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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渔歌子(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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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云还想再问,雁回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趁着她愣神的空档,就消失无踪了。
织云无奈,却又毫无办法。
如同当初织云在虚幻中看到的一般,接下来,小鲤鱼同方宜修各自躲避着对方,然而,其实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差异的。
躲避对方的同时,他们还默默的关心着彼此。
小鲤鱼依旧妥帖的照料着方宜修,总是会在饭点前提前那么一两刻把饭菜做好,放在方宜修的门口,不论方宜修肯不肯吃,她都从不遗漏。
方宜修亦是时时留意着小鲤鱼,晓得她睡眠不好,便特意买了安神香,不拘效用如何,日日必为她燃上。
明明彼此相爱,却还要装作陌路人的模样,他们不累,织云这个局外人都嫌累得慌。
况且,再有几日就是科考了,那天,雁回的话,织云虽说不肯信,却总还是放在了心上的。若是按照命运原有的轨迹,科考后,相爷便会威逼利诱方宜修,使他扔下小鲤鱼,娶他女儿傅竹心。
当日入梦失败,方宜修只看到了小鲤鱼和他的前尘往事,却没能看到后来的事情,如今再要入梦却是没那么容易了。织云琢磨着,她或许该告诉小鲤鱼前因后果,若外力真的无法轻易改变命运的轨迹,那她便不用外力,她让小鲤鱼来做抉择。
若她晓得,她死之后,方宜修会后悔莫及甚至为她殉情,想来,这次她应该就不会自暴自弃,在危难关头,束手就擒了。
打定了注意,织云便挑了个时间去找小鲤鱼,她轻易的避开了方宜修,把小鲤鱼约到了她常去的那棵大树底下。
“你来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织云笑的眉眼弯弯。
小鲤鱼却面无表情,只冷冷的瞟一眼织云,“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关于宜修的,我来了,你可以说了。”
“小鲤,我……”滴溜着眼珠子,织云寻思着她该从何说起。
小鲤鱼却没那么多耐心给她,见她拖拖拉拉的,当即飞过去一计刀眼,“没想好怎么说就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话音一落,小鲤鱼就转身要走人。
织云赶忙拉住小鲤鱼的衣角,急急忙忙道:“别急着走呀!”
清了清嗓子,织云絮絮叨叨了起来,“我同你一样会法术,想来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凡人。我是天上掌管世间姻缘的月沉神君手底下的仙子,我看到了你跟方宜修还有另一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对于你们明明彼此相爱却生生错过,我觉得很不应该,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说重点。”小鲤鱼站定,不再急着走,像是信了织云的话,可是却仍然没有好脸色。
织云于是松开小鲤鱼,轻轻呼了口气,“按照我从你们的红绳上感应到的,接下来的科考,方公子会拔得头筹,相爷的千金将会倾慕于他,而他会屈服在相爷的威名之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织云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她悄悄瞄了瞄小鲤鱼,只见小鲤鱼脸色煞白,连唇瓣都血色全无。
“是这样的么。”小鲤鱼低声笑了笑,似自嘲,似自怜。
织云不搭话,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他离开了这里,后来,在大婚前夕,相爷的千金病重,请遍了名医都束手无策,你甘愿为药引,救下了她。相爷却恩将仇报,请人把你抓了起来,处以火刑。”
“唔……当初他救我于危难,如此算来,我却是还清了。”小鲤鱼脸上已经不见悲色,似有了悟的点了点头,她靠着树身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下巴,茫然的看着天际,眼瞧着天真无邪,织云却透过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看到了她眼底浓郁的哀伤。
不由自主的就抬手搭上了小鲤鱼的脊背,织云轻轻抚了抚,意图安慰小鲤鱼。
她说:“火场之上,他试图救下你,却被人打成重伤。他给你立了个衣冠冢,在小木屋的后面。后来,他日日在你坟前陪着你,没过多久就抑郁而终了。”
小鲤鱼怔了怔,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会儿才道:“若能如此,却也不枉我这千百年的追寻了。”
她如此轻易的就接受了两人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结局,织云有些懊恼伴着费解,“你就没想过你们其实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人死如灯灭,可就什么都没了。而好好的活着,你们可以就像前段时间那样他研读诗书,你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偶尔一同看看日落,闲聊几句,日子惬意而温馨,这样不好么。”
小鲤鱼不说话,只是眸子里饱含着憧憬。
她自然是想的,想像织云说的那样,和方宜修幸福安宁的度日,可是,他们既定的结局是错过彼此,不是吗?
两人一个神思恍惚,一个一心想要开导对方,谁也没注意到,左手方向,不知何时站了一抹素色的身影,把他们的话尽收耳底,就连小鲤鱼的每一个表情,他都没有错过。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科考的日子,方宜修同小鲤鱼两人还是老样子,明面上谁也不理谁,暗地里却默默的关心着彼此。
近来,小鲤鱼给方宜修做的饭菜是越发的丰盛,因她不晓得哪天,她就连给他做饭吃的机会都没有了。
方宜修不找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去寻他,她把织云的话悉数都记在了心底,等到方宜修同她说话时,就是他离开她的日子。她只想那天慢一点再慢一点到来。
然而,就算小鲤鱼再如何祈祷,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
科考已经结束,可是一连几天,小鲤鱼都明显的给方宜修加菜色,方宜修不笨,自然也猜到了她的心思。
这天,很快的便是饭点儿,小鲤鱼在厨房忙碌,方宜修却破天荒的不再躲着她,他来到了厨房。
看到身前倒影出来的一团黑色身影,小鲤鱼鼻头一酸,眼眶一热,泪水就哗哗的落了下来。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明着擦眼泪,只装作被油烟给呛到了,接二连三的咳嗽了几声,接着便顺势抹了抹眼泪。
方宜修不开口,她也不开口,气氛有些冷凝。心跳如擂鼓,小鲤鱼深怕方宜修要吐出让她伤心的话来,深怕他是要告诉自己,他要娶相府小姐。悲哀的是,他若真要说,她也无法阻拦。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小鲤鱼遂装模作样的剧烈咳嗽了起来,借此抬手擦眼泪。
终于忍不住,方宜修往前迈了两步,抬手搭上小鲤鱼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
他说:“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小鲤鱼摇摇头不说话,眼泪泛滥成灾。
方宜修又说:“我不会娶相府的小姐的。”
“你……你说什么?”她没听错吧,他说他不会娶相府的小姐?鼻头红红的,脸颊上脏兮兮的遍布着泪渍,小鲤鱼呆呆的看着方宜修,声音有些沙哑,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
“便是命运注定我们要错过又如何?在错过之前,我们先在一起。”伸手轻柔的一点点抹去小鲤鱼脸上的泪渍,他说:“小鲤,不管遇到什么,不要放弃自己,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小鲤鱼扯了扯嘴角,破涕为笑,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们……我们会错过。”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小鲤鱼恹恹的道。
擦着眼泪的手指来到小鲤鱼的唇间,在她唇瓣上轻轻点了点,方宜修说:“那天,织云姑娘找你说话的时候,我其实就在附近。”
瞳孔放大,小鲤鱼不敢置信的看着方宜修,那天,他竟然在附近。
方宜修安抚的笑笑,他说:“小鲤,我不想考状元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需要多富贵,能吃饱穿暖足以。也不必有多大的权势,什么都比不上你。”
“你是说真的?”小鲤鱼喜不自胜,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那么美好,美好的不真实。倘使真是梦,那么,请求神明,让她迟一点,再迟一点,最好一直梦下去,不要清醒过来。
方宜修点点头,那天,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他想了许多。
其实他打心眼儿里已经相信了小鲤和织云的话,他就是多年前的那个书生。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他心爱的姑娘也爱着他,但是她是先恋上的他的前世,如今,把那份真挚的感情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如今的小鲤心里装着的究竟是现在活生生在她面前的自己,还是已经堕入轮回的前生的自己。他不晓得要如何面对她,可是,看到她明明很难过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明明难受的要死,却还在那里日日变着法儿的给他做新菜色,他的心比她更疼。
就算她把他当做替身又如何?她开心就好,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听说,她会因他而死,甘愿为药引,救下那相府小姐,却被抓起来,生生烧成灰烬。
他只觉得可笑,那说的真是他?若真有那一天,他便是自己死,也不会让她去做药引才是。更惶论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灰飞烟灭。
听说,他们的结局是注定错过,那就在错过之前先拥有一次,也算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