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高纾悦

37、三十七

　　银行大厅里，尹思忆看着门前人来人往的公交站出神，中午时分常有这样清闲的光景，她可以不用接待性格各异的客户。
　　“姐姐，你想啥呢？”闫惠惠吃完饭，从休息室出来了。
　　“我看外面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儿，有点儿像我大学的同学。”尹思忆白天是从来不会想江寒的，她不敢想这个名字，因为她白天是不能掉眼泪的。
　　“姐姐，你大学同学是不是都结婚啦？”闫惠惠刚刚大学毕业，有一张粉嫩的婴儿般的小脸儿，还有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如果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尹思忆是很反感的，可是闫惠惠却不一样，她从来没有恶意，也绝对不是那种看别人热闹的人。
　　“大多数都结婚了，有孩子了，不过也有单身的。”尹思忆心里默默数了数，田静和苏鹏刚毕业就结婚了，已经生了俩儿子。莫心语一直顺风顺水，读了研究生又考了博士，找了个公务员的老公。李含香毕业前就跟男朋友分手了，去了北京一家几乎全是男员工的单位，不到一年就嫁了个同事。董晓兰去了内蒙古，鲜有联系，卓琳辗转于各大城市，拼搏自己的演艺事业，最近也没了消息。孟海波也找了女朋友，严肃……他还好吗？
　　“思思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你说陈彬帅吗？”闫惠惠自顾自地害羞起来，白皙的脸微微发红。
　　“谁？”尹思忆好像不认识这么个人。
　　“讨厌，不告诉你了。”小姑娘以为她是故意的，“姐姐，我有一□□身房的体验卡，离你住的地方特别近，给你吧，我懒得去。”闫惠惠有一个特点，她话题转的特别快，完全没有一点儿过渡。
　　尹思忆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运动，但是上班以后没机会去打篮球，上班前跑步也不太现实，晚上回家也没地方去，慢慢的竟发现太久没有动过了。
　　下了班，尹思忆回家拿了趟衣服，决定去健身房看看。那张体验卡只有三天，业务员热情地带她看各个区域，强烈推荐她办卡。其实她本来就挺喜欢里面的氛围，于是顺水推舟地办了张年卡，但是私人教练她是请不起的，去了几天，她还只是在跑步机上跑跑步，那些看起来诱人的器械区，因为大多是男人，而她又一窍不通，所以一直都没有勇气过去。
　　休息的那天，尹思忆早上就去了健身房，她一边在跑步机跑步，一边看那些器械，一位大哥正在练习臂力，她远远看着也不难，所以那位大哥离开后，她走过去想依样画葫芦地练练手臂，谁知道努力了半天，那道杠纹丝不动。尹思忆侧身看向器械旁边的说明，研究了会儿觉得自己的动作没错，这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拔下来调节杆，插在倒数第二的孔上。
　　“啊，谢谢，原来还有这个呐。”尹思忆很感激，抬头看向那人，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你要根据自己的力量调节，做每个器械之前，都得先看看是不是适合你。”林寻站在器械前谆谆教诲，让尹思忆一下子想起了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刚到大一，在操场前面倒立的那次偶遇。
　　“林老师，你也在这家健身房健身啊。你住的不是离这里挺远的吗？”
　　“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不上班的时候就去家里附近的健身房，有时候也去别处。”
　　“那你得办几张卡啊，多浪费钱。”尹思忆脱口而出。
　　“我去的健身房，都是我自己开的，否则，你以为大学老师的工资，可以游戏人生吗？”林寻似笑非笑地说。
　　尹思忆脸红了，她想起来自己那天说林寻的话，看来他还耿耿于怀，“林老师，我上次有口无心，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你喜欢运动，开个健身房正好，又健身又赚钱，大多数人的工作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只是为了生活才不得不做，像你这样真好。”
　　“那你辞职以后，也可以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啊。”
　　“辞职？我为什么辞职啊，你不知道这份工作得来多不容易，我的专业其实不太容易找合适的工作的。”
　　“你不是决定去找你前男友了吗？难道他辞职过来找你？”
　　“哦，嗯，再说吧。”尹思忆被林寻突然的询问慌了心神，“林老师，你再教教我别的器械怎么用吧。”她转移了话题，实在是不想再谈论江寒，她宁愿林寻以为，她和江寒很好。
　　林寻教了尹思忆一会儿就走了，他得去上班，剩下尹思忆自己，试图把不同的器械都试一遍，都不知道练了多久，看看器械区已经又满员，她就不好意思地换衣服回家了。
　　习惯性地打开□□，她又忍不住去看江寒的空间，这段日子，她总是靠以前两人幸福的回忆、□□里甜蜜的聊天记录撑着。江寒常会隔两天更新一下空间，她的空间里有女儿的照片，有一些感叹生活艰难的无奈，尹思忆只是默默地看着，却从不敢回复。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的尴尬身份也实在是不能说什么，还不如一个老朋友，可以肆无忌惮地评论。她常想，如果自己随便找人嫁了，是不能把照片发空间的，因为江寒看到一定会伤心。自从那次决定放弃，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聊过天，太亲密的话已经不能说，太客套的寒暄又伤人。
　　尹思忆最近迷上了刘若英的《知道不知道》，那首歌唱出了她现在的状态，“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一个人独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流眼泪，每天听着伤心的歌，想着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多少年了，她太习惯了，入睡前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乘公交看窗外一排排店名，看到有江字寒字，她都能心里一阵激动。办理业务时看到与他相似的名字，总是能引起她的注意。爱一个人很容易，忘记一个人太难了，何况，她从未想过要忘记江寒，她根本不舍得忘记。
　　“到家了？”正在感伤中，林寻竟发过来□□息。尹思忆平时都是隐身的，最近却上线了，她隐隐希望江寒看到，自己并不是孤单的。
　　“是啊，刚到家。林老师，你平时都是什么时候去健身？”尹思忆觉得有林寻在，自己在器械区还挺自在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那里练器械，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我一般是早上。怎么了？”
　　“那我下班去就不能碰到你啦？”
　　“你这是想碰到我，还是不想碰到我呢？”
　　“当然是想碰到了，我自己健身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去告诉我。”
　　“明天晚上去吗？我下班了过去。”
　　“行，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可是第二天尹思忆就后悔了，她早上醒来已经发现浑身酸痛，胳膊腿都抬不起来，别说运动，她连穿衣服都觉得困难。但是已经约好了，她又不能不去，所以当林寻看到她在器械前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这是多久没运动过了？”
　　“我前几天跑步来着，不过大学毕业以后，我就没机会运动了。”
　　“吃饭了吗？”
　　“没有，我下了班就过来了。”尹思忆哪儿敢让林寻等着，下班打了卡就来了。
　　“算了，今天别练了，我带你去吃火锅吧。”
　　大冷天的吃火锅还是挺幸福的，但是旁边站个人伺候着，尹思忆就有些吃不消。她一边吃，一边不经意地看一眼旁边站着的那个服务员。
　　“林老师，咱们还是自己来吧。”旁边的服务员一直帮着倒饮料，端菜，夹菜，尹思忆实在是忍不住了。
　　林寻笑了笑，朝服务员说：“我们说会儿话，你就先去忙别的吧，有需要再叫你。”
　　“这样就自在多了。”服务员离开后，尹思忆如释重负般自在，她还是更喜欢自力更生的感觉。
　　“高档餐厅消费的是服务，你把人家撵出去，一样是要收费的。”
　　“咱们干吗来这样的地方呢，去一般的火锅店不挺好的吗？旁边有个不认识的人伺候你，多难受啊。再说咱们坐着吃着，她得站着看着，总有些于心不忍。”
　　“看来伺候你还得是熟人，来，告诉我吃什么，我帮你夹。”林寻戏谑地说。
　　“不用，我自己夹。”尹思忆有些脸红，“林老师，你家是哪里的，跟我一样是唐山的吗？”她只是闲聊，因为她认识林寻这么久，竟然连他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不是，我是在秦皇岛的一个村子长大的，考上大学以后去了北京，毕业了才到秦皇岛Y大当老师。”他淡淡地说。
　　“哦，那你怎么来唐山了呢？”尹思忆一直都有些好奇。
　　“我到哪里都一样，反正，我也没有家人。”
　　“啊？”尹思忆有些惊讶，她后悔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提起了林寻的痛处。
　　“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在孤儿院待到六岁，被一对夫妻领养，不过没多久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我被送到了乡下，和奶奶一起生活。他们本来想把我再送回孤儿院，但是奶奶不舍得，坚持把我流下来，他们不愿意拿出多余的钱来照顾我，奶奶为了我吃了很多苦，我考上大学以后，奶奶就去世了。”两人都没再动筷子，尹思忆看着林寻，第一次发现了他也有脆弱的时候。
　　“那你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呢？谁帮你交？”
　　“助学贷款啊，我一边上学一边挣钱，毕业前我已经有自己的存款了。”说到这里，林寻的神采又恢复了。
　　“你好厉害。可是我就没本事赚钱，我大学只当过家教，也没多久。”尹思忆想到自己丢钱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样节省，却没想过要挣钱。
　　“家教其实是最不锻炼人的，但是挣钱最容易。”林寻笑着说，“不过像你这样的乖乖女，当个家教也不错。”
　　“我哪儿是乖乖女呀。”尹思忆挺不乐意。
　　吃完了饭，林寻开车把尹思忆送回去，这是他第二次送尹思忆回家，上一次，尹思忆想到这里有些脸红，可是看着一脸严肃开车的林寻，她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难堪。
　　车恰好停在单元门口，尹思忆正想下车，林寻突然说了句，“你们俩是不是有问题了？”
　　尹思忆看了眼林寻，半晌才说，“嗯，他说他想要孩子，可是对方不给他。所以，他离不了婚了。”
　　“思忆，听我说，不管你们的感情多好，离已婚的男人远一点。因为他不但不能再保护你，还可能给你带来很大的伤害，不只是感情上。明白吗？”林寻深深看着尹思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郑重。
　　“嗯，我知道。”尹思忆点头，给林寻一个安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