿。

　　而这陈小姐自幼受父母宠爱，自己于饮食习惯也从未加以控制，使得身材丰满了些。

　　一年前，书寮中来了位赶考的贫苦学子，陈小姐与他一见钟情，却又羞于启齿，只在他常看的书籍中夹了张字条，写满鼓励的话，而那位书生竟然回复了她，还诚挚地感谢了她。

　　一来二去，这书生竟也爱上这个素未谋面，却心地善良的姑娘。

　　陈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意冲昏了头脑，对书生撒谎说自己自幼体弱，弱柳扶风，又惹得书生一阵怜爱，发誓定要高中回来迎娶她，并一定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

　　“那个什么，陈小姐，我记得前些日子放了榜，那书生可榜上有名？”

　　陈小姐点点头。

　　李霞霞抚掌：“大喜啊！那书生既自己都说日后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你还犹豫什么？如今不是提前帮他达成所愿了吗？”

　　“他前几日传来书信，说要来我家提亲。若他来我家看到我是这番模样，定会失望了。人都说你这玲珑阁中妆娘高手如云，苏二夫人更是一双妙手巧夺天工，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

　　看着她那晶亮的双眸，李霞霞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夸她虽然很受用，但是三两天时间让一个人从一百八十斤瘦到九十斤简直天方夜谭，太上老君来了也只能让她去八卦炉里烧一烧，除了练就火眼金睛外也不会有其他实质变化。

　　“陈小姐，我可以帮你设计妆面，然后挑些适合你的衣裙首饰，使你美的有自己特色。但是在短时间内将你从这样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这办不到。”

　　陈小姐默了一瞬，又看向唐唐，指着她问李霞霞：“那能不能，能不能让唐姑娘假扮我？只要蒙混过去，我们二人成了亲就好。”

　　李霞霞和唐唐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许久，均觉得亏她想的出来。

　　“陈小姐，我问你，如果那个书生长得丑绝人寰，你还会嫁给他吗？”

　　陈小姐毫不犹豫道：“那自然不会。若苏二公子长得像那西去取经的猪头，二夫人可还会嫁他？”

　　李霞霞有些尴尬，干咳两声说道：“那个，什么，陈小姐自己都如此说，难道就没想过你若让唐唐替你相会，成亲那日再偷梁换柱时那书生的心情？”

　　陈小姐沉默不语，李霞霞乘胜追击：“他与你素未谋面，自是做好了你美若天仙和相貌平平两种可能性的风险预判，如果他只能接受书信来往中预想的那个美若天仙的你而不能接受真实的你的话，那么你有必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吗？”

　　“他既与你书信往来一年之久，定是认为你心地良善，与他思想契合，即便中了进士也未忘记当年的诺言，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义而非好色之辈。”

　　“陈小姐，他都能如此，你为何还要对自己样貌耿耿于怀？”

　　陈小姐抬起头，双眸已澄澈几分：“可是，我终究是骗了他，我这副样貌还妄求找到如意郎君，真是痴心妄想……”

　　李霞霞拉住她的手说道：“既骗了人那就好好道歉。再者说，每个人都有追求爱与被爱的权利，追求成功那便是两全其美，即使不成功，那自己老了之时也不会后悔。”

　　陈小姐抬眸，双眸之中氤氲着的晶亮，是沉积一年的希冀，而李霞霞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那么陈小姐，就由我们来为你设计一款适合表白的妆面及搭配的衣着首饰吧。”

　　“好。”

　　“呦，没想到你那么会忽悠人。”

　　将陈小姐送入贵宾隔间后，一个冷冽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传入李霞霞的耳中。

　　呵，是那该死的苏陌烟。

　　他端正的坐在圈椅上，温雅的样貌与李霞霞店里这浮夸粉嫩的色调极为不搭。

　　她才想到，这是苏陌烟第一次来她的店。

　　“你怎的来了？”

　　他却回答的漫不经心：“路过，看看。”

　　“既看过了就请回吧，别耽搁了我做生意。”

　　他静静地看了看李霞霞，说：“今日下雨，早些回家吧。”

　　妆娘们在一旁发出“啧啧”的哄笑，李霞霞登时面子有些挂不住。

　　真是的，明明对她冷淡如霜，又何必在外人面前表演这副夫妻情深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出门时老太太说今天冷，晚上吃锅子。”

　　即使讨厌苏陌烟，然而他说的可是晚上吃锅子啊！

　　美食诱惑是最没有理由拒绝的。

　　李霞霞耳尖红红地说：“那你等我一下。”

　　当李霞霞正要走的时候，唐唐拉住她问道：“老板，你说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这句话是真的吗？”

　　（扶祗突然不不耐烦起来，吼道：“讨厌，你个马猴子，起开起开！”

　　茅小宝不解：“你不是一直喜欢唐唐吗，不过人家没理你罢了，干嘛总是要诋毁人家？”

　　扶祗鼻孔出气：“无怪说你是无知蠢猫，她这样的人也就骗骗你这种蠢货。”

　　茅小宝朝苏陌烟的方向白了一眼，没再搭理他。）

　　李霞霞不明所以，不知唐唐为何会有此一问，但是想想定是这小姑娘遇到了情感问题，于是伸长手臂够到她肩膀拍了拍。

　　李霞霞不禁暗骂一句，天杀的，她怎么那么高。

　　“唐唐，无论是谁，都有这个权利的。爱不分男女老少，不看出身地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唐唐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有些湿漉漉的。

　　“好了没有？”

　　耳边又传来苏陌烟那让人讨厌的不耐烦声音。

　　“好了好了！”

　　李霞霞小跑两步到他身侧，快速挎上他的胳膊，还有些恬不知耻地将脸贴上他肩膀蹭了蹭。

　　嘿嘿，今天他居然没有嫌弃地推开自己。

　　可能是周围的人太多了吧。

　　苏陌烟却转头看了一眼唐唐，眼神意味不明。

　　不会吧，难道真的想收她做二房？

　　与此同时他的清冷声音徐徐传入李霞霞耳中：“我若果真长得像西去取经的猪头，你可还会嫁我？”

　　李霞霞这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撅过去。

　　二人难得的甜蜜使得茅小宝亦是欣慰，她随着李霞霞垂眸偷笑，突然看到苏陌烟腰间柳元儿送他的那枚玉佩不见了。

　　（“老板老板！”茅小宝大声唤着扶祗。

　　扶祗散漫地应了一声，只听茅小宝又问：“你能不能感受到苏陌烟现在是什么心情？”

　　“感受不到。”

　　“胡说，我就能感受得到李霞霞的。你快说快说！”

　　“啧，这小子现在在偷笑。”

　　茅小宝抚掌：“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非常喜欢李霞霞的，对不对？”

　　“嗯，算是吧。”

　　“那……他心里还有柳元儿吗？”

　　扶祗默了一瞬，声音也飘忽起来：“谁知道呢。柳元儿于他，是不可抹杀的回忆。我想，即便他再如何爱李霞霞，也不会忘记柳元儿的吧。”

　　“是吗……”

　　“‘记得’与‘爱’，或许是两回事，只是李霞霞不会这样认为吧。”

　　茅小宝安静了一瞬，低声道：“为什么不爱一个人了却心里始终有她呢？”

　　听到她如此问，扶祗轻喟一声：“人都会有过去的吧，可是不能因为他的过去就去否定现在与将来啊。”

　　只是茅小宝却沉默了。）

　　*

　　除了锅子，每个桌子上还都有个小炭炉，上面架着各种蔬菜穿成的串，家里的厨娘王嬷嬷在那里手上不停，上下翻动着那些串，并不时地撒上调料。

　　“这是不久前那几个西去取经的和尚路过此地传来他们东土的美食。在婆子不过是给演示一遍，稍后需要我们自己动手。这饭食讲究的是亲自动手，自己烤来自己吃，乐趣在烤而非在吃，方才得趣。”

　　苏陌烟的大嫂柯妤龄解释道。

　　柯妤龄本是公主，按理说这天下男子任她挑选，养上几个面首也是寻常，可她偏偏就从小与这苏家老大情投意合，哪怕苏砚之在随父征战时受了重伤，依旧决然嫁给他。

　　并且不居公主府反而住进昌德侯府中。

　　李霞霞时常感叹，这公主殿下对苏砚之当真是一往情深。

　　虽然苏砚之长得确实不错，对她也十分的好，然而都已经是公主了，难道不应该多挑上一挑吗？

　　这时，苏陌烟拿过一张薄饼将自己刚刚烤得又刷好酱料的肉串青椒蟹柳都卷入其中，递给了李霞霞。

　　“尝尝。”

　　那小饼喧喧腾腾冒着热气，满是汁水的烤串夹入其中更增添了几分香气，李霞霞咽着口水接过，看了苏陌烟一眼，这几日他怎么转性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像薄云掩映的月，清冷柔和。

　　苏陌烟侧目看着李霞霞三两口把饼吃光又趁人不备舔了舔手指时无奈地摇摇头，又取过一张饼，夹好递她。

　　“这……是否不太好？大家才刚刚咬了两口，我都开始吃第二张了。”李霞霞环视一圈，战战兢兢问道，手上却不停，很自然地接过了那张小饼。

　　“那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李霞霞暗自运气，好你个苏陌烟，总是喜欢对我发出这样的灵魂拷问，看着我难以抉择的样子你很快乐是吧？

　　嗯是的，李霞霞看到了他扬着嘴角在笑。

　　白了他一眼后，李霞霞大口咬下手中的小饼，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和美食过不去么不是。

　　不过苏陌烟笑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她就这样看着苏陌烟，一口口吃光他不断递过来夹着烤串的饼，直到撑的打起了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