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高纾悦

36、三十六

　　“小忆，我想看看你。”
　　于是在半夜，尹思忆打开了电脑，登录了几乎已经要忘记密码的□□。
　　很多的未读消息，其中有两条是林寻发来的，第一条是2005年7月，“尹思忆，你的感想需要一年的时间吗？”第二条是2005年8月，“尹思忆，你这是玩儿失踪呢？”
　　尹思忆不禁想起晚上发生的事，她有些失神，林寻，他会不会连朋友都不跟她做了？
　　江寒发起了视频，尹思忆深吸了口气，点了接收，屏幕上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脸颊瘦的略微有些凹陷，脸色也不好，虽然是在笑，但是却不是喜悦，更多的是无奈。
　　“怎么这么瘦？”尹思忆下意识地想去摸摸他的脸，蓦然想起她是碰不到的。
　　“是不是太难看了？你还跟原来一样，眼睛、鼻子、嘴……”他一边说一边触碰屏幕，仿佛真的能拂过她的脸似的。
　　他们觉得太久没见了，又觉得像是刚刚才分开，大学时期，江寒实习的时候，他们也分开过，再见却只会更亲密。
　　“小忆，这些年我经常想，人生真的像是一场梦，真真假假分不清楚。我经常梦到你，特别真实，那时候我就觉得，其实在梦中不醒来也挺好的，至少比现实要幸福多了。实际上，梦境，现实，谁又分得清呢？或许，梦境才是真的，而我们认为的现实，才是假的。”
　　尹思忆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的江寒没有这么多的感慨，也不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我从前就听说过，其实每个人的命运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就算挣扎就算抗拒，也都不会改变。就像筱媚和严肃，就像，我和你。”
　　“筱媚和严肃？他们怎么了，你是说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吗？”小忆有些好奇。
　　“你不知道吗？这件事整个校园都轰动了。严肃和筱媚一直租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快毕业的时候，严肃用菜刀把筱媚砍得支离破碎，都没法辨认了，他想自杀却没死成，现在已经在监狱里好几年了。”
　　“严肃，杀了筱媚？”尹思忆的脑海里闪现了早已模糊的阳光男孩儿的身影，那个有一排整齐的牙齿，喜欢大笑的严肃。他那么阳光，那么温和，怎么会杀人？
　　“筱媚一向对他颐指气使的，快毕业的时候，她嫌弃严肃的工作不好，家境太差，要跟他分手。严肃怎么哀求都不管用，或许，是真的被筱媚逼急了。”
　　“严肃在她面前，一点儿尊严都没有，可是他偏偏爱这样的人。他爸妈得多难过……”尹思忆有些哽咽，她想起那个在雪地里站着等她的男孩儿，总是把课桌收拾的一尘不染，在她演出的时候为她欢呼鼓掌……
　　“他家里只有爸爸和爷爷，他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喝农药死了。”
　　尹思忆控制不住眼泪，不幸的家庭，原来还可以更不幸。
　　“小忆，你别哭，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讲这些了。”江寒看着尹思忆掉眼泪，忙去摸她的脸，却只碰到冰冷的屏幕。
　　天快亮时，两个人已经疲惫不堪，眼睛都睁不开了，才道了再见。
　　尹思忆累得不能思想，她脑子一片空白，躺到床上沉沉睡去。但是梦中的她并不安稳，严肃一身的血，朝着她微笑，让她几次惊醒，如果不是在白天，她一定没有勇气继续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熟悉的音乐响起，尹思忆一直到整首歌快要唱完，才摸到了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她仍然有气无力。
　　“午休呢吗？晚上几点下班，我去接你。”林寻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
　　“我今天，不上班啊。”尹思忆清醒了大半。
　　“不上班，那我下班了去找你吧，一起吃晚饭。”
　　“嗯，好。”尹思忆答应了，她毕竟还要给林寻一个交代。
　　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当面对林寻似笑非笑的脸时，尹思忆一晚上都不敢开口，一直到两人吃完了饭，林寻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尹思忆才不得不鼓起勇气，怯怯地冲林寻叫了声“林老师。”
　　“什么？”林寻看着她，没再纠正她的称呼。
　　“江寒要离婚了，”尹思忆不敢面对他的眼光，又赶紧补充，“咱们昨晚分开后，他才告诉我的，我之前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所以，”没等尹思忆说完，林寻的脸色已经很冷，其实在她提到江寒的名字时，他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所以，我又成了林老师？”
　　“对不起。我只是没有料到……”尹思忆词穷，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我也没有料到。你说你们分手几年了，这段儿就过不去了是吗？”林寻不明白，分手的情侣那么多，怎么到了尹思忆这里，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
　　“林老师，你不知道，明明两情相悦的两个人，被硬生生分开是什么感觉。这些年我心如死灰，他也痛苦不堪，我们才二十多岁，却仿佛已经看到了老的时候，没有动力没有激情，连平淡都说不上，更别提幸福了。我从来都不想要大富大贵，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在一起，可是，就像你说的，这样的生活想要得到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不想放弃。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强者，你可以游戏人生……”
　　“强者？游戏人生？呵……”林寻自嘲地笑。过了良久，尹思忆一直在思考林寻会不会跟她绝交，林寻突然平静地说了句，“回去吧。”
　　看着林寻的车调转了车头，消失在小区的尽头，尹思忆有些后悔，林寻的那声苦笑，无可奈何的表情，哪有强者的影子？她虽然认识林寻很多年，可是却谈不上了解，既然不了解，她又怎么能轻易去评价一个人呢？
　　但是与江寒的破镜重圆占据了尹思忆所有的心思，其他任何的事都放在了一边。她上班时脚步轻盈，对谁都笑脸相迎，态度谦卑温和，下了班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只为了在视频中看到江寒。她常会不自觉地笑，就算睡得再晚起的再早，也充满了活力。她不免感叹爱情真是神奇的，可以让人如获新生，力量无穷。
　　只是激情永远都是短暂的，半个月后的晚上，当尹思忆洗漱完向江寒发起视频时，江寒不但没有接受，还立马就下线了。她有些奇怪，因为白天的时候江寒还打了电话，说晚上会等她。尹思忆担心江寒有事，直接把电话打过去了，没想到刚响了一声就被挂掉。尹思忆的心开始往下沉，她忘记了，江寒还没有离婚，忘记了他已经不是自由身。
　　那她自己呢，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她打了个寒颤，一不小心，她变成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第三者。就算他们要离婚，就算他们毫无感情，在法律上在世人的眼中在道德的天平，她都是一个闯入了别人家庭的入侵者。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天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现在却精神萎靡，是啊，爱情是神奇的，能让你快乐，更能让你痛苦。她自然是爱江寒的，自然是不在乎他离过婚不在乎他有孩子，可是，她不能再继续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是不能一起站在阳光下的。
　　半夜江寒发来消息，“小忆，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武辰和我女儿来了，原本我们说好等忙活完了她妈妈的事，我们就办手续，但是她却反悔了。她说如果我跟她离婚，她一定不会把孩子给我，以她的脾气，我可能都见不到了女儿了。你知道吗，没有你的日子，我女儿就是我的全世界。我舍不得她，也舍不得你。我很痛苦，不能取舍，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尹思忆拿着手机，眼泪一直流，脸颊、脖子、枕巾，全都湿了。她的眼泪，原来还可以这么多。她一直是个连哭都安安静静的女孩儿，这次却坐起来痛哭出声，反正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哭的累了，她靠在墙角呆呆地坐着，漆黑的夜里，周围都是静的，她的大脑却一片清明。
　　她打开手机，开始给江寒回复：“江寒，我理解你的苦衷，既然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就盼望着下辈子吧，让我们早点儿相遇，好好珍惜。这辈子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反正我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你不必担心我，你知道的，我什么都能承受，你以前也夸我坚强……”一个字一个字的打着，眼泪模糊了双眼，哭一阵再接着写，“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恢复自由，只要我没有嫁人，我一定会跟你走的……只是，我知道，我们今生，好像真的无缘了……”她写的很矛盾，只是因为她不想接受，她和江寒真的再无可能了。
　　短短的半个月之后，尹思忆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没有林寻，更没有江寒。她常常会哭，上厕所的时候会哭，下班骑着车子会哭，吃着吃着饭也会哭……她只能偷偷的，看到熟人立马就把眼泪收回，只有在夜里才敢肆无忌惮地发泄苦痛。毕业前夕那段痛苦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