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6、女扮男装的女夫子（五）

　　盛夏至初秋，一场官商勾结的案子被扯到明面上来，贩卖私盐这事牵扯到了太子党。漕运总督林业思被户部给事中给弹劾了，没几日这位户部给事中却在家中暴毙，他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弹劾之事皆非捕风捉影，民间议论纷纷，大致猜是林业思干的，而林业思背后又是太子，这一来御史台参太子的可就多了。
　　面前的一堆奏折皇帝就是不看也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室内的博山炉燃起沉香，明黄帷幔抚地，年近花甲的皇帝靠在迎枕上，这些日子病情好转一点，他抿了一口清茶，任着微生盈跪了大半个时辰。
　　“这是不是你干的。”他说，看了眼太子，缓缓道，“起来吧。”
　　“是。”微生盈道，一张脸绷的死死的。
　　赵晓赶忙扶着太子，微生盈却推开他，负手而立，眼神晦暗不明。
　　皇帝看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叹气：“你这心性还得练一练，此次让你监国，出了这样的事，你想好了如何平息否？”
　　微生盈想了想，道：“彻查此事。”
　　“查到后来脏水全在你身上。”皇帝摸着手上的玉如意，笑了笑，眼里透着疲倦：“你们若是兄友弟恭，何来如此多的麻烦？”
　　他自小看大的儿子，能翻多大的浪他都清清楚楚。
　　“听说你请了一批幕僚，人都去哪了？”他又问道，总觉得又是一群废物。
　　“人，还有些未到。”微生盈声音低了些，他找了陈谙两个月，一直没有消息，暗地里还被微生拓摆了一道，心情差到极点。
　　然而，中秋那一日夜里，隐约像是见到一个人。一眼对上，异样感油然而生，不过却是灯火迷离，犹如雾里看花。
　　话说中秋前几日，撂了陈谙许久的微生拓终于大发慈悲的来见她。
　　彼时他穿着米白襕衫，一根紫檀木簪固发，眼里沉静的如一潭死水，对上她时眼神复杂。
　　他也没有刻意去遮掩，笑了笑，嘴角上弧几分，傍晚日落，微风余霞，陈谙丢了手上的戏折子，脑海里想到了山野里的狐狸精，人前虽如此，人后却是一肚子的坏水。
　　“这些天一直想见一见尊容，今日一见，殿下风采更盛了些，见之一面难以忘怀。”陈谙嘴里瞎扯，夺过了青芷手里的团扇扇风，不知为何，见到他总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
　　“当真？陈姑娘太实诚了，既然如此让你看一个晚上！”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手，“请陈姑娘更衣。”
　　微生拓今日推了宫里的中秋夜宴，打着生病的幌子还躲过了几日的早朝。眼下他已经知道这个陈先生的内馅，总归是个女人，这样天大的把柄在他手中这辈子她都翻不了身，上一辈子她做到了内阁次辅，这一辈子他就砍了她的梯子，把她囚在后院里，关她个一辈子，泄一泄心中之恨！
　　“不必了。”陈谙拒绝，看着他的脸，自个晚上会做噩梦。
　　“你没资格拒绝，陈姑娘。”他加重了后三个字的语气，伸出手，“这身衣服也还行，不出去逛一逛吗？你见我可不就是为了出府？机不可失。”
　　陈谙今日是一身藕色直裾，绾了圆髻，青芷配的是一套点翠头面。出门尚可，陈谙略微一思索，到底是点了头，将近三个月在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待着，她的耐心要被磨尽，她是进京做幕僚，半路就被截胡了，怎么说心里都堵得慌。
　　“走了。”见她懒得搭理自己微生拓便收回手，两手背在后头走在了前面。
　　出了院子后陈谙回头一看，府邸的匾额上写着陈府两个大字。
　　陈谙：“……”
　　一辆马车停在府外，宋小楼那张脸千年都是一个样，剑眉狭长，穿着黑色圆领，腰佩长刀，手里拉着马缰，车夫兼任护卫。
　　“你的侍卫，什么都能干吗？”陈谙问他。
　　微生拓一挑眉：“差不多，你也想要？”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陈谙摇摇头，要一个虽是监视她的人吗？有四个日夜贴身的丫鬟她已经很烦了。
　　“上车吧。”微生拓道，一把把她拉上来，两个人面对面，相顾无语，一时间十分尴尬。
　　微生拓前世见她时，陈谙已经是太子的首席幕僚，长年累月都是一身藏蓝色道袍，面白无须，表情死板，出手又狠辣，他对陈谙没有半分好感，心里默以为她是个阉人了。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这般早就遇见了陈谙，扒光了她的伪装，这才发现她不过一个小姑娘。
　　车里一盏琉璃灯，灯下看得见她尖尖的下巴，陈谙正闭目养神，光晕落在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轮廓优美。
　　“你很紧张？”他嘴角噙着笑问她，微生拓看见她皱起的袖口。
　　“不紧张。”陈谙惜字如金。
　　“那你为什么不敢睁眼看我？”微生拓调笑道。
　　“我看你恶心。”她睁开眼，一字一句道。
　　又看见那样的眼神，微生拓半垂着眼帘，竭力掩盖着戾气，装什么清高！
　　他抬起头，冷笑：“果真如此，倒还委屈你了。”两个人离得近，微生拓突然便拉着她的手，力道之大陈谙都忍受不得，轻轻吸了口气。
　　“你发什么疯？”陈谙用力挣开那只手。
　　微生拓单手撩开了帘子，车外已听得嘈杂声：“下车。”
　　他淡淡道：“我请你下来？”懒懒一抬眼，她还没有动静。
　　微生拓嗤笑一声，拉住她的手立马扯出她。
　　也不知他的手扣在了哪里，陈谙一瞬间脱力似的没有力气反抗，鼻子正好撞在他胸上。
　　再抬头微生拓就看到了两行鼻血挂在她脸上。
　　这家伙一定小时候练了胸口碎大石的功夫，要么就是胸口塞了一块铁板，陈谙想，仰着头一点一点擦拭。
　　微生拓：“……”
　　岭南送来的荔枝他好像送了一筐到别院。
　　“荔枝不要多吃，容易上火。” 说着静静候在了一旁，晚风过，空气里是一股清冷的梅香。
　　僻静的巷子里偶尔走过几个人，陈谙仰着头，不经意竟然看到他笑了，方才还要掐死她的样子都已经喂了狗似的，心里一阵狂跳，妈的，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我要放飞自我了，后面不需要带脑子看，能看下来勇气耐力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