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32、第三十二章 入鬼门

　　也不见半空中“桑希为”有何动作，似乎只是略微眨了下眼，洞窟内却陡然弥散开一股压抑沉寂的气势，将腾空而起的桑冷智压回地面，连带那些张牙舞爪的黑发也全都被迫服服帖帖地落在地上。

　　眼眸泛红，神情扭曲的二人被迫在这股气势下匍匐，挣扎着半脱出身体的残魂更在瞬间被压了回去。

　　“还不醒来？！”

　　一声低喝令四周阴气激荡，尽数往二人身躯内涌去。不消片刻，二人残破不堪、被揉捏在一起的残魂便平静下来，死状可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理智。

　　“桑希为”见他们平静下来后，才漫步从半空中走了下来。她身量虽矮，但内里的李之弗气势却半点不弱，这让被盯着的桑冷智和妇人颇有些手足无措。

　　但思及自家小娃的安危，二人一咬牙还是跪倒在地，只求再见桑希为一面。

　　“你们二人阳寿已尽，阴寿有损，令媛却大道可期，寿逾百年。她本该就此亲缘断绝，可仙缘降世，才令尔等有转世之机。尔等如今不愿投胎，非要在阳间逡巡至魂飞魄散，确要令她往后郁郁余生，于心魔劫下陨落吗？”

　　此话一出，跪地哀求的两人身形顿时一僵。桑冷智还未出声，身旁的妇人却哭声一顿。

　　平日里任由身旁汉子做主的妇人难得强硬一回，压着桑冷智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冲李之弗一福身道：“多谢仙长点拨，民妇方才关心则乱，贸然对仙长出手，铸下大错。如今民妇不求投胎转世，只望以此残魂祭奉仙长，求仙长息怒。”

　　李之弗听罢脸上半分波澜未起，这让妇人觉得自己那点试探之心被看了个透，但她却也强撑着那恭敬的姿势未曾动弹，一副势要将残魂献上的模样。

　　他心下微哂，面前的妇人怕是将他也当成了抽魂炼魄、驱尸弄骨之流。此时如此言说怕只七分真、三分假，若他真应下来，恐怕面前二人拼着魂飞魄散也要试一试将他驱出这具身体。

　　稍一抬手迫这二人起身，李之弗并指成剑，随手往身侧一划——

　　不同于桑希为先前攻击时那声势浩大的架势，此时这随手一击并无甚么动静，只在周围簌簌落下许多粉末，又被李之弗身上勃发的气势迫开。

　　原来这窟顶连带四周的石壁已在悄无声息间，化为齑粉。洞窟塌陷间，这处洞窟已成了一处天坑，三人头顶星光大盛，将昏暗的洞窟照得明晰起来。

　　对面二人神色惊骇，李之弗却只面色平平道：“我主修剑道，非那抽魂夺魄之流，二位大可放心。”

　　这宛如神迹的一击顿时让妇人慌了神，其后李之弗的解释更让其面皮发烫：“民妇见识浅薄，妄加揣测仙长，实在不堪，还望仙长高量，切勿迁怒于惜姐儿。”

　　见李之弗颔首应下，并无怒意，妇人这才缓了口气，强忍着哽咽道：“惜姐儿能被仙长看中，是她天大的福缘。仙长所言极是，我们夫妇二人阳寿已尽，阴寿有损，自不能因着一己私念带累惜姐儿，令她仙路坎坷。只盼仙长看在惜姐儿年幼的份上，与她多出几分耐心。”

　　说着便一步撤出，偏身将自己掩在了桑冷智身后，可从那微微颤抖的身形可以看出，妇人此时想必已是悲痛欲绝。

　　此时，一直沉默的桑冷智也弓身抱拳道：“方才对仙长多有不敬，还望仙长海涵。小人阖家原应曝尸荒野，魂飞魄散。如今小女能踏上仙途，我与玥娘也可转世投胎，全赖仙长照拂。只愿仙长仙途坦荡，寿与天齐。”

　　说着这汉子一双虎目逐渐染上赤红之色：“小人自持武力超群，却因柖村一行断送妻女性命，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如此下场盖因小人骨子里那点莽劲作祟。”

　　“惜姐儿别的没甚，偏偏将我这点莽劲学了个十成十。小人愚钝，却也知晓仙途坎坷，问道岂在朝夕之间？只求仙长狠狠磨一磨她的性子，令她凡事多思多量，谋定而后动，以免莽莽撞撞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她爹一辈子没甚没出息，只能以这条性命给她做个前车之鉴！”

　　“可。”李之弗本就有此打算，自无不应。

　　桑希为听着阿爹阿娘交代后事的话语，早已悲不自胜，泪流满面，全赖如今操纵身体的是李之弗，这才没让她爹娘看出端倪。

　　如此，二人整整神色，郑重朝着李之弗再拜而三。

　　黑发飘散，将那二人身上破碎的衣物狠狠撕下一块：“我们夫妇与小女的缘分便如此袂！”

　　语罢，黑发卷着夫妇二人瞬间没入大开的鬼门之中。

　　李之弗气势一敛，那慑于其威势不敢动弹的宝幡黑光一闪，便往远处遁去。

　　半空中的鬼门上那张鬼脸也动了起来，张着巨口将此地浓郁的阴气不断吸入，甚至还化用阴气，试图将那宝幡拦住。

　　“来。”李之弗一招手，那宝幡便从远处遥遥飞了回来，鬼脸露出人性化的不甘神色，却也乖觉地没再试图抢夺。

　　“赠尔此幡，换尔百年阴气，如何？”李之弗一步踏出，已立于那鬼门之前，手中宝幡虚浮，正正对上那鬼脸。

　　那鬼脸对这宝幡垂涎不已，神色变幻间，终是张嘴吐出一团阴气。李之弗拿到那团阴气，也不迟疑，将宝幡投入鬼脸口中。

　　“去。”李之弗托着那团阴气往鬼门内一掷。

　　桑希为正为着双亲决绝的举动心下悲痛，无暇关注四周，但李之弗此时的动作却也让她分出几分心神——毕竟，她爹娘将将入那鬼门，这团阴气大抵与她爹娘有关。

　　“阿弗，这团阴气是做什么的？”

　　“助令双亲凝魂聚魄。”心知桑希为对诸多修仙之事一窍不通，李之弗细细解释道，“有了这团阴气，令双亲魂魄补全之日不远矣。”

　　当然，这个“不远矣”也是与原先须得转世数轮、耗费数百载时光相对而言的。

　　“多谢……”桑希为于悲痛中又生出许多激动来，唇齿颤抖半晌，实无什么能答谢李之弗之处，只能干巴巴道。

　　不消一会儿，崦嵫山阴气渐稀，与他处无异，那鬼门遂从半空中隐去。

　　此地除却天坑一方，塌窟一座，星光半亩，便再无其他。

　　李之弗扫了一眼先前被他一指破开、斜伸出数十米的窟道，这才将身体还给桑希为。

　　视线转换间，桑希为陡然觉得身体沉重下来，顿时歪倒在地。泪眼朦胧中感到几滴泪水滴落到手背上，方意识到李之弗已然将身体还给了自己。

　　重新袭上周身的剧痛令她几欲昏厥，可她还是努力支起身体，将不远处那被割下的衣袍攥进手中。

　　翻身躺倒，看着天上渐隐的星光，桑希为心中一点也不想再去思量那些她双亲说与李之弗，更说与她听的那些交代后事的话语，遂只寻了些不痛不痒的旁事开口。

　　“阿弗，那杆幡旗真的能放什么三煞化神大阵吗？连鬼门上的鬼脸都对其垂垂涎不已……”

　　“那只是一套阵旗中的一部件而已，阖套应是金丹修士的法器。只不过这一杆幡旗主养魂纳魄之用，你可将其看做内里沉睡着许多残魂的容器，也因此才颇受那鬼脸看重。先前灭杀的邪修实力低微，更无力唤醒其中残魂，只能略略引动此幡内沉积的怨气，与那拿牛刀杀鸡的莽汉也无甚区别了。”

　　桑希为听着前面还好，待到听李之弗嫌弃那邪修不识货时，更忍不住笑出声来，却又想到自己也是个不识货的，一时间又尴尬起来：“阿弗……我好像也跟那个邪修差不多……你这么厉害……随手一挥都有如此威力，却只用来威慑我阿爹和阿娘……”

　　桑希为想到双亲小心翼翼、明里暗里地恳求李之弗照料于她，最后更为了令她安心，割断衣袍，与她断绝亲缘，鼻头又是一酸：“我最终还是没跟他们说说话……明明我已经不傻了……”

　　李之弗方才那一招即是为了展露自己的实力，令桑希为的双亲安心，也是为了威慑远处朝这里赶来的修士。

　　方才此地阴气聚散，鬼门洞开，灵力波动不止。动静虽不大，但却还是引了一名修士过来探看。李之弗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索性以一招退之。

　　可那人并不甘心，在外逡巡许久，救走洞外昏迷一地的孩童之后，仍不甘休，直至鬼门隐去，阴气平歇，这才从崦嵫山外围退走。

　　不过，观桑希为如今状态，在送走双亲之后，她的精神已然松懈下来，神智有些昏沉。那修士知趣自行离去，于她并无威胁，李之弗也无意在此时告知桑希为此事，思及她此时悲痛的心绪，难得出言安慰道：“阿希，节哀。”

　　“嗯。”桑希为无意义地应了一声，自顾自道，“我阿爹说的不错，我们一家三口本应该命丧黄泉，魂飞魄散。但如今我活了下来，痰蒙心神的病也好了，阿爹和阿娘也投胎转世去了……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着桑希为也不嫌弃手里那块碎布上的脏污血迹，将其蒙在头上，吸了一口其上腐尸烂肉的气味，深深吐了一口气道：“阿弗，好像这腐尸的臭味也没那么难闻……”

　　她将那块碎布死死按在脸上，声音渐小：“不行……我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一个翻身趴在地上，以手掩面，沉闷的呢喃中含了一丝哭腔：“我先前坐在我阿爹肩上时，还嫌弃他满身烂肉……你说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