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定江山》哈利欢·马尔福

34、第 34 章

　　“你烦不烦，我说不喝不喝就不喝！”
　　“别任性了……”
　　“肌肉拉伤而已，又不是割了一块肉，干吗呀，左锅肉右碗骨的，看着憋气，闻着恶心，一喝准吐。不知道的人当我怀孕呢！”
　　空中银光一闪，一个类似于飞碟状的物体像没了领航器的宇宙飞行体，“哐”地撞到门檐，溅了我一身汤。
　　“古大小姐，你借汤杀人啊！你当你玉藻啊！”
　　童靖阳回头看我，脸上五道指痕。
　　病床上的古芊菁指着面前的帅哥大声道：“你见没见过比钜子的贺总更缠的家伙么？童靖阳，你真贱！”
　　我只顾着擦身上的汤汁，饶是泼出锅，那残留的香气把胃诱惑得一抽一抽。黎华咋没这么体贴，煮的红烧肉跟炭块似的，还好意思要我养他。
　　“好好休息。明天来看你。”童靖阳简短地说。
　　“不许来！”古美人喝。
　　“想喝鸡汤么？”童帅哥耳旁风地回。
　　“当我死的啊，说的话是鬼吹风？”古芊菁气得脸比头发绿，“不许来！不许来！不许来！姓童的，这辈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后天接你出院。”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出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却在古芊菁发飙之前消失在门口。
　　古芊菁气得浑身发抖。
　　“若绮，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那玻璃门恰巧倒下来，我恰巧没看清跑过去，恰巧落我身上，而那个贱人——恰巧站在那里！谁说我救了他？搞得我乱没面子的，我为了一个男人奋不顾身？从小到大都是男人为我滚油锅的！哪个嚼舌根的，我拔了他舌头！”
　　“黎华！”我利落地挑拨——啊不，是出卖。
　　“……”
　　“芊菁，以后靖阳再送汤，若不喝，别扔，给我吧。”好香的味，一闻就知道是野放的猪，真可惜。
　　“对了，我不记得邀请你大小姐特别演出，怎会在证券所？”貌似和蔼的闻讯，实则剥她面子。
　　古芊菁脸忽地白起来，再悠悠转红。
　　“我来炒股……”
　　撒谎也编个像样的好不，否则怎么能怪我突然放声大笑到肠子抽筋。
　　“你就不能假装相信吗？方若绮！”她真的生气了。“你自作聪明的样子比他还贱！”
　　“你就不能别这么死要面子吗？你知道靖阳心里有你！”
　　“他只是愧疚！为了那个该死巧合！我已经说了，根本不想救他……”
　　“没错！”我终于止住笑，“童靖阳就是贱，你爱他的时候他不懂这一切，非要有这么场狗血的剧情才知道彼此的心意……”
　　难搞定的大小姐脸又沉下来：“你别弄错了，是我甩了他——那天从医院出来，他一开口说对不起，我嫌这样儿难看，就说咱们分手吧，本小姐看不上你。现在是他死缠烂打跟着我非给我送什么补汤，我踢都踢不走——肌肉拉伤啊。”
　　“那你现在……”
　　“本小姐不会再跟他在一起！”她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呼吸的时候，鼻翼每一次微张都带着绝决。“我不会让男人伤害第二次！”
　　我慢慢垂下头，手指无力地搭在床边。
　　我想说芊菁你好样的，女人往往有了爱情没了尊严，连才女张爱玲都把自己降到了尘埃的位置，卑微到即便是施舍的温柔都当作世界唯一的光源。一场恋爱结束，爱情没了，尊严也没了。放弃一切追求爱情的女人，好比舍孩子套狼的猎人，牺牲媳妇抓流氓的警察，惊天动地烈火熊熊，狼逃入森林，流氓流窜社会，孩子和媳妇，白白陪葬。
　　一场好的恋爱，可以让你得到世界，一场坏的爱情，能让人丧失信仰。
　　可，童靖阳并不是狼，不是流氓，他不需要你牺牲与生命相连的某些重要部分。倘若不知道我的身世，就不会有我这出不和谐的戏码。
　　古芊菁紧咬贝齿，倔强地望着窗外。她必不知道童靖阳正遭受着丧父之痛，却放下那一切来陪她。
　　童靖阳并不愿意自己的事情被她知道，所以我也不能不顾他的意愿。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让这个女人彻底走入自己的生命。

　　自上次开会宣布导演资源归于华荣后，除了为我的戏联系郝有钱的拍摄场地，施益勤很久没有主动找过系我，所以今天突然亲自登门，惊得我一脚把黎华踹进卫生间——虽说对外承认情人关系很久，总还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承认导演与演员公然同居，有违道德风化，阻碍和谐社会的前进步伐。
　　艺人，在大众面前挺着肚子做活牌坊，暗地里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妖灵。
　　施益勤倒好，开门见山地说：“华荣有武打戏，你接不接？男主角林立翔。”
　　看来林立翔不是一般的红。我笑道：“他拍武打戏可惜了，吊着个钢丝飞来飞去，就不怕撞花那张小白脸？他的吃饭家伙啊。”
　　“据说，林立翔想拍打戏很久了。”
　　难怪，做了太久被人嫖来嫖去的男公关，是时候演个大侠一吐恶气满足一下英雄主义的梦想，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是个雄壮的男人，化被嫖为主动嫖，皇帝轮流坐，嫖与被嫖，一夜之间。
　　施益勤冲着我端上的水皱皱眉，显然不满我一杯清水一君子的淡泊，我也知他，到哪里不是名车接送、好酒好肉款待？听说前几天还被邀请去吃猫头鹰，那猫头鹰待宰之前眼睛瞪得碗口大，吓得他没敢动筷。现下他亲自来邀，我只清水一杯，烟都没得一根——我与黎华均不沾烟——心里估计骂我把门抠得连栓都不剩下了吧。
　　我装作看不见他故意流露的不满，继续客套的笑：“林天王还是适合拍偶像剧，‘酱紫酿子’的台式发音，声音儒雅好听，保准迷倒一批‘磷粉’。”
　　“‘磷粉’？”施益勤“嗤”地一笑，“你说是林的粉丝？唉，现在的武打片，哪个不是偶像剧的历史版？我就不怎么说了，反正你对剧本别有太大指望，最多靠林立翔的天王名号搞点收视率。我知你未必肯……”
　　“肯，干吗不肯！”瞄了一眼酬劳我满口答应。这种戏排起来不费劲，又有新天王撑着，一大帮“磷粉”围着，虽无挑战性，却也没风险。拍坏了，正好质疑新天王的演技——爬得越高，挑剔越多，反正我小导演一个，拍好了，就能像“疯狂的石头”的导演一样出名，拍坏了，谁有闲心怪我？
　　最关键的，我得养一个前天王。
　　还得还王大导演一千万。可我现在，真的一事无成。《我在□□的日子》遭逢大变，后期制作几乎瘫痪，幸亏童靖阳调来资金，至少还能给个潦草的收尾，勉强杀青，而我所赚酬劳实在可怜。
　　施益勤突然发现满地的纸箱。他来之前，正忙着和黎华打包准备搬家。
　　“你要搬？”
　　“换个环境换换心情。”
　　“新家找到了么？
　　“恰巧要拍武打戏，准备搬去动物园隔壁看猴子怎么跃枝。”我毫不脸红地信口雌黄。
　　经理忍俊不禁。
　　那天去看黎华的家，以为自己来到了王瑞恩故地，虽不奢华，却别致幽雅的小别墅，静静伫立在别墅区的一个角，丝毫不张扬。这厮太过分了，这么舒适的房子不呆，偏跑我这儿蹭，害我多交好几年房钱！
　　临走的时候，他突然扶住卫生间的门，道：“替我转告黎华，他是我心中永远的天王。”
　　推开卫生间的门，黎华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刮胡子。转头给我一个温和的笑容，摇摇剃须刀：“永远的天王用过的剃须刀，价值连城，记得好好保存。”

　　新天王的第一部武打戏名字叫做《江湖恩仇录》。林立翔仿佛要过足了主角的瘾，连剧本都亲自上手，看得我一抽一抽。
　　千金大小姐，不在家里洗澡，偏偏只带着一个跑得比自己还慢的丫鬟溜到荒无人烟的野岭里沐浴，衣服刚刚脱得露出比基尼，淫贼出现，小姐慌忙对丫鬟说：“快回去通知老爷。”
　　千金小姐，感情您牺牲小我在这里陪色狼？？？
　　这个架空历史的时代，大家真开放。以后老爷们记住了，为了小姐的安全，家里的洗浴设备非常重要，关乎爱女的贞洁。
　　不过也没关系，贞洁说到底不是爹来护，是由英雄来保，林立翔一声怒喝，双掌一推，相隔五十米，色狼应声倒下。而在他手里的小姐安然无事。
　　“停！”我忍无可忍。“淫贼，你以为你在拍恐龙特急克塞号？奥特曼也没这么远的射程，你倒什么倒？你倒，她怎么不倒？”
　　“是……”淫贼吞吞吐吐，“林先生说，这样才显得他功夫深……”
　　我真想掀起一脚让他尝尝什么是真的功夫深。转头质问：“林立翔，你的英雄主义是不是太伟岸了点？这是武侠不是玄幻更不是哈利波特！”
　　林立翔昂着头高傲地说：“导演，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不要干涉英雄私事。”
　　我气得当即一掌拍飞了身边小场记的记事本：“我的事情就是纠正你旺盛的英雄欲！我们是拍戏不是你裸奔的行为艺术表演！你解释一下，如何从这里一下子发功到那里，连个过渡动作都没有？你有没有打过架？”
　　“导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与时俱进？什么叫电脑科技？老土！”
　　我终于想起来，那副昂头挺胸鼻子长在天灵盖上的腔调和古芊菁如出一辙。
　　却教育了我什么叫做东施效颦。
　　接下来我捏着鼻子一个劲对自己说：“养黎华……一千万……”
　　为了钱，让艺术被嫖一回又如何？
　　虽然我自己也有被嫖的窝囊。
　　因为施益勤早就提醒我，找我这个小导演纯粹是放着摆设，整场戏都跟着林立翔转。
　　拍个飞起来的镜头，人家好坏还蹲下来再往上一蹿一跳好有动能的发射感，他老人家倒好，直直就往上升去，拿个月光宝盒的话就可以呼唤牛魔王一起出来看上帝。直升飞机也没这么平白无故。总而言之一句话：爱钢丝，爱武侠。
　　我操他大爷的！
　　这厮每次使用“轻功”就像孙悟空腾云驾雾，一只手在前额搭凉蓬状，一只手背在身后，双脚竟然还是盘起来的！！！！终于一次我忍不住问：“兄弟，找到组织了么？”
　　我这导演做得真傀儡，因为“卡”只能用在一幕全部结束后。之中全场人像吴猛达托着腮傻傻看周星星升天，不得有半句妄言。
　　好吧，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的化妆。
　　据说化妆师是他贴身带来的，还帮着化林立翔另一部偶像剧的造型，这厮估计串了戏，把林天王的三七开搞得像日本夜店的男陪酒，发稍悬着一缕搞不清是枯还是屎的黄，极其恶心。服装师估计拍多了《西游记N传》，搞得角色个个都跟妖精似的，好好的大小姐，衣服全部穿上都能看到□□，明明平胸非挤出一道人造沟，林立翔怎么这么小气健胸丸都不舍得大家分享？
　　“你知不知道，”晚饭时我狼吞虎咽，午饭因为太过恶心全吐了，“我们里面有个赞助商是卖火腿的，有一集里，林立翔竟然随手拿起那个巨大的火腿揍反派，从东打到西。那火腿叫一个结实，被砍二十多刀，依然所向披靡，我看着好可惜，那筋骨，那嚼口一定没话说，绝对是放养的猪！”
　　黎华体贴地挟了筷猪扒给我：“辛苦你了。”
　　“你说这种货色怎么能做天王？世道啊，祸国殃民啊，这么多钱给灾区多好，大大支援希望工程，积德！”
　　“所以别为我耿耿于怀，不值得。”
　　“这么久了，你就没考虑过复出？”
　　他叹了口气，缓缓扬起眉：“今天翱翔天际的经理和王瑞恩都来找过我。”
　　“翱翔天际……就是桑禾蓓的经济公司？”
　　“恩，金经理希望能签我，不过出不起那价。王瑞恩打算自己开电影公司，问我是否愿意加盟，哦对了，连钜子的贺总都给我打过电话。”
　　我沉吟道：“翱翔天际属于地球和行星相撞却能在夹缝里生存的小生物，虽小，生命力强。但不是钱的问题，若去，倒真的自己放下了身家，没必要。与王瑞恩合作，恐怕不仅仅是拍戏，还要参与管理经营，不过你志不在此啊……”
　　“知我者，若绮也。”
　　“至于贺总……”我拎起猪扒大咬一口，“那家伙简直就是一只喝颜料长大的土拨鼠，我怕会影响了你的审美。”
　　“所以，我现在很矛盾。”
　　“因为哪里都不想去，可总希望有个机会重回舞台，所以不甘心？”我直白地揭穿。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收复天下更是难上加难。黎华自己一定知道，大势已去，这已经不是他黎华的时代，新人辈出，粉丝群也开始分裂，每个在娱乐圈混饭吃的都以钱为目标，鲜少有人愿意冒险重用过气的明星。
　　即便那人是风云十二年的天王。
　　他又惨然一笑：“连林立翔的经纪人也来找过我，问我愿不愿意在林的新专辑中合唱一段RAP，说露脸比没脸好。”
　　“他们不叫露脸，叫露腚！”我一口把猪扒塞嘴里，嘴小，猪扒大，就反过筷子往里塞。
　　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柔声道：“慢慢来，别噎着。”
　　慢慢来，别噎着……急功近利的新人呵，你们现在就面对这样的情势。以为出名趁早，以为实力可以慢慢磨练，先露脸再说，殊不知总有一天，过了那个最黄金的年代，便失了求学上进的心，噎在一个瓶颈，进退不得。
　　而黎华，又是怎样的悲哀？他的风采实力，终究输给了这个世界的潜规则，败在自己过分清高气净的品格里，昔日光彩夺目的天王，居然要靠着走歪门邪道出位的“新天王”的rap“提携”才能露脸，何尝不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