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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晋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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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做主子的体恤完做下人的苦楚,也就没了后话。
有的没的说了一阵子,这俩人各怀心思,倒真稳得住。时候不早,沈时和估摸着也该走了,江昀寒看了眼门外,客气道:“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早了,家中还等着用饭,我们就不多叨扰王爷了。”
李原留了留:“欸,今日就在我这府里用饭,不急着走。”
江昀寒谢了再谢,才的一句允准。
“王爷近来得闲?”三人并肩出祠堂,江昀寒随口问道。
李原叹口气:“也不算得闲,战事频发,硝烟欲起,本王虽然闲云野鹤,但怎么说也是李家人,皇兄近来烦忧,我自当多进宫走走,一来二去即便进宫无事可做,也没那么太闲。不过你是真的不得闲。”
“我这儿也是无奈,大哥在国子监已经半年不曾回过府,倘若战事起,他那性子是绝不愿上战场的,若是硬逼着他去,倒不如我去。”
“只是这样一来江家的家训……”
“家训是父王定的,祖父在时并无此家训,既然父王能定,那我就能废。”江昀寒说起这话泰然自若,仿若不是那个总面带春风,说话滴水不漏从不叫人挑拣出错的文王爷。
李原倏地睁大眼,一瞬之后堆起笑来:“是,家训嘛,能定就能废,这自古哪一条祖训家训不是人定的。”李原继续往前走,“不过,你如今尚在孝期,这九月大婚……”
“人自然是要进江府的,名字也是要入江家族谱的,母亲近来身体越发不济,也有意将掌家之权交给和儿,因此不论这大婚之礼成与不成,既然陛下已经赐婚,她总要先做了文王妃。”江昀寒看向沈时和,沈时和颔首,给足了颜面。
“这可是不敬啊……”
“王爷明鉴,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
“形势?”
“原定大婚在九月,边关告急,估摸着点兵台重开也在九月,至时我若领兵出征,府内只剩我母亲姨娘和妹妹,这本是支撑不住的,即便大哥回来,他也不能时时住在家里,因此还是要全凭和儿过去。”
“言下之意是不论如何,哪怕拼着这丫头的声誉清白也要娶她了?”
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让沈时和猝不及防,她听出了李原话中的欲加之罪,也听出了江昀寒故意为之,她怕这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后撤了半步。
江昀寒道:“不是拼着她的清白声誉,是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李原话尾轻挑,有些漫不经心,“本王怎么听说先前这丫头住在碧溪苑的时候曾被人就‘声誉’二字议论过,这对一个未出阁且未及笄的姑娘来说实在不妥的很。”
李原。
沈时和自知看不透任何人,但她可以断定李原并非寻常之人,前世的虚假情意与今世如此,足以印证。而江昀寒作为晚辈,他不该顶撞长辈,也不该忤逆亲王。
“此事责任在我,确实是我的疏忽,正因此我更要早早把她娶过门。”
李原广袖一挥似是不屑,讽了句:“只怕你这样不会给她半分体面,反倒将她愈毁愈深。”
眼瞧着再论下去,这晌午饭都赶不上吃热乎的,沈时和悄悄扯扯江昀寒的袖子,示意他脱身要紧,不想这般小小的动作都能惹来李原注意:“时和岁稔,盛世太平,给你取名字的是谁?”
沈时和只好应到:“是……是别苑的一个老嬷嬷,已经亡故了。”
“嗯,这位嬷嬷想必是个心怀天下的,你这名字寓意不错。”
“谢王爷。”
“嗯,你太拘束了,放松些,皇后娘娘已经将你收做义女,也有了公主衔,行为举止该大大方方些。”李原继续踱着步子往前走,“你将要及笄,及笄之礼应当以盛大为先,故而该请三公四伯来宴,请皇兄御笔亲题的楹联,请在朝在野诸位大臣与贤能者,举凡天下有名望之人皆可来贺,才是咱们朝一桩喜事。”
这话一出江昀寒脸色陡然变了,他与李原相互瞧着,彼此眼里都不带半分善意,像是这番话里藏着什么机锋似的,沈时和听不出来,但有一点她知道,她一个山野来的公主及笄礼办成这样,那李兰嫣岂不要万国来贺?自古也没这规矩。
“时和的及笄礼皇后娘娘已有安排,王爷忙着,我们就先走了,王爷不必远送,告辞。”
对嘛,早这样干脆点多好,走一步聊三句,几时才能到家。
“那便不送了,二位慢走。”
来时还是日初出,回时日已正当空,晋王府僻静,门前大路虽宽敞,却不见行人来往,江昀寒扶沈时和上马车,离去。
马车上江昀寒心事重重,愁眉不展。沈时和捅捅他的胳膊,问:“你怎么了?是我今日说错话了?”
江昀寒摇摇头:“你没说错话,是我料错了事。”
“什么事?”
“你的及笄之礼。”
“有什么不妥吗?”
江昀寒:“你的及笄之礼本身没有不妥,但晋王爷说要大张旗鼓的办,还要宴请遍天下有名望之人就有些……虽说最终是皇后娘娘安排,难免设宴,至时来的人不知有谁,难说其中有没有见过你……”江昀寒忽然缄口,将剩余的话生生咽回去。
沈时和听这半句就大致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她这张脸这个身份,还是装模作样地问:“见过我什么?”
“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还记着钟山的事,总怕有人在钟山见过你,其实见过你也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不,这并非想多了,可既然江昀寒不提了,那就算了,只是后来这一路沈时和都没再说话,想些什么。
朝松院,沈时和鬼使神差地跟着江昀寒走进来,江白带上门离开。
沈时和很少来这院里,江昀寒不知她是否还有事要说,当然,没有更好,这样的独处他很喜欢。未及江昀寒开口问,沈时和先问:“晋王府和文王府有不同?”
“晋王府和文王府?”
“嗯。”
江昀寒坐会榻上,手里捻着一枚棋子,思索着这个问题:“晋王府乃是亲王府邸,文王府却是外姓王府,自然要逊一层。”
沈时和站在他身边,说:“可我不曾见你低头,与那晋王爷说话是一点也不吃亏。”
江昀寒道:“两回事,该有的礼数咱们府里没少过,怎么挑也挑不出咱的错,至于别的,恭敬可以,过谦不可,你坐。”
这倒是,贵人圈里一向是面子里子都得有,越高位越看重,也不是计较,主要是背后还有一大家子靠着门楣支撑。
沈时和没有坐,又问:“是要打仗了吗?你要去?”
江昀寒今日与李原说的时候沈时和听到了也记在心里,这会儿才问出来。
江昀寒忘了这一茬,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不吓到沈时和,殊不知沈时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南境,孙将军上书说南朝近来蠢蠢欲动,恐要有一场恶战。”
“你要去?”沈时和再问。
“还未定……家训先不提,先父三年丧期未过……”
“江昀寒。”
“什么?”
“我做文王妃的圣旨,到底是怎么来的?”
“先前说过,皇后娘娘在宫里出力不少,我这里无非是往后为朝廷做事……”
沈时和低着头盯着江昀寒眼角,语气平淡地说:“不是为朝廷做事,而是已经定了要上战场对吧?你或者大公子,江家一定要出一个。三年丧期未满,家训在上,你先要丧期大婚,后要奔赴沙场,哪一件拎出来都是人伦纲常所不容。江昀寒,你说你做事不为我,只为你自己。我相信有没有我你的处境都不会好到哪里,可若是没有我,就没有婚娶一事,没有诸般种种。江昀寒,从钟山开始,除了利用,为什么?”
“……”
“请文王爷莫要骗我。”
江昀寒手里的棋子早已不动弹,他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让沈时和生出这般思量,但已经这样了,或许该说清楚些。外头有人来送饭,被江白拦住。
“时和,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那日和秦老夫人聊了许多,今日见晋王爷这般,忽然生发,王爷可愿告诉我?”
“我说了,你会如何?”
“不会如何,”他们之间挨的很近,江昀寒抬起头,四目相看让这番对话更加郑重,“你说与我,我心里有数,往后持家也好,相夫也好,心里定一些。”
江昀寒无法反驳,他犹豫片刻说:“楚家,对江家有恩,恩情不在大小,滴水之恩,涌泉报之。”
闻言,沈时和眼角毫无征兆地滑落两滴泪,她仰起头揩去泪珠泪痕,果然如此。
“还有,恩情在前,所爱在后,你信与不信都好,我真的喜欢你。”江昀寒抬手拉住沈时和的胳膊,沈时和没有挣脱。
“好,好……”沈时和扭过脸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因为一场梦。”
“什么梦?”
“噩梦,我承袭王位时莫名昏过去,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住在碧溪苑,与你青梅竹马,两两欢喜,我许你风光大嫁,许你一世安好,最终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沈时和再也撑持不住,泪水喷涌而出,可她总想拦回去,哽咽声憋的她喘不上气来,江昀寒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后背顺气。
良久,良久,沈时和才从江昀寒怀里直起身,她低着头,不肯看江昀寒的脸,她说:“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这话的意思大约就是这场梦或者这段经历在沈时和这里也是有过的,江昀寒不知该忧还是该喜,他就像偷了别人的所爱所想,偷了别人的爱情,他感到自己的无耻。
他们面对面站着,从屋里的冰开始融化到融成一盆水,沈时和说:“我先回去了。”
江昀寒没有理由挽留:“好。”
汀兰院内周秋檀在凿冰沙,见沈时和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迎过去:“怎么样了?”
沈时和失魂落魄地冲她笑笑:“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秋檀见她样子不大对劲,赶忙叫来夏萤扶她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