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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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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公主最近喜欢上了品玩玉石,所以摄政王采昆山之玉,尽平生所能,为公主在府中建了一座全部用玉石打造的屋舍,里面所陈设的家具珍玩也无一不是玉石作的。
这件事,在文人骚客眼中是家有倾国色的浪漫,而在卫道士眼中,苏筠莫名其妙的就被冠上了祸水的名号。而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屋舍不过是萧绍为了她对黎胤的那一席话,不问她的缘由执意建造的。只因为那日宴会之后,黎胤就不再对萧绍追打了,反而睁一眼闭一眼,如今更是上表,想要告老。
可苏筠却有些委屈的向萧绍埋怨,“王爷这么大得手笔,竟是不顾世人眼光了么?”
萧绍彼时揽着苏筠的盈盈腰肢,戏着少女腰间垂下的丝绦,“那样不好么?难道夫人倾城之色当不起?”
苏筠敛下眸子,笑声宛如护花铃,“有人说,不如不遇倾城色。若我为倾城色,王爷要不要遇呢?”她带着笑意,三分真七分假的问。
而萧绍笑着点了她的额间,“倾我一生,换卿嫣然一笑。”
苏筠笑的更欢畅,弯起的眼睛像是新月。
日光从侧面打入,两个人相拥的姿态被投射到另一边的卷帘之上,美好的一如画卷,有着脆弱的美。然而,相拥着的彼此却心照不宣,就连那淡淡的笑意都不曾入了眼底。
苏筠安静听话的靠在萧绍胸前,手指无意识的在男子脖颈边滑来滑去,终究还是顿了一下没有按下小指戒指上的机关——那时苏筠差人打造的,里面有一根极其细小的毒针,刺入之后那毒便行边全身,会在三日之后无声无息的死去。这本是她在出嫁之前就得来的,只为着有一日可以近身,在萧绍毫不设防的时候刺入。只是呵,她还不够狠绝。竟然一遍一遍回想起他的温柔多情,下不了手。
罢了,罢了,便是萧绍死了,大齐又如何呢?父皇的昏庸还不够么?死了这一个萧绍,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和第三个啊…
苏筠这样安慰着自己,将目光散在了窗外。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觉萧绍的手掌也从她腰间的命门拿开了。如果方才苏筠的机关一动,她便是不死也成了废人。
还好,她没有动手。说不清的,萧绍心中竟有一丝慰藉。或者,宠爱也会成为一种习惯,所以他习惯将最好的一切都拿到她面前,看着她展颜一笑,心中便似乎有什么释然。可是啊,苏筠竟想要杀了他,那个念头在心中辗转,他只觉得这一生都不曾这样冷过。
苏筠在新婚之夜说的那些话,他半信半疑,第二日就令人去查证苏筠此人,结果发现了苏筠在成亲的前几日刚得了一个戒指,是由大齐闻名的冶炼师何璧亲手打造的。这个戒指上镶嵌的宝石便是一个隐秘的机关,开启后会有一根细针从底座上冒出,那针淬了极为霸道的毒,却也精巧到了极致,无声无色,便是死了,也查不出什么的。
萧绍一直都知道的,所以这三年,他宠她却从未有冒犯之举,只这一次,黎胤的事情。他送了她一座玉石精作的屋舍,看见她穿着云锦长裙,在屋舍之中宛如仙子,才忍不住动情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然而,苏筠的手却一直在他的命门附近游走,温柔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他不动声色的等着,心里却着实下了一场大雪。
萧绍不由得自嘲,原来,女人是宠不得的呀。可是,有美如此,怎么忍心辜负呢?
不过,终究,苏筠还是没有出手,他很欣慰。也许,他们彼此间的步步算计只是独属于的生存手段吧。
对于苏筠来说,如果这一次是心软,那么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千里救夫便真的说不通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后人一直觉得苏筠同萧绍着实是对可怜的有情人。
那是在成帝五年的一个冬天,北方的煌族领兵来犯,驻守昭阳关的沈黎不敌,连夜疾驰求援。于是,萧绍便领兵出征,去了北疆。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在萧绍走后不久,就有端王想要谋求权政,设计要萧绍战死沙场。
苏筠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不及多想便决意去北疆。可那个时候,端王防心太重,即便是自己的侄女也不敢相信,派兵将摄政王府围起,竟是囚禁了苏筠。
后来,苏筠借着一个送菜老头的车子,偷偷的出了摄政王府,在萧绍一个亲信的帮助下,溜出了京城,去了昭阳关。
苏筠在十一天后赶到了昭阳关,还来不及休整便听前面战报说萧绍在围剿煌族的时候趁胜追击,却不料落入了对方的埋伏。她顾不得什么,直接闯入了沈黎的书房,在众将士的哗然中,一字一字说的分明,“派兵去,摄政王不能死!”
那是沈黎第一次看见苏筠,风尘仆仆的少女再没有帝都贵少妇的优雅和从容,可那一双眼睛,却骄傲澈然的很。沈黎也从没有想到,他此后每一次的功勋都是因为见到了这个少女而得到的。在他最后一次见到苏筠的时候,他已经从小小的边关副将官拜靖北大将军,正二品的官衔,领禁军统卫。
而此刻,沈黎只是略带诧异的看着苏筠,放下了自己指着地图的手,问,“这位是…”
身边即刻有侍从应上前一步,道,“回将军,这是摄政王妃。”
而苏筠却只焦急的说,“立刻,派兵,马上!”
“王妃,这行军之事……”有副将看不过,低估了一句。
苏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都说穷寇莫追,摄政王为何会一意孤行?我听说在场的几位副将都曾同摄政王一起上阵,为何各位都安平归来了呢?”
沈黎蹙眉,苏筠的话分明就在指责他们守护不利。他刚要开口,苏筠便又道,“你们不用不服,此刻我不听你们的辩解,他日也不会有谁去听你们的辩解。”
“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设法救出摄政王!”
“可是这漫天大雪……”还是那个副将,依旧不情不愿的样子。
“摄政王的侍卫都跟在他身边么?”苏筠来不及斥责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她要带着王府亲信自己去找,希望上天庇佑,不负她千里辛苦。
“还有七八人在此。”沈黎道。
“要他们集合,我要亲自去找摄政王。”
苏筠此话一出,沈黎一怔,他顾不得忌讳,上下打量着苏筠——她很瘦,几乎羸弱的感觉,好像适合在帝都的奢靡华贵中行走,而不是出现在这里。可是她却偏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无比坚定的说她要带人在这茫茫雪原冒着被敌军袭击的危险去找人。
“王妃您……”
“沈将军请宽心,我必定带回摄政王。”苏筠说的很有信心,仿佛她早就知道了萧绍的下落,此去不过是迎接他回来而已。而沈黎却知道,苏筠所有的不过是盲目的执着罢了,这样的天气,便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老者也不敢妄言能找到摄政王并将他带回来,何况苏筠从未涉足此地呢。
丢下这一句,苏筠便离开了,只剩下暖室中面面相觑的众人。苏筠给他们的震撼很大,那个天皇贵胄出身的少女疾驰数日来到此苦寒之地也就罢了,竟然还决意亲身去雪野中找人。她出现的时候,风尘仆仆,剑袖玄衫的打扮,根本看不出昔日艳名满京华的绝色,可不知为何,却令人难以忘怀,不是为了那姿容,而是为了那双眸子里的坚强。
“这,是公主么?”有人低语。
他们在边关也是听闻摄政王有多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妻子的,所以想象中那个自幼成宠的公主要比旁的贵族更加的娇生惯养,这边关,他们从没想过公主会出现过。
沈黎却沉默了片刻,然后制止了下属的碎碎念,“派一队人跟着王妃,务必要护她周全。我们继续商讨军务。”
被苏筠突兀中断的事情继续,可大家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那个乍然出现又离去的少女,不时的飘忽在眼前,一双黑眸是这样的坚定,宛如磐石。
萧绍被苏筠找的的时候,是在一座矮山的背风处。身上的甲胄七零八碎,脸颊上冻得青紫,一点也没有当初帝都的那个叱咤风云的摄政王的气度。他神志不清的靠在山石上,半闭着眼睛,干裂的唇毫无血色。
远处,呼啸而过的风带来并不真切的呼唤——“萧绍,萧绍!”
梦耶?非耶?
微微牵动唇角,萧绍止不住的苦笑,原来他早就放不下她了。
最初的宠爱只是作戏,为了安抚成帝的心,可渐渐的,他竟习惯了。所有呈现到自己面前的珍品他第一时间想的竟是这个若送到苏筠面前,会是莞尔一笑么?然后不可收拾的,他步步沦陷,终究还是逃不掉那一个情字。
只是呵,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萧绍,萧绍,你不能死!听见没有,你还没有履行你给我的承诺!”大力的摇晃,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惊惶,他努力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那一袭玄衫武衣的苏筠,长发用玉冠束起,干净而干练。
“筠筠?”他虚弱的想要抬手触碰,却僵硬的只是牵动了几根指头。
“萧绍,你听着,不能睡!我来了,我找到你了!”苏筠难得的动情,抱着他,贴着他的脸,大声在他耳边说着,“我找到你了,没事了,没事了……”
萧绍勉强笑了下,“你来了啊,真好!”
“是,我来了。”苏筠轻柔的说,挤出了一个笑。然后她轻轻放开他,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三粒朱红色的药丸,一股脑的喂入了他的口,“你先撑着,我们在前面不远找到了山洞,我到那里给你包扎。”
“来人!”苏筠回头喝道,“扶摄政王上马。”
萧绍趴在马背上,昏昏沉沉的,甚至来到山洞被人撑着下了马,扶到里面都不知道。他只觉得不那么冷了,似乎有什么在努力揉搓着自己的四肢,麻木的肢体一点一点的回复了知觉触感。
而苏筠再看见赤身的萧绍时,泪水终于忍不住流出——那些受得伤已经看不出颜色,冷得僵硬,血迹凝成紫黑色的一团,可怖而凶险。她一边指挥着侍卫取雪为萧绍擦身,一边亲自用烈酒洗净伤口,为萧绍上药。
忙活了许久,当萧绍的全身不那么冷硬的时候,苏筠便命人伺候萧绍着衣,然后将萧绍挪到了火堆旁。
“筠筠。”萧绍半梦半醒之间呢喃着。
苏筠握紧了他的手,吩咐,“你们,去看看那些士兵还有活的么,有的就带回来救治。你,留下,将带的干粮热热。”
“筠筠……”此时的萧绍显得特别脆弱,紧紧拽着苏筠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倚靠。
“萧绍,你醒醒啊。”苏筠轻唤道,“喝点东西。”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拿了酒袋,便凑到萧绍唇边。
这是上好的清酒,并不上头,只是为了要萧绍暖身的。更兼之她方才喂下萧绍的药丸,用酒水化开效果反而更好。这药丸,是大巫医炼制的精品,统共也就那么十几粒,她一口气给萧绍就用了三粒。是以,不过片刻,萧绍觉得内里说不出的暖洋洋,四肢百骸中也舒服的很,那些伤处也一点都不疼了。
萧绍悠悠醒转,对上的便是苏筠担忧的目光,他被苏筠揽着,嗅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冷香,轻叹道,“我以为是梦。”
苏筠一笑,挂着泪痕颇有些不伦不类的狼狈,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低头贴着萧绍的脸颊,说,“自然不是梦的。你说要我等你回来的,我怕你食言,所以寻你回来。”
“筠筠,回帝都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吧。”也不知是此刻的脆弱还是感动,萧绍握着苏筠的手,宛如许诺。
“好。”苏筠低低应了,“你且缓缓,我们立刻就回昭阳关。你身上的伤太重,要赶快召医官。”
“嗯。”萧绍应了一声,便只看着苏筠,仿佛少女是他夙夜所求的珍宝一般。
而苏筠也只是环住他,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浅浅笑意。
真好,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