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31、第三十一章 斩尘缘

　　李之弗觉得有些不对，他感知不到桑希为心中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手刃仇敌为双亲报仇本该是件令她快慰的事情，她面上表现也是如此，可她识海中却淅淅沥沥地下着悲伤绝望的细雨。

　　“不错，你杀了他。”李之弗弄不懂桑希为如今的心思，他虽为这女娃在方才的表现满意，但却知道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听那些夸赞的话语。

　　一如那夜她初入道时的那句：这种前途，她并不想要……

　　桑希为心绪复杂，剧痛之中勉强凝聚的意志摇摇欲坠，却在听到李之弗这一句单纯重复的话后，内心平定许多。

　　她喘息了一会儿，也渐渐适应了现下身体内部被抽空，灵魂仿佛也被那一剑吸走的不适感，慢慢地在阿娘冰冷的怀抱中坐了起来。

　　“嗬嗬……”她阿娘见她有了反应，眼神激动，喉咙一动便想说话，却因为活尸僵硬的肌肉发声不得，只从周围渐渐失控乱舞的黑发中能看出其愈发焦急的情绪。

　　“阿娘，我——”桑希为眼里蕴了些水光，试图慢慢地开口，却不慎扯动了身上的肌肉，又是一阵剧痛。

　　她停顿了一下，待到自己慢慢适应了那股剧痛，才定了定神继续说了下去：“我不傻了。”

　　“我遇到——”桑希为心中寻摸着该如何与阿娘说李之弗的事，但这事又牵扯到她再世为人的过往，最终只冲阿娘虚弱地笑笑，含糊道，“大抵是阿娘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在我被捉的那一天，我得了一丝仙缘。”

　　“我太弱了，不能令阿娘和阿爹死而复生，所以求了仙师帮我。这里的阴气很浓，可以帮助你们恢复神智。”

　　说着桑希为看向半空中逐渐成型的鬼门，微扬下巴示意道：“那是鬼门，等阿爹恢复神智，你们从那鬼门进去，就能再度投胎，转世为人了。”

　　见阿娘神情激动，嗬嗬声愈发急迫，头也不断地摇着，明显一副不愿投胎的模样。

　　桑希为直言道：“阿娘，你和阿爹的魂魄受损太厉害了，在阳间留不了多久。若不乘着今夜离开……”

　　她垂下眼睫，遮掩住其中隐约的水光，平静道：“就会魂飞魄散。”

　　再度抬眸时，桑希为那些软弱的情绪全都不见了。

　　她努力撑起身体，慢慢脱离那个冰冷又温暖的怀抱，却踉跄了几步，在阿娘要伸手扶住她时，顺势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其伸过来的双手。

　　妇人见此，更僵在原地不敢上前扶她，只试图以黑发帮助桑希为稳定身形，可那些小心翼翼缠上去的黑发也被桑希为毫不留恋地拂开。

　　“阿弗，我阿爹还有多久才会恢复神智？”桑希为扫了一眼依旧僵立不动的汉子，在心中问道。

　　“一炷香左右。”

　　桑希为嗯了一声，估摸着自己的气力恐怕不足以站到那时，遂一直往后退到窟壁边上，背脊贴在冰冷的窟壁上，令自己有些恍惚的意识瞬间清醒，人也借力斜斜站着。

　　她双手环胸，阖目不言。明明只是个七岁女娃，碎发遮掩下的眉目此时却显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成熟与冷漠。

　　这股漠然宛如无形的墙壁，令妇人愈发踯躅，不敢近前。

　　桑希为站了一会，等着心中那点热气渐消，等着无边寒意自心口涌出，将她彻底淹没。直至整个人从内里都散发出森森寒气之时，她才问道：“阿弗，等会能帮我个忙吗？”

　　李之弗乍一听闻，便觉十分古怪。

　　之前数日时光中，她数次濒死都未出言让他相助。如今诸事尘埃落定，她却突兀地冒出如此言语。

　　这异常的请求也令李之弗一时沉默下来。

　　桑希为未曾得到回应，也不泄气，只慢慢将自己所求道来：“这件事对阿弗来说应该不难。”

　　“我上辈子看多了求仙问道须得斩尘缘的……话本……”她迟疑了一瞬，最终选择了话本这种令李之弗容易理解的事物，也不再提那些电视小说等物，心里那点只要嘴里念叨着那些她曾熟悉的事物，便能妄想自己仍旧身处那个世界的痴念彻底消散了。

　　“里面大多说一踏上仙途，便需断绝尘缘。我不知在此世是否如此，但如今我想砸实了这一点。”桑希为绷紧了下颌，一字一句道，“我想让你出面告知他们：惜姐儿已死，活下来的只有一心求仙问道的桑希为！如今他们入鬼门投胎，我入仙道，是最好的结局。”

　　她思及自家爹娘一个机敏入微，一个视她如命，怕是转念便能猜到她如此而为的真意，细细劝说多半会弄巧成拙，遂咬着牙道：“我阿爹和阿娘执拗，若能以雷霆手段令他们信服最好。”

　　话音刚落，桑希为意识到以李之弗一板一眼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弄个“雷霆手段”出来，又忙不迭补充道：“总之，不拘用什么法子，只消在不伤到他们的前提下，逼他们尽快入鬼门便可。”

　　李之弗无有不可，操纵桑希为的身体对他来说并不难，桑希为的魂魄与他有着天渊之别，这也是他方才只敢略微引导，而非直白地灌注意识的缘故。

　　若他方才以自身意志引动那一招，只怕桑希为的身魂在须臾间便会被他的力量碾碎。可令他满意的是，他只稍加引导，桑希为便能挥出如此威力的一剑。

　　达到那一剑的威力并不难。真正跨入炼气之人，但凡会使剑的，能令灵力离体攻击的，都能劈开这洞窟。

　　可桑希为的灵力不多，她对剑术更一窍不通。那一剑无灵力之威，也无剑招之利，更多是靠着她自身的意志引动，才有如此威力。那股随剑而动的意志甚至连剑意的雏形都算不上，但其间却透出丝丝锋锐之意。

　　假以时日，剑意可成！

　　天底下使剑的人有许多，但能领悟剑意之人，才算真正的剑修。

　　桑希为扛过入道雷劫，道心初显，如今又以一剑显露其意志，说明她适合走剑修一道！

　　面对这么一个剑修的苗子，李之弗没有理由不答应帮她这个小忙。更莫说她话语中俨然一副要踏上仙途的模样，虽然他知晓这只是她想逼迫双亲尽早投胎的话，但她心意已生，离其踏上求仙之路也不远了。

　　李之弗的岁月何其长，单只他恢复意识在虚无中飘荡，便不知渡过了多少时光。面对一个两辈子加起来只有二十余岁的女娃，他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她坚定求仙问道之心，等她如她口中的话本那般“斩断尘缘”。

　　更何况，她如今孑然一身，送走双亲之后便再无牵挂，他更要帮她了却这桩心愿了。

　　仙路坎坷，心魔易生；
　　心意圆融，则道心坚；
　　破道叩心，观心证道；
　　则得长生，悟大道，证正果。

　　李之弗十分愿意替她将脚下的仙路铺得再平坦一些。

　　“你如此打算，很好。”李之弗缓言道，“了却尘缘，一心向道。这说法我虽初次听闻，却也不无道理。生而为人，心中杂念繁多，若能为了仙途将其他种种尽数抛却，不为外物所扰，潜心修炼，的确于仙途有益。我此时替你砸实了这件事自无不可。”

　　桑希为顿时放松下来，有了李之弗出马，她爹娘再厉害也只能乖乖入鬼门。可陡然间的轻松却令她不安起来，她的确觉得轻松不少，但这断不至于令她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视线也在瞬间被黑暗吞没。

　　对黑暗的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也不例外。她心中刚生出些微慌乱之意，就被李之弗的声音轻易打消。

　　“莫慌。”

　　随着话音，桑希为只觉自己的视线又清晰起来，只不过她没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

　　随着视线偏移，看到敏锐地发觉她的异状从而急急上前的阿娘，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李之弗在操控她的身体，如今她能看到外界想来也是李之弗的手段。

　　“桑希为”足间一点，拨开漫天的黑发，避过身侧袭来的铁拳，整个人已立在半空。

　　“两位既已恢复神智，便速速入鬼门投胎去吧！”稚嫩的童声带着与外表不符的老成道，“令媛天资出众，合该修仙道，求长生。她与二位亲缘已尽！凡人惜姐儿已死，今后活下去的只有一心向道的桑氏女。”

　　“我家小娃身在何方？！”卜一恢复神智，就见自家女娃换了个人，桑冷智目眦欲裂，哪里耐烦听李之弗废话，连声喝问道。

　　妇人更因着自家女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占据身体的现状而发了狂，一缕黑发绕上桑冷智的腰腹，便将其送到李之弗身边，助其攻击。

　　残魂到底是残魂，即便借着阴气恢复了理智，但其魂魄终究不全，轻易便被激怒。

　　桑希为见着双亲赤红的双眸、发狂的举动，心知再不阻止，他们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便会烟消云散，当即在心中急道：“阿弗，要不让我出去见一见他们？让他们先冷静下来！”

　　“不必。”李之弗知晓她这是关心则乱，出去之后只会愈发难以压制心中不舍，于她、于她的双亲都并无益处，遂拒绝道，“且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