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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就此别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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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一直望向天空的目光转过来,扫在陈知言脸上,道:“你到底是谁?武功见识都不凡,江湖上为何没你这一号人物。”
陈知言也将目光转向赵苏阳,难得正色道:“我极少在江湖走动,此番的目的,于你有益无害,但还无法向你言明。”顿了一顿,他又道:“我是来帮你的,你信我。”
信任,真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那是一种气场,一瞬间建立,一瞬间顷颓,可能仅是因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一句话。多年混迹官场的生存技巧告诉赵苏阳,对于任何一个人永远要保留怀疑的空间,信或不信需要依靠逻辑去判断,但他的内心,却是如此渴望凭感觉去信任一个人,不知这个人该恰好是他,还是注定是他。
二人四目相对。
赵苏阳的眼睛生得极是好看,线条柔和,平日里看向人时自是带着三分笑意,但此刻他目光中却含着些凌厉审视之色,看了一会儿,哼道:“萍水相逢,拿什么信你。”他收敛了目光,又向天上望去,忽然舒了一口气,笑了:“你刚才说什么?猜到我就是在盘算这些?”他话音未落,左手袖管中一直袖箭脱簧而出,带着一声呼啸,啪的一声,正中天空中一只飞鸟,他才又道:“本公子是在等这个。”话毕,他兀自策马过去,跨着马镫,附身抄起那只鸟,拎起来晃了晃,展颜道:“若不除了它,咱们的行踪,便又要暴露了。”三人此刻除了这只会追踪的鸟儿,算是除了一大隐患,就算这种鸟儿不止一只,也足够他们先找到程衡芷二人了。
赵苏阳带领着陈、张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一片柳林前,陈知言惊道:“如此高明的布置,程前辈竟是术术高手。”赵苏阳道:“陈先生懂其中玄妙?”陈知言摇头笑道:“略同皮毛,可是没有程前辈如此高明之技。”
夕阳下沉时,众人相见,程衡芷见了赵苏阳,道:“尾巴甩掉了吗?”她话虽这样问,但看她面目表情,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赵苏阳讪讪笑道:“是我疏忽了,耽误了芷姨的世外桃源,待到事情了了,一定再陪你寻一处。”
张克己在一旁看他们姨甥二人扯闲话,按捺不住,道:“姑娘,小女得蒙照顾感激不尽,还请姑娘赶快让在下与小女相见,才能放心。”
程衡芷外貌年轻,听张克己称自己为姑娘,也不多做解释,道:“是了,是我思虑不周,令嫒就在内院暂住,请随我来。”当下她领着众人,穿过一处花厅,来到后院,正见到张柠檀坐在石几前发呆。张克己跑到女儿跟前,道:“檀儿,可担心死爹爹了,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张柠檀见到自己爹爹突然出现,先是一愣,随即心下的委屈一涌而出,就想往爹爹怀里扑去,但似乎又想起娘亲失踪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站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低低的叫了一声:“爹。”
赵苏阳知道他父女二人此时心存芥蒂,上前道:“张姑娘,张掌门说将令堂安置在一处别院中,各中缘由,可能涉及姑娘家事,还是由令尊向姑娘单独说明吧。”
张克己却摆手道:“不必,此间事情,也与赵大人所查之事有关。内子也如檀儿一样,听到了我与妙合散人的谈话,但她处事谨慎,并没有被发现,是我在数日后与她的接触中才发现了她可能偷听或者无意中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我夫妻二人便将事情挑明了,之后,她质问我,与此人合谋,是不是间接害了她兄长郑延的性命。当日她情绪激动,可能才会将此事透露给檀儿,后来我及时发现她情绪有异,便讲明其中利害,要她去别院暂住,待到来日定给她一个交代。”随即,张克己转向张柠檀道:“你娘亲就在别院,如果你愿意,爹就送你去和娘亲小住。你此刻待在她身边,应该更安全一些。”
张柠檀一听娘亲无恙,就要求立刻动身去和娘亲相见,另外几个人当然都没多做阻拦,父女二人连夜便出发了。临行前,赵苏阳向张克己道:“张掌门,那妙合散人与你已生嫌隙,当多加小心。”
张克己抱拳道:“张某理会得。赵大人此番恩情,他日必当报答。”
二人走后,程衡芷张罗了几个小菜,留二人住下。吃饭时,陈知言问道:“苏阳兄觉得,张掌门的话,当信几成?”
“五六成吧。”赵苏阳一面饿死鬼投胎似的吃饭,一面答道。
陈知言见他的吃相,突然把碗筷放下,托着腮帮子看他。赵苏阳一边吃,一边用眼神询问陈知言,那意思是,你看什么?陈知言笑道:“陈某在想,赵大人这吃相,不知朝堂之上可有人见过?”赵苏阳咽下嘴里的饭,道:“自然不得见,陈先生在自己家吃饭难道不会肆意一些吗?”陈知言想了想,笑道:“可能会吧。”赵苏阳奇道:“什么叫做可能?”陈知言喝了口酒,淡淡道:“在外漂泊久了,很久……无家可归了。”赵苏阳见他这神色,不再多做询问,只管吃饭。
陈知言就这样看着赵苏阳吃饱喝好,脸上摆出一个高深又神秘的微笑,笑道:“苏阳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呀?”
赵苏阳挑挑眉,道:“回京一趟,明日咱们就别过吧。”
陈知言见他如此直言,摆明了是不愿意让自己跟着,笑道:“也好,正好我也有些事情需要理会一番。”
第二日分别,赵苏阳在城郊找了个落脚的客栈,,白天的时候,扮做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置办了些需用物品。傍晚在客栈睡个小觉,养精蓄锐,宫门下钥之前,拿着腰牌进了宫去,他是侍卫亲军指挥使,自然理所应当,无人查问。
入夜,赵苏阳本就艺高人胆大,加之对宫内的岗哨了如指掌,毫不费力绕过了所有关卡,到了内侍庭院内。这内侍庭是内宫的机构,设立在一处偏殿内,掌灯之后,内侍太监们要么去上夜,要么就是回居所休息,内侍庭只留一名值守太监,对于赵苏阳而言,就如同闯空门一般。他一个飞身跳进院中,往门房处张望了一眼,见屋里灯光幽暗,值守太监想来是睡下了。
正厅里一片黑暗,门窗已落锁了。
赵苏阳在锁门的铜锁上瞄了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支金伞蒲公,倒弄几下,那锁咔嚓一声轻响,已然打开了。他心中自嘲,这些年东奔西走,为达目的这等下九流的手段倒是精通不少,也不知道师父若是知道自己用金伞蒲公拧门撬锁,会不会把三缕长髯气的飞起来。他闪身进屋,把屋里的文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关键所在,想想也是,对手算计如此滴水不漏,怎么会把暴露身份的文件,公然放在触手可及的公文文件中。暗嘲自己一番之后,他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殿口有人叩门,那人一边叩门一边扬声道:“保全,今夜是你当值吧?开门开门。”
等了一会儿,那个当值太监没什么动静,就听门外那人又叫了一便。赵苏阳听着这人的声音,细想了想,觉得这声音好像正是内侍庭的首领太监,柳意。他心里寻思:这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总不至于公务繁忙,废寝忘食至如此境地?脑子想着,手脚可没停,他轻手轻脚的将屋门锁上,翻身在一面影壁后藏好。直到柳意喊了第三遍,才听到门房里突然一阵忙乱的杂音,是那保全急急应声,手忙脚乱前来开门。
柳意这人在太监里是难得的好脾气,只说了句:“日后当值警醒着些。”也就作罢,并没有过多的责骂。赵苏阳躲在影壁后默默听着,听脚步声音,进门的是两个人,一前一后打开房门锁,进了屋去。
柳意还带了一个人来。
待这二人进屋去,保全也回到门房里了,这下他不敢再睡实,挑亮烛火,本想着警醒些,等着看屋里的大人是否还有吩咐,但无奈瞌睡上头,没多一会儿就又冲起了盹儿。
赵苏阳不再理会保全那边,悄悄摸到内侍庭正厅的窗根处,听屋里两个人在叙话。只听柳意道:“内侍庭的死士已由你主家借去了三成,如今你跟咱家说再借三成,咱家若不是看在与你有些交情……唉……你到底要这些人去做什么,咱家私自将人借调给你,哪天教圣上知道了,咱家几条命都不够填的。”
“这你倒不用担心,陛下多少知道此事,只是主家不便亲自出面料理,主家出面的话,会惹太多人会觉得是陛下授意的,这才交由我来处理。”这是一个很听上去很柔和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赵苏阳心中一凛:他说陛下多少知道此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陛下授意的?”柳意大惊,又忍不住继续道,“到底欲行何事,不如你同咱家透露一二,咱家也好为你播派适当的人手。”
赵苏阳暗自高兴,柳意这个好打听的毛病,这时候倒真可爱。
那个声音道:“你问这么多做甚,告诉你了才是催命符。”这句话毕,屋里半晌没了声音,安静到赵苏阳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个声音有些发颤轻喘,酥笑道:“好啦,好啦,告诉你一些便是。”赵苏阳摇头想道,这二人关系竟如此……亲密么。
那个声音道:“朝里有人有谋逆之心,主家须帮陛下除了他。”
柳意惊道:“如此大事,是谁?”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柔着声音道:“我不告诉你确实是为了你好,你赶快将调令给我吧。”
赵苏阳心道,此事竟然涉及谋逆之罪,果真如此的话,不知是谁心存不臣之心,当初自己向陈知言推测事件的动机,竟真的应验了,如今自己被牵涉其中,莫要做了池鱼才是。一会儿须得跟着这人,看他到底是谁。
好一会儿,柳意才将调令准备好,道:“明日你差人去划名提人便是。”
赵苏阳见二人事毕,又闪身回影壁的暗影里,偷偷向房门口张望过去,二人一前一后的出来了,赵苏阳看向那声音轻柔之人,却见他戴了顶纱罩斗笠,看不清楚面容。
“你这样是不是也太谨慎了?”柳意道。
那人道:“小心些总是好的,日前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几人至今未归,不知是不是出了岔子。”说罢,已经飘然上了屋脊。身形一晃,就看不见了。
赵苏阳见此情形,赶忙悄声绕开柳意的视线范围,也飞身上房,远远见那人往宫外去了,便不远不近的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