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栈》张女士_

31、第十二章

　　“谁让你吃那么多，吃积食了又来怪谁？”

　　“你可别……嗝……说话了，再大……嗝……点声整个侯府的人都听到了，还……嗝……嫌不够丢人吗？”

　　李霞霞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打着嗝呵斥着跟在她身后陪她遛弯消食的苏陌烟。

　　不对，我是为了消食才在花园闲逛的，他却一直跟着我做甚？

　　“苏陌烟，你不回去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他一挑眉：“这园子是我自己家的，我在这里散步与你何干？”

　　不对，这绝对不对劲。

　　“苏陌烟，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李霞霞暗自得意，面对如此聪明伶俐的自己，苏陌烟任何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只见他慌乱地眨了眨眼睛，似是下定决心般地吐出一个字：“我……”

　　“哎哎哎，你别说你别说！”

　　李霞霞连忙又阻止了他。

　　万一他要现在与自己和离，该怎么办？

　　毕竟她那玲珑阁还处在起步阶段呢。

　　苏陌烟蹙了蹙眉，目光落到她的袖口，上面有好大一块油渍，是刚刚吃烤串时滴在上面的油脂。

　　苏陌烟是个很奇特的人，怎么奇特呢，他母亲是生他时去世的，父亲兄长又常年在外征战，他便同祖母大姐一起生活，因此某些程度上，他有些闺阁小姐的作派，甚至比寻常小姐作派更甚。

　　他爱干净，甚至有着洁癖。这种洁癖在某种程度上又被他“发扬光大”为强迫症。

　　他房间里一尘不染，书籍文玩字画甚至床单枕头都整整齐齐地摆放，颜色对应，统一和谐。

　　李霞霞曾听他祖母说起，他大姐练习女红之时为他绣过一条帕子，上面绣着兰花，那兰花的叶子有些歪斜，他便跑去找他大姐要求重新绣，大姐不应，谁料他自己练习几天竟生生将那叶子绣正了。

　　这段往事听得她前仰后合，这苏陌烟属实强迫症的有些可爱了。

　　现下他看着自己那带有污渍的袖口，李霞霞便知，他又要犯病。

　　于是她连忙岔开话题：“那个什么，你今天来我店里，可瞧见了唐唐？”

　　“瞧见了怎样？”

　　“你若喜欢她，我去帮你说和说和，不过你要娶她得在咱俩和离之后，可不许让人这好姑娘给你做妾。”

　　立时，她便收获了苏陌烟的一张黑脸。

　　而茅小宝与扶祗此时，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

　　唐唐今天状态不太对。

　　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还时不时地发出诡异的微笑，连脸都红润不少。

　　“您好，我们这里不接待男宾。”

　　李霞霞顺着迎客妆娘的声音看去，门口立着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笑了笑：“我是来找唐唐的。”

　　唐唐一脸羞涩地走过来朝她请着假，李霞霞只“嗯嗯”支应几声，因为她的目光一直锁在说话男子旁边的那人身上。

　　茅小宝心里“咯噔”一下。

　　万俟鸿，是他。

　　他正在向里张望，在看到李霞霞之时，眸子明显亮了亮。

　　“霞娘！我找你……”

　　“出去说。”

　　李霞霞遏制住他想要说话的兴奋劲头，不管他要说什么，总不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么不是。

　　万一被苏陌烟知道，收回自己这店铺的经营权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里是他出资，他才是真正的老板。

　　很快的，他们便来到了街对面的王婆茶楼，二楼雅间里万俟鸿一把抓住了李霞霞的手：“霞娘，我们不是说好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吗？你当初又为何在我出征后不辞而别？”

　　李霞霞用力想要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只得脸别向一边。

　　“万俟公子请自重，我如今已是昌德侯府二公子的夫人。且当初非我不辞而别，是夫人同意放了契的。”

　　她想过无数次与万俟鸿再度相遇时的画面，却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冷静。

　　余光扫到万俟鸿，他身体明显一僵，继而又上前一步箍住李霞霞的肩膀，红着眼，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不过两年时间，你就嫁人了么？”

　　她挣脱不开，虽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是平静地盯着他说：“是啊，我是苏家明媒正娶进得门，二公子苏陌烟的正妻。”

　　万俟鸿却突然松开了手，冷笑一声：“果然，你是在意这些的。”

　　李霞霞迎上他的眼睛笑道：“是。”

　　“他哪里好，就是他娶了你做正妻吗？”

　　一阵阵风拂起李霞霞的衣裙，哗哗作响，她从窗外眺目而去，沾着水汽的天色正沉沉暗下。

　　“因为他没有视我为玩意儿，从来都没有。”

　　万俟鸿却慌了起来，一把又将李霞霞揽入怀中：“你同我回去，我答应你，回家便同父母提起，娶你，娶你做正妻！”

　　“万俟鸿，我未嫁之时你尚做不到亦不愿让我做正妻，我若与苏陌烟和离再嫁，你便能做到了吗？还有，事到如今，你依然以为我要的只是一个名份。””

　　万俟鸿，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李霞霞紧闭双目，用力挣扎，想要逃离这个她从前无比痴迷的怀抱。

　　“砰！”

　　门被人一脚踢开，映入眼帘的是苏陌烟那阴沉扭曲的脸。

　　还有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

　　烟烟，你知道的，我出生就没了爹满月就没了娘……

　　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李霞霞用力推开万俟鸿，像被捉奸一般慌张地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却发现苏陌烟的脸色越来越不善。

　　可是万俟鸿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嘴上还在挑衅：“呵，我道是谁，这不是人称鬼见愁的苏家老二吗。”

　　苏陌烟微微侧首，目光冷寒如冰。

　　他并未有搭理万俟鸿的意图，只一双眸子在他身上扫了扫，似是要用眼刀将他凌迟一般。

　　“回家。”

　　苏陌烟嗓音冷冽，喉咙中似是含了一把匕首，擦得锋利光亮。

　　李霞霞许久未听过苏陌烟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了，久到快要忘记他本就是一个冷漠的人。

　　她乖顺地朝苏陌烟走去，谁知却被万俟鸿拦住了去路，不依不饶起来。

　　“你对她那么凶做什么？”

　　苏陌烟一把将李霞霞拉过，眯起眸子对万俟鸿不屑道：“我接我夫人回家，与你何干？”

　　万俟鸿也不甘示弱：“谁不知道你家这两年为了你祖母的病到处找八字相合的女子，结果全部被你妨死，你可着整个魏国打听打听，谁愿意嫁给你？定是你威逼利诱巧取豪夺骗了霞娘嫁给你的。”

　　祖宗，快闭嘴吧你。

　　李霞霞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烟烟没有骗我，我是自愿的。”

　　苏陌烟面色稍霁，万俟鸿又道：“于我家中之时，我没有珍惜她，又说了许多混账话，定是因此伤了她的心，定是因为此她才心灰意冷嫁给了你。你妨妻……霞娘，你嫁给他莫不是为求一死？”

　　李霞霞真想给他磕一个，求他不要再说了。

　　若说当初答应替何曼青嫁给苏陌烟，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到了苏家之后，他们把她当成真正的家人，从来不因身世而瞧不起她，反而待她越发亲厚起来。

　　包括苏陌烟。

　　他虽总是对自己淡淡的，然而却心细如发。

　　他会发现因着出身贫寒没有陪嫁之物而亲自去银楼为她打造各种首饰。

　　他会记得她爱吃的每道菜肴而悄悄嘱咐厨娘将那些菜摆到离她最近的位置。

　　他会在她生病时一夜不合眼陪坐在床侧为她喂药擦汗。

　　……

　　李霞霞突然发现，原来苏陌烟对她竟如此的好。

　　只是万俟鸿却依旧没有闭嘴。

　　“……霞娘与我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我们约好一起骑马狩猎，畅游天下。可是你苏陌烟，你与柳元儿之事人尽皆知，我还曾敬佩你如此长情地对一女子，可是如今，你心中明明不能忘怀于她却又强占了霞娘，不就是把霞娘当作柳元儿的替身吗！”

　　李霞霞闻言一滞，是啊，万俟鸿若不提，她都快忘了苏陌烟心中还住着一个人呢。

　　那个人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那么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出于对他心里那个人的怀缅？

　　莫名的酸楚漫上李霞霞的心头，更多的，还有自作多情的可笑。

　　苏陌烟看向李霞霞的那双眸子黯了一瞬，涩然开口：“你当真与他情投意合？”

　　李霞霞强压着那酸意，咬着牙说道：“是啊，我们曾私定终身呢。”

　　苏陌烟嘴唇微抿，还要说什么，旁边房间的门却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大吼：“吵什么吵，能不能小点声！”

　　李霞霞满腔的委屈哀怨怒火无处发泄，也随着大吼了一声：“不能！你算老几管得倒宽！”

　　吼完，她才看清，那人是和万俟鸿一道来妆楼找唐唐的那个公子。能与万俟鸿混作一处的，定非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了。

　　那人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苏陌烟冷笑道：“原来是苏二公子和他那商贾夫人啊。”

　　李霞霞缓缓眨了眨眼睛，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自己是商贾家的小姐，士农工商，商是最底层。

　　苏陌烟，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一直也是如此觉得的？

　　所以，我无论怎样都是比不上柳元儿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