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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林中交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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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眼见这人轻功倒也不弱,身法路数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好像又带着些别家武术的基底,似乎是带艺投师的。他盘算着不知这人是否也是个死士,等下若真的交上手了,还需得小心些,不能让他也寻了短见。
此时这人已经出城,到了城郊的一处院落,闪身而入。赵苏阳见那院子近前光秃秃的一片,飞身上了离院墙两丈余的一棵树,往院子里望去,子夜已过,院子里却依然有一间屋子掌着烛火,赵苏阳所在的位置,正好瞧见,那屋子烛火摇曳,有人影映在窗纸上,看似是在自斟自饮。赵苏阳此时坐在树杈上,像看皮影似的,若是抛开这些跟踪暗查的勾当,只论当下,明月当空,微风习习,倒也惬意,他远远望着,刚刚那人叩门进屋,向那饮酒之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后坐下,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
自做官以来,赵苏阳上房揭瓦之事倒是也不曾少做,但像最近如此频繁,好像还是头一次,他心中做了个盘算,还是觉得只看个影儿是不行的,便又轻飘飘的飞身到那二人所在屋子的房顶之上,及其熟练的揭了两块瓦片下来。谁知他刚将瓦片揭下来放在身边,正准备向屋里看去,一支弩箭便由屋内向他射来,穿顶而出,赵苏阳饶是应变奇快也不由得大惊,闪身躲过。再看屋里那饮酒之人,已经飞身上房,此刻他汗巾蒙面,一掌向赵苏阳心口拍来,赵苏阳闪身让过,他虽然让过这一掌,但这人的掌风却带得赵苏阳心口一紧。
高手过招,只一招之间便能知道对手的斤两,赵苏阳知道这人是自己近年来所遇的少有劲敌,武功甚至在自己之上,当谨慎应对,当下沉稳心神,右手一翻,“素舒”在手。赵苏阳兵器所长是枪与长剑,早些年间混迹行伍,剿匪平乱,一柄长枪战场搏杀,枪下亡魂不计其数,后来忧患平息,天下太平,帮皇上执行要务,暗走江湖时,用的是一柄长剑。直至近两三年,他少遇劲敌,更少于江湖行走,所以没有特别的任务时,就以素舒作为武器,这素舒是一支长箫,乃是皇上御赐,是件古物,黑金玄铁所铸,比起一般的刀枪剑戟,甚至还要坚韧许多,闲暇之时练功,他将剑法结合了枪法,创出了一套自己适用的法门,还胡乱取了个名字,叫素舒知我意。
这饮酒之人内力极深,应敌经验极其丰富,短短十几招之间,对于赵苏阳招式的预判,已经精准得让赵苏阳险象环生,但所幸赵苏阳步伐精妙,那人每次看上去要一击即中了,赵苏阳却都能以一个无法预料的角度化险为夷,二人此刻已由屋顶,打到了院外的树林中。赵苏阳手上不停,心中在暗骂自己不该托大,刚刚应该在半路上就制住那人,做什么非要掏人家老巢的活计,能抓住他,也好过如今可能鸡飞蛋打。现下这情形,自己全身而退该是不难,但要是想知道这二人身份,却是不可能了。这饮酒之人似是也恼火赵苏阳这脚底抹油的步伐,节节猛攻,大有要一掌将他拍个着实的架势。
打了这一会儿,赵苏阳见这人的掌法高明,掌法时而绵缠时而钢筋,眼见他鬓角已经斑白,便朗声道:“尊驾,是前辈高人,为何来趟这趟浑水?”那人鼻音哼了一声,不予置喙,却道:“你师父是程衡芸?”说罢,又一掌向赵苏阳侧腰扫来,这一掌出招极快,赵苏阳一惊,见他能从自己的轻功便猜到了师承,说不定是与师父师娘相识之人。他运起内力,将素舒横于腰侧,挡下了他这一掌,饶是赵苏阳运起八成内力,依旧被他这一掌震得虎口发麻,素舒“铮”的一声嗡鸣,险些脱手。这一掌直将赵苏阳拍得无心恋战,顺着这掌的劲力,飞身跃了一丈开去,本想干脆风紧扯呼,好汉不吃眼前亏,却只见身侧一人飘身形而过,绕过了赵苏阳,径直向那在一旁观战的人逼了过去。
见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在场的三人均是一愣。赵苏阳瞥眼望去,见这人的身形步伐,不是陈知言却又是谁。另外那人本来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站在一旁看赵苏阳与这饮酒之人过招,不曾想,突然之间,不知道哪儿窜出一个人来,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自己近前,伸手就去摘自己头上的斗笠。
眼见陈知言要一招得手,在他指尖即将碰到那人斗笠之时,只听一声破风之音,正是那饮酒之人见自己的同伴应变不暇,一支弩箭向陈知言射去。陈知言只得侧身闪过,给了那人一息之机,那人手一抖,拔出腰间配刀,便向陈知言挥去。
“拖他一会儿,我帮你见这位仁兄庐山真面目。”陈知言这话显然是对赵苏阳讲的,赵苏阳哪里还用得到他来吩咐,手一抖,三支金伞蒲公向那人飞去。
赵苏阳回他道:“得手了,我请你喝酒。”
陈知言笑道:“那你请定了。”
这饮酒之人让过三支金伞蒲公,他大概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同伴不是陈知言的对手,想虚晃一招过去解围,谁知却被赵苏阳缠得死死的。如今,赵苏阳目的明确,也不猛攻,是只踩着轻功配合暗器与这饮酒之人周旋,让他打不到自己却也难向同伴施以援手。
那边陈知言见刚才一招没得手,当即变招,变掌为指,向这人肩井穴戳去,这人也随即变招,短刀直削陈知言双指,谁知陈知言这一招实中有虚,双指一收,变指为拳,那一刀虽贴着他的拳面擦过,却也是落空了,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人“哎呀”一声,被陈知言这一拳打在胸前,打得几步趔趄,才勉强稳住身形,内息一阵翻腾,他便知道,已受内伤,强自提住一口气,就要奔向那饮酒之人求援,陈知言哪里能放过机会,足下运力,身形飘然,又拦在了那人面前,道:“这位兄弟,你摘下斗笠来让我们看看,到时候那位仁兄”说着,他指了指赵苏阳,“请客的时候,我叫上你,如何?”那人骂道:“我呸!”陈知言道:“这位兄弟穿着体面,怎么出言如此粗俗,不好不好。”他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停,扯这几句闲话的功夫,二人又已经过了六七招。那人此刻受了内伤,身形渐渐拙滞,气息步伐都已混乱,终于被陈知言一腿扫倒在地,左腿的胫骨大约是一下子就断了,只疼得他缩成一团,斗笠也掉落在地上,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颇有几分俊朗的五官上挂着痛苦又狰狞的表情。
陈知言为防他逃走,上前封了他几处要穴,想了想,怕他也弄出什么服毒自尽的把戏,索性将他一掌敲晕,掸了掸自己衣袍上的尘土,见那边赵苏阳还和那饮酒之人缠得难分难解,两个起落,便到了那饮酒之人的身侧,伸掌向那人膻中穴拂去,他这一掌绵绵软软的,但内中蕴含着幽韧的内劲,那饮酒之人一见之下竟腾的向后越开一丈有余,站定道:“陈罗衣是你什么人?”陈知言少有的冷哼一声,道:“你看呢?”话音未落,又已到那人身侧,毫不留情,提掌往那人巨阙扫去,那人又闪身让过。
赵苏阳见他二人战在一处,便逐渐退出了战团,因为这二人及其怪异,陈知言少有的只攻不守,那饮酒之人似是认得陈知言这套掌法,只是左闪右躲,想引着陈知言多用几招,陈知言也好像有意似的,一招一招打给他看。陈知言大约是将这一套掌法打完了,定住身形,道:“看够了吗,还要再看看别的不?”那语气冷冷的,一改他之前说话文雅又戏谑的口吻,赵苏阳觉得如果不是看到陈知言就在他面前说话,简直听不出这声音是属于何人的,冰冷、陌生、毫无波动。那饮酒之人也定定的站住,喃喃自语道:“你是……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他目光又转向赵苏阳,道:“你是赵长风和程衡芸的徒儿?你们两个……好啊……好得很……”最后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管那个还在地上昏死的同伴,飞身上树,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陈知言望着那饮酒之人离去的背影,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脸上又挂上了他那陈半仙特有的笑容,向赵苏阳耸了耸肩,道:“扯呼了,且随他去吧,日后总还有相见之时。”赵苏阳看出来这二人有些渊源纠葛,并没多问什么,扬着下巴朝向那被他敲晕的人,道:“看看那人是谁,然后,我请你吃饭。”说罢,便向那人走过去。
陈知言看着赵苏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的,却很恬静。
赵苏阳走到那人身边,借着天上的星光往那人面容上瞧去,露出一抹吃惊的神色,不相信似的划亮火折子,又仔细看过,才惊道:“吕大人!”
这时,陈知言也跟了过来,问道:“这人是谁?”
赵苏阳道:“他是国子监祭酒,吕刚吕大人,没想到他竟然会武功,还牵涉其中。”
赵苏阳附身解了吕刚的穴道,又在他周身几处穴道拍了拍,吕刚就转醒了。他缓神看向赵苏阳,向他施了一礼,道:“赵大人。”停顿了一下,似是醒了醒神,又继续道:“七派掌门都是吕某动手杀害的,大人想必知道妙合散人这个名号了,便是下官化名的,让赵大人受累,实在抱歉。”
这吕刚似乎在被制住之时心里就有了盘算,如今醒来,不见身边有自己人,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还不等赵苏阳问他什么,便就承认了。
赵苏阳道:“吕大人倒是坦荡了,但以吕大人的功夫,似乎做不到让那七位毫无察觉就丧了性命吧。”
吕刚道:“因为那七位都中了幽兰草的药性。是吕某买通了当天的一个传菜小厮,在这七人的碗碟上涂了幽兰草的花汁,这幽兰草是塞外的一种小花,花汁无色无味,但却可以让人安眠沉睡。如今吕某落在大人之手,大人带我回去复命就是了,劳顿数日,辛苦赵大人了,快些交差歇息数日吧。”
赵苏阳道:“若是如此,吕大人不如告知在下,为何要那七人性命?你本是国子监祭酒,怎会卷入这朝廷与江湖的纷乱之中?”
吕刚听了,没有即刻回答,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本来温文尔雅的面孔如今看上去有点阴恻恻的,他突然轻笑了几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那一年前,赵大人所做之事又是为何?你本是侍卫亲军指挥使,暗地里不也是那嘲风卫的统领?下官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为主家分忧。那七人暗中谋动,自被赵大人伤后,便一心想乱朝局,勾结朝廷高位,伺机作乱。吕某一举除了他们,是为了稳定朝纲。”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合乎逻辑情理,赵苏阳也叹了一口气,道:“吕大人如今当真要凭一己之力背下这动乱长宁道江湖门派的大事吗?大人武功师承何人?口中所言的主家若是陛下,你我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吕刚笑着摇摇头:“赵大人问讯的手段下官还是略知一二的,大人不用多费脑筋与唇舌,吕某如今认了这勾当,自然是早已思虑万全,凭大人雷霆手段施于身,又或者是与我投情于心,在下也还是这一番回答。”
赵苏阳仔细想来,当初张克己说那妙合散人只怕也是宫内的公公,似是在捏着嗓子运内息与他说话,这吕刚声音虽然柔缓,但不至于被形容成捏着嗓子说话,如此想来,吕刚并不一定是妙合散人,至少不是张克己所见的那个妙合散人。赵苏阳知道,这件事到吕刚之处,就如冰山一角,吕刚是否真的是妙合散人,甚至那七人是否真的死于吕刚之手也未可知,只是吕刚如今既已承认,就已经是豁出命去要将线索与自己的性命一同葬送了,自己如今棋差一着,交代了吕刚只不过是给朝廷和江湖一个交代罢了。至于他背后之人是谁,吕刚如今已经决心赴死,若是不想说,恐怕也是如何都问不出来了。自己不如先装作就此作罢,莫要太过激进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