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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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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赵康的眼神突然变的深沉,里面甚至透出了一股邪气,“本侯若有意,尽可将这世间美景收入囊中?”
梅凌欢听了这话,脸上神情未变,但再没了声音,他垂落手臂,让那衣袖再次将一腕的风光掩了去。
“时辰已晚,更深露重,侯爷还是回厢房,早些休息吧!”
那白衣微微顿首,欲飘然离去,岂料那树影下之人此时一个旋身展臂,挥起剑身,愣是挡住了他的去路。
“梅凌欢,没我的允许,你不准走——”赵康眼目横过,厉声喝止,他不容许,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视他为无物,违他的令,明晃晃凭自离去。
一剑挡身,他要告诉这个人,他平安侯执掌天下间的生杀大权,夺一人性命简直比挥落那一片树叶还要容易,他要他怕——
可那白衣眼见那剑鞘挥下,却只是徒然止步,不闪不惊,不见慌乱神色,犹如桃花般的秀眼中亦是不泛一丝波澜。
“那侯爷此为何意?”
赵康用斜眸看他,剑身纹丝未动,“本侯就是要向公子求得一物。”
梅凌欢单手再次抚过肩前的那一缕长发,风姿翩然而立,他不看赵康,目光只直视着前方,婉声说道,“佛家有云,人生有八苦,其中的‘求不得’,侯爷
可知晓?”
月光下,这少年面如白雪,唇如梅红,生死面前,风轻云淡得依然飘渺,此刻,赵康觉得,梅凌欢浑身散发出来的,竟是一种无以言比的魅惑和妖异——
赵康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上前一把抓住梅凌欢的手腕扯至身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梅凌欢,我赵康想要的终会得到,待到那时,恐怕你急于要掩藏的,又何止是这一腕间的风华。”
“大哥视侯爷为亲兄,侯爷做此事可觉得妥当?”
“我对他自有交待。”
梅凌欢眼中划过一丝异色,终还是动了神情,“侯爷——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知道——”他的欲念昭昭,毫不掩饰。
晚风吹过,吹乱了白衣人额上的几缕发丝,荡过了赵康的脸,两人此时彼此靠近,吞吐间已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一股淡淡的香气抚来,沁进了他的心肺,是什么?
赵康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香气就好似雪中的红梅,幽香中却透着一股冷袭。
果然——
这人一身的傲骨必是由这香气浸出来的,换言之,也可说——只有这种风骨之人才能透出这样的气息。
赵康错愕了,这梅香之人离他不过两三寸距离,可他总是淡然一笑,似风似雾,恍如一个不留神就真的飞去了。
“不要走——”
“侯爷,你醉了——”
半弦月夜,幽幽暗暗,赵康看不清,到底是自己的眼迷离了?还是那双桃花眸子里真的有水波在荡漾?
他欲禁锢住这袭翩翩白衣,却怎料那人脚尖轻轻一点,反身旋舞,只见那白衫飘然带动,下一刻,赵康的手中便已失去了那人的感觉。
梅凌欢旋于木桥之下,这才缓停了脚步,执起那只玉箫横于身前。
“梅凌欢——”
还未待赵康喝毕,桥头处便传来了那袭白衣的低婉笑声。
“侯爷——若是喜欢,凌欢便将这一腕的风华赠与你,又何妨!”
赵康愕然定神,他翻开手掌在月光下展视,一串血红的珊瑚珠子,赫然已躺在了手间。
“你——”
赵康忙又抬头去寻那人身影,却已是——花间丛野无踪迹,空留梅香荡悠悠。
梅凌欢晨起,向父亲请安。进了“傲龙堂”,走向满脸是笑意的梅龙胤,执箫鞠礼,刚要屈膝跪拜,那老者上前托手将儿子忙忙扶起。
“罢子,罢了——快到内堂给你母亲上柱香,然后陪爹爹好好说说话。”
梅凌欢应话,走向了内堂,内堂的案台上方挂着那碧兰舞衣的女子画像,眉眼神色却与案下叩拜之人格外相似。
母亲——
凌欢回来了——
他手中握着碧色长箫捧过头顶,又向画像拜了三拜。
梅龙胤浅叹着气,望着画像有些出神,仿如回忆起了什么,眼中闪烁泪意。
儿子仍在身侧,也不好太露出哀意,拭一拭眼角的湿意,拉着梅凌欢转回了明堂。
“欢儿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回父亲,长江以南之地,欢儿这些年略已行完!”
“哦——欢儿果真是去了不少地方。”梅龙胤点头,面上带笑,却不见喜色,悠悠地仍是叹出一口气。
“父亲何故叹气?”
梅龙胤细细地端详儿子,“欢儿——长的越来越像你娘了!”
“母亲走了多年,欢儿也很想念!”梅凌欢抚着长长的碧箫,这是母亲留给他的。
梅龙胤也目视梅凌欢手中的碧箫,叹息心思缜密的妻,终究是担心梅凌欢心日后非她所期待的那般思安,仍是将这最好的也最重的给了他。
妙凌,我的妻,你已经走了快十年了——
心中回想,当年妙凌不想让欢儿再遭受到同她一样的苦难,所以执意只授他书香,不传武功,可她怎料到,留给他的书卷里描绘了太多世间的美好!
妙凌弥留之际要他发誓觉绝不让欢儿踏入江湖,可她向梅凌欢描述的天地山河还是牵引着他走了出去——
“欢儿!”
“父亲——”梅凌欢端正过身子,看着梅龙胤。
“欢儿此次回来,还要走吗?”
梅凌欢垂首,眼光未视,却已觉出了父亲的不安。
一心要畅游天下山河,看遍人间万物,即使再不忍,仍是点下了头。
回应的又是一声叹息——
“罢了——我儿已长大,爹爹只望你能多多回家来看看,便足矣!”
梅凌欢眼光微动,看着多年未见的父亲,才惊叹,父亲的双鬓已是黑云中透着许多白丝,三年前离家时还不曾如此。
“父亲,孩儿不孝——”
梅龙胤抚着梅凌欢的头,心中苦笑,妙凌——
你原以为如此静的孩子,怎么可能学会向往!怎知聪慧绝顶的你竟然也错了——
因为三个孩子中,只有他的性子最像你,是像风一样的人——
有谁能拢得住风,这小小的傲梅山庄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天地——
任他去吧——妙凌——
就算为夫对不起你——
可心中总有一事,使他惴惴不安。
“欢儿——答应为父一件事!”
梅凌欢眼波灵动,望着父亲,已知其意,“父亲放心,母亲遗命,欢儿万不敢忘。”
梅龙胤点头长叹,揽儿入怀。
也许,当年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天意!
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
唉——
与父亲聊了一个早晨,梅凌欢转回了自已的住所,路间在一个风亭里停下了脚步。
他立在小亭边,看着满园春色,那飞鸟于树间与亭间展翅,回旋了数圈,终在亭栏上落下,用喙打理自已的羽毛。
梅凌欢轻曼着脚步,手执碧箫缓缓迈近,那鸟儿却像是颇有灵性似的,也不闪躲,只歪着黄青色的小脑袋,看着白色的衣裳慢慢靠过来。
梅凌欢将箫放在唇边轻呤了几个曲调,那鸟儿就着曲调竟也鸣起了几个套落。
那执箫人露出会心的笑容,伸出手臂,那鸟儿便展翅拍动了两下,落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他莹莹展目,笑意更浓,一双三月里的桃花眼,便是只鸟,也看得有些痴了。
走至亭外,一挥手,那灵物自行飞去。
白袖滑落,露出了洁白的腕子,却没了往日的颜色。
那红色珊瑚的串珠——
如今是在那人的手中——
一时意起,竟将母亲留予他的串珠就真的送给了他——
轻轻叹了口气,不觉低声叨念,“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呦,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可是来找他的情哥哥?”
梅凌欢回头,亭外曲桥那边,轻身飞纵,一身天兰色衣衫的玉面男子,眨眼已立在了眼前。
“二哥——”
“三弟,这好好的早晨,你是起得哪门子的哀怨?还是——你想二哥了?”梅凌锦嘻笑着走到梅凌欢跟前。
“二哥说笑了,不过,倒也确实是想二哥了。”梅凌欢浅浅笑着。
梅凌锦瞪大了眼睛,直朝着小弟望道,“果真?来来,三年不见,让二哥好好瞧瞧!”说罢,便拉过白色的衣袖向他靠近,一把将那白衣搂在了怀里,上下打量,故露惊讶,“呀!这三年不见,三弟可是越发的俊俏了!”
梅凌欢却是浅笑着,用手臂摚开两人,“二哥——”
“怎么了?”
“二哥又胡闹——”
梅凌锦爽朗地笑着,看着小弟柔如风摆的身骨,那是一水的风情。
“你这小害人精,可知当年你不告而别,让父亲和为兄真是急断了肝肠,整个山庄人数派出了多半,却仍是没有你的踪迹,这些年来,我和大哥都怕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凌欢让父亲和哥哥担心了,实在罪过。”梅凌欢一脸愧疚。
梅凌锦却是拍拍他的肩说道,“别这样,二哥可见不得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下可好,你终于回来了!”
抿唇欲语,终是只轻唤了声,“二哥——”
梅凌锦叹着气又将梅凌欢搂进了怀里,喃喃道,“你可知,这些年你都让二哥快要想死了!”
被梅凌锦紧紧地搂着,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同在林间玩耍,溪边嘻戏,若是玩得累了,干脆就伏在二哥后背上,被梅凌锦一步一步地背回来。
还有几次,回来的晚了,梅凌锦便被父亲责罚,关在屋里不得吃饭,还是他偷偷将糕点藏在怀里,悄悄地给送了去。
他们两个自以为很聪明,以为父亲不知道,其实却不知是父亲命人做好了糕点,放置在梅凌欢的屋里,才给了两个孩子机会。
时光一逝便是十数年,转眼间美景犹在,却已是物事人非。
母亲走了,父亲老了,三兄弟均已长成——
什么都变了——
两兄弟相拥着,轻叹各自心怀。
风亭边的浅池里,水清如镜,梅凌欢望着那水中两兄弟的倒影,不由叹息!
微微皱眉,池水微荡,乱了水中的影像。
亭内寂静了半晌,梅凌锦终是释怀,推开两人,轻轻抚着三弟的后背,换上笑意。
“三弟,为二哥吹一曲如何?二哥可是好久没听你的箫声练剑了——”
“二哥想听什么?”梅凌欢侧头询问。
梅凌锦思量了一会,牚心一拍,“就来这三十六招双合剑曲,如何?”
梅凌欢会心一笑,“好,听二哥的!”
梅凌锦纵身一跃,旋身已飞出亭栏,来到空地上,抽剑背于身后,微闭双目,摒气凝神。
白衣飘飘,执箫而立,一道长音划风而破,那双剑便起,缓展身侧。
音调长而缓呤,双剑环绕周身,接着,曲调飞扬,迂回几转,那兰衣人的双剑也随即打出几个剑花,脚下轻弹,似灵燕飞舞,剑风挥过,落下片片残叶。
有谁会想像到,如此曼妙的曲音引领的剑式,竟然都是一剑封喉,招招见血的犀利,也没有人能想的到,这每一招每一式又是在怎样的境意下,被创练了出来。
梅凌锦的剑步轻盈,这一招似蜻蜓点水,下一招又如一阵旋风,步步连环,犹如舞步般优美。
落花残叶漫天飞舞,那舞剑之人行云流水间,已是将剑式再次汇成了一首诗。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双剑之身再次合璧,转手于身后,便是收势,剑身归鞘,洽时一曲终了。
拍掌声随即响起,一声赞喝自曲桥上传来,“好——”
一白一兰两人同时侧目过去,见来者不由眼中又愕又喜。
“大哥,平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