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箫呤》梅三有语

5、第五章

　　傲梅山庄建于山陵之间，占地辽阔，非寻常富贵家可比。其内，更是广纳了大江南北，不同地域的特色美景，除了气派，更可以说这里是人间秀色的收集地。庭院深处分为两所，一处是山庄上下家人与仆人住的主院，主院又按庄内的身份地位，分为上院、中院和下院。
　　另一处便是专为宾客准备的别院，别院又分为二十四套院落，共六十六间寝卧，取顺意。其中，玉枝院、凝寒阁、含露轩、惜风菀四院，是特为身份贵重的客人所备。
　　晨光明媚，和风徐徐，山森间的鸟啼声声，鸣醒了床塌上的人。
　　一缕阳光透出窗纸朦朦胧胧地洒在了屏风上，床上的人辗转反侧了一夜，终是没能安然入睡。
　　只不过是河间一顾，宴厅一瞥，那身影就当真再也挥不去了吗？
　　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他害怕的样子，却没想到剑口之下，他依然一副傲骨。
　　戏耍他，说要他，竟是自己先抑制不住，那雪间一枝梅的风景始终停在脑子里，惹得他一夜未眠。
　　耳边低婉笑声犹在——
　　侯爷若是喜欢，凌欢赠你一腕风华又何妨！
　　赵康手中始终捻着那串珠子，闻着，似乎还留有些梅香气在那串珠子上，于是赵康便贪婪地想着要把它吸进身体里，留在骨子里。
　　梅凌欢啊，梅凌欢——
　　赵康若真要了，何止会是你那一腕的风华，而是——
　　微微叹着气，他一个手握兵权，挥军一荡就能平天下的平安侯，何时曾为这种事起了轻愁——
　　人间美色见过不少，天下佳丽更是任由他挑，赵康哪曾动过如此心念——
　　可昨夜那白衣人一抬手，便已牵走了他的魂，仿佛他手执的并不一支碧箫，而是一把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
　　梅凌欢，昨夜片刻间，你到底给本侯下的是什么符咒？
　　闭着眼，回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亮脆的伶动，似由庭院中悠远而升，赵康心下一个顿愕。
　　这箫声——
　　赵康猛然推开房门，引得守门的侍女一惊，“侯爷——”
　　赵康抬手止声，那侍女便收了声缓缓躬身而退。
　　他闻着箫音，心像是被谁催促似的，寻找着来处。
　　主院与别院分为东西而建，而主院中的上院又与别院中的那四间雅院相临，只隔了中间一条主道，但庭院深处，亭桥楼阁坐落，想要通往两院间，还是要行段路程。
　　赵康住于“惜风菀”，处在贵客房院的深处，当初是因为此处比较安静，才做此安排。
　　如今赵康却是恨透了这份好心，硕大的院落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似的，顾不得失礼，飞纵一跃，跳上了屋顶，几个弹跃便出了别院。
　　行至上院院门，那箫声便越发清晰，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疾步越过几道廊亭，快到曲桥处时，那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一袭的白袍如昨，微风吹动，长长的墨发与那袍身随风而动，低垂着眼，白皙细长的指在箫身上抚动，奏出了这赋予了院中生机的曼妙曲调。
　　他执着箫，身前的兰衣男子舞着剑，庭院间，这一白一兰，一曲一剑，胜却了人间多少美景，而那剑招里显现出来的杀气，在梅凌欢美妙的箫声中，又全然被化解成了看不见的戾气。
　　什么名利权位，什么金戈铁马，全然比不上这人一支曲，这人的一抹笑。
　　赵康有一瞬间，很想冲出去夺了那吹箫之人，从此，山河天地为家，晨露花果为食。
　　痴迷地正望着，身后一掌轻抚落于肩上，赵康不禁吓了一跳，回头一望，“贤弟？”
　　梅凌弘倒也吃了一惊，“大哥这是怎么了？往日蒙着眼十丈之外便可辩清来人，今日，我已走至身侧，大哥却仍未觉察？”
　　此话说得轻飘，却是使得赵康心内惊惧，这若是在战场，只怕已是死了上百回了。
　　好个梅凌欢——
　　赵康缓了缓心神，才笑道，“令弟一个妙曲生花，一个剑法超群，看得我确有些呆了。”
　　梅凌弘笑着，“既然大哥喜欢，那就一起走近些看吧！”
　　赵康点头，与梅凌弘一起走上曲桥，洽到此时，那曲调慢缓，剑招也已近收式，赵康望着白衣人的款款风情，心中猜想那梅凌欢若看到自已前来，会是怎样一副神色？
　　回想起昨晚自己的举动，确是不冷静，执剑逼迫，怎会让那冷傲如梅的人，轻易便能屈服了呢！
　　怕不是现下过去，不甩袖离去便已是好的！
　　心下念着，那边的剑已全然入了鞘，赵康来不及多想，拍手叫了一声“好”。
　　两人皆是回首惊讶之色，而那白衣人只淡瞥了他一眼，便又再垂下眼目。
　　还是介意了——
　　心内暗叹着气，又唯恐自己的出现冷了场，于是便道，“箫声绵长悠远，动人心魄，剑法精湛绝伦，仿如飞天，这一箫一剑，可堪称双绝合璧！”赵康话说由衷，一目欣赏的眼光投向两人，“不知方才二公子舞的，可是本侯三年前未曾有幸看到的‘三十六招双合剑法’？
　　梅凌锦抱拳回礼，“多谢侯爷赞赏，方才凌锦舞的正是侯爷所说的‘三十六招双合剑法’。”
　　“哈哈，本侯今日有幸，不仅能见识到二公子的自创，更能一睹到三公子当年一曲震江湖时的风采，贤弟——”赵康回首看向梅凌弘，说道，“大哥此次向老庄主拜寿，可真是一举多得，幸事呀！
　　梅凌弘也跟着回应，“大哥莫要如此说，他二人不过儿时的游心性起，倒叫大哥言重了。”
　　“贤弟何必谦虚，你这两个弟弟当年因此同时名昭四海，你这个做大哥的怎可埋了他们的才华！”
　　“大哥可真是抬举他们了——”梅凌弘摇头浅笑，颇有些意味。
　　赵康未注意到梅凌弘的表情，一双眼悄悄瞥向梅凌欢。
　　梅凌欢依然微垂眼睑，看不出太多神情，执箫在身前，轻轻抚弄，抬手间白衣宽袖垂下，露出白白的手腕。
　　眼望他左手腕上，曾经垂挂着红色珊瑚珠子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如野，而‘那一腕的风华’现在正藏在某人的怀中。
　　赵康的心扉如潮水涌来，直想冲动地拉着他的腕子而走，却是在恍惚中再度被拉回了理智。
　　“大哥、二哥——侯爷，若无其他事，凌欢便先告退了。”抬手施礼，欲要回到他的“瑶碧居”。
　　赵康心血回涌，刚要阻止，梅凌弘却抢先一步叫住了他，“三弟莫要急着回去——”
　　“大哥还有何事？”梅凌欢转回了身。
　　梅凌欢淡笑，“看今早天光甚好，本就是让凌锦来找你商量着一并上山去转转，再想着邀大哥一同去，正巧方才在院中碰到了大哥，也省了我再费脚步，怎样？”他转向赵康，“可有幸邀大哥一同到这秀山顶上赏景饮酒？”
　　“竟还有酒？”
　　梅凌弘呵呵浅笑了两声，“还不是这凌锦，趁着昨夜送父亲回房，偷偷又盗了两罐稀世陈酿出来，否则我又怎会想到此处。”
　　梅凌锦倒是一脸不满，瞪着大眼，说道，“什么盗呀盗的，我这是借——”
　　引来众人一笑，就连梅凌欢也忍不住掩口轻颤。
　　“美酒在瓮，又有绝世箫乐绕耳，如此，良辰美景怎可错过，本侯也正好借着此佳日，偷他半日轻闲。”说完，赵康朗朗而笑。
　　“好——”梅凌弘一拍掌定，再看了看梅凌欢，“三弟，觉得可好？”
　　见梅凌欢略有丝犹豫，梅凌锦又接道，“三弟，那飞絮如今可是成了一匹千里驹，待二哥把它牵来，看它是否还认得你！”
　　“飞絮——”梅凌欢略思，回想起当初他与二哥一同看着那小白马出生，如今不知长成什么样了，心下愉悦，便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