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妃》漫步长安

12、上门

　　西月气色尚可不卑不亢，弯眉樱口精致明艳。如意双髻上有垂绸飘带俏皮可爱，一身红衣更添几分妍丽。与以前的长相无分毫相似之处，仅能从那神态间窥见一丝熟悉。

　　然而秦时知道这就是那人，是他视为救世之主的她。

　　她一眼看到他略干的唇，果然桌上是未动的茶水。他小时候挑食又暴躁，听不见又不肯开口极难侍候。

　　那时候王府下人战战兢兢，唯有她能近他的身。

　　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她倒茶重沏动作行云流水。奉到他面前的茶温度刚好，他亦像多年前一样顺手接过。

　　冷致远震惊无比，两眼发愣。

　　西月回过神来，面上不见惊慌，“以前做惯了，王爷莫怪。”

　　秦时低头喝茶，不辨神色。

　　冷致远忽而变脸，何为做惯？想不到那楚家如此苛待这个孩子，好好的姑娘家竟然会做侍茶之事。

　　下回碰到楚文正，他必须得好好问一问。

　　西月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鼻眼观心。

　　【我刚才那么突兀，明崽居然没有生气？我还以为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没想到是个女孩子都能接近他。】

　　秦时喝茶的手顿了一下，他该如何反应？

　　他看了西月一眼，目光深至漆黑。

　　冷致远立刻告罪，说自己的外甥女才从京外来不太通晓礼数。还请王爷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怪罪她云云。

　　“暂且饶她。”语气倒是冷，只一个她字却像是带着无限深情。

　　【我的明崽，他真的会说话了。他的声音真好听，如冰玉相击一般清越。】

　　【不过有点太轻拿轻放了，好你个明崽，别的女孩子奉茶你就喝，你是不是忘记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你的人？】

　　屎尿二字听得秦时耳根微红，他几时让她那么侍候了？她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九岁多，早过便溺不禁的年纪。

　　冷致远暗松一口气，示意西月谢恩。

　　【我刚才吃的是哪门子的醋，明明都是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自己巴不得自己有事。这也不对，我明明不是我，他看到的又不是以前的我。哎呀，不想了，我都把自己绕进去了。】

　　谢了恩，西月赶紧立到一边。

　　大菊已被他身边的侍卫抱走，她多看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肤色健康十分阳刚，身材挺拔而有力。

　　【哟，这俊俏的男人竟然是小火火，我刚才都没认出来。还真是男大十八变，想不到以前又黑又瘦的小火火长大后也能这么阳刚英俊。】

　　小火火即赵耿，是明王府的侍卫统领。

　　赵耿忽然觉得自家王爷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委实称不上寻常，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杀气。

　　【明崽刚才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是在责怪大菊乱跑。他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当主人的和大菊较什么真。】

　　“喵。”

　　大菊挣扎着从赵耿怀里跳下来，又跑到西月脚边。

　　【大菊也是一个没眼色的，身而为猫你不应该好好讨好你的主人吗？没看到你主人刚才的眼神，他怕是想红烧了你。】

　　秦时眼皮微抬，他不吃猫肉。

　　以前大菊一不听话，嚷嚷着要吃猫肉的人是谁？

　　【明崽怎么还不走，难道他还有什么事吗？奇了怪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喜欢出门做客，还一坐就屁股粘在凳子上不走。】

　　他略略挪一下，像是验证自己没有被凳子粘住。

　　冷致远提着心的同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猫已找到，明王殿下为何还不走？他们府中的茶很好喝吗？

　　他无比纠结为难地看着她脚边的猫，试图将猫抱走还给赵耿。

　　大菊金毛乍起，眦着牙喵喵直唤。

　　丑脸大猫，露出尖牙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怕。一声尖利的叫唤把他吓退，他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

　　【都说猫认主，不枉我养这小东西一场。没想到我换了一个身体它还能认出我来，果真是有灵性。】

　　赵耿纳闷，大菊可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猫。身为王爷的爱宠，它养尊处优比人吃得还好。它既不贪外头的吃，又不缺人照顾，怎么会赖在侯府不走。

　　他朝大菊吹了一哨，大菊不为所动。

　　【小火火啊小火火，我才是它真正的主子，它怎么会跟你们走。】

　　“王爷，这…”冷致远汗已凉，万分无奈。

　　猫不是人，又听懂人话。

　　“无妨。”秦时看向西月，“让她养几日。”

　　西月一怔，眼神微动。

　　赵耿对冷致远说了一些注意事宜，冷致远一一应下。暗忖着这养一只猫比养孩子还精致，真是人不如猫。

　　他们在交谈之时，西月一直在看秦时。

　　【这养大的猪早就该出栏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中意的白菜？】

　　九年的时光，以秦时对她的了解差不多能猜出这话的意思。

　　这猪应该是指他。

　　只那白菜…又是何意？

　　冷致远也在揣测，明王此举是何用意。

　　“王爷…”

　　“殿下…”

　　他们异口同声之时，秦时起身。

　　矜贵俊美的男人，像一把冷清的古剑。

　　西月心下叹息。

　　【可惜我已然是老白菜梆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猪愿意拱？】

　　秦时脚步似有一停，尔后复又前迈。

　　被主人留下的大菊伊然成为侯府的座上宾，身为明王的爱宠它受到的待遇非同一般。一应吃用郭氏亲自过问，那阵仗恰如贵客临门。

　　府中的姑娘们闻风而来，聚集在琴雅轩。

　　三房共有七位姑娘，一位出嫁还余六位。其中有冷玉锦的两个庶妹冷玉秀和冷玉芙，大房的嫡女冷玉瑶，以及三房同为嫡出的冷玉娉和冷玉婷。

　　冷家的姑娘年纪错的不大，大姑娘冷玉蓉是大房庶女，前年已经出嫁。如今最年长的是十六岁的冷玉娉，其次是小半岁的冷玉瑶和冷玉锦。中间的几个姑娘都是错个一岁两岁的，年纪最小的是三房近十岁的冷玉婷。

　　一屋子的小姑娘，长相也是各有千秋。

　　大菊很快成为姑娘们议论的中心，一个个好奇不已。西月被挤到一边，闲闲地看着这些妙龄少女们。

　　不出她所料，大菊突然炸毛，姑娘们被惊得慌乱四散。

　　这些姑娘们应该都是遵父母之命心思各异，实则心里都不太瞧得上西月的出身。纵然她生母是侯府嫡女又如何，她名义上的父亲不过是一介白身。

　　平民之女，焉能同侯府姑娘相提并论。

　　“让你们一个二个献殷勤，要真把这位猫大爷惹恼了，看明王怎么治你们的罪。”冷玉锦已被西月折服，自是看不惯她们方才把西月挤出去的事。

　　西月倒是无所谓，以她之年长还真不会和一群小孩子计较。

　　“无事，这猫不喜人多而已。”

　　姑娘们重新慢慢聚拢过来，一个个都有些忌惮冷玉锦。冷玉锦在姐妹中行四，但她才是侯府最正儿八经的嫡女。无论是两个庶妹也好，还是大房三房的姐妹也好都不敢与她闹脾气。

　　“我听人说这猫在王府就专门有人侍候，最早的是王爷身边的一个侍女。”冷玉娉小声说道。

　　侍女？

　　西月冷笑，莫不是指她。

　　“不是侍女吧。我怎么听说好像是一个女官。”冷玉锦想了想，似乎没想起在哪里听的这话。

　　“确实是一名女官。”西月眼神幽幽，“那女官乃是正三品，外祖父在世时尚且要唤她一声大人。”

　　冷玉娉皱眉，不是说侍女吗？

　　不过她不会在这种小事和冷玉锦冲突，自是不会争论。

　　“我听我娘说过。”冷玉锦终于想起在哪时听到的，眼神晶亮无比，“我娘说那女官还是武职，是我们大昭第一位武职女官。”

　　女子为官，一般都在紫薇宫当差，且皆为虚职。

　　武职女官，历朝历代也没几个。如冷玉锦这般喜爱习武之人，自是闻之向往。“要是我以后也能当武职女官就好了，肯定特别威风。”

　　“习武强身健体，纵然不为虚名，日后也可以护佑家小。”

　　“对，西月妹妹说得都对。”冷玉锦万分同意，“可惜我没能早生几年，否则定能见到那位大人的风采。诶，我忘记问我娘她叫什么名字了。”

　　“她叫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