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二十六章 ...
-
“蠢材!”苏筠呵斥道,“我便不信你们找不到一个有用的医师!”
跪伏在地的一众人沉默着。
这几日来,苏筠找了许多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打包票治得好萧绍的伤。因着萧绍右肩上的伤太深,又再雪地里受冻,没有及时医治,所以萧绍的右臂,算是废了。
当日,苏筠得到军医的这句话,震怒,将桌案上的陈列都扫了下去,“听着!摄政王的右臂不能废,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要痊愈。”
可军医却说自己做不到,于是苏筠迁怒,将那人拖出去杖刑。陆陆续续的,苏筠也派出不少人去民间访问医师,却无一人能诊治。到这一日,眼见萧绍的伤势再不治疗就真的无计可施了,苏筠格外心焦,当众失态责斥。
“王妃,或者有人有法子,只是……”
“废话那么多,找人过来!”苏筠道。
于是,那个人来了。说起来,苏筠也是认得的。他是大巫医的亲传弟子——辛合,因为行事邪妄而没有被选入宫廷,反倒流于草莽。他行医只图心情,不为财物名利。要他救人可以,只要做得到他的要求——曾经有人求医,他竟要那人痊愈之后杀了自己的妻室,只因那女子对他不恭不敬。
“只要你能医好摄政王,任何要求随你提。”苏筠如是说。
辛合笑了,“公主就不怕我提得要求你做不到么?”
顾不得辛合对自己没有基本的尊崇,苏筠淡淡的,“可是摄政王不能废了一臂。”
“我以为,公主下嫁摄政王是不情愿的。”
“他是摄政王,是大齐的栋梁。”苏筠一字一字道,“若是他废了,煌族便真的肆无忌惮,也许下一次出征就会踏平昭阳关直取帝都。”
“江山社稷,与我何干?”
“我知与你无干,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为了摄政王,我不惜任何代价。”
“哦?”辛合玩味的一笑,“便是我要公主同摄政王和离,嫁我为妻也可以?”
“当然可以。”苏筠毫不犹豫,她看着辛合,笑,“不过,嫁给你可以,剩下的还要看你有没有命去享福。”
辛合大笑,起身,“公主请,我这就诊治。”
苏筠未动,“你还不曾说你的要求呢。”
“公主便当今日我心情好,关心社稷江山罢。”
对于苏筠和萧绍,在边关的这些日子,也许是他们成亲五年来最平静安和的一段时光了。
萧绍的臂膀上打着绷带,日常琐事大部分都是苏筠亲力亲为的,他们就像是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亲密而相爱。只是,苏筠常常在午夜梦回的那一瞬掩不住心中的苦涩——回到帝都后,他们就会回到原点,彼此戒备着。
在知道自己要嫁给萧绍的时候,苏筠就暗自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爱上萧绍。她清楚的知道,萧绍上表要迎娶自己不过是为了安成帝的心。成为成帝的驸马,自然那些谣传萧绍不臣之心的言论不攻而破了。只是,苏筠得知父皇允婚的时候很好笑——萧绍的姐姐是父皇的妻子,论起来,萧绍是国舅。如今自己下嫁萧绍,萧绍又成了父皇的女婿,这个辈分…不过,在所谓的国家大义面前,却没有人指出这一点。
新婚之夜,同萧绍说的那些话,是苏筠思量许久的。她深知萧绍早有此心,便是在先帝健在之时就隐有此势,不过因为先皇的雷霆手段不敢造次罢了。父皇承位后,因为懦弱,又贪恋美色不图政事,所以对萧绍格外倚重。萧绍不肯动手,除了碍于萧贵妃的面子,还有就是这所谓的名不正言不顺。
苏筠曾想过,若自己是萧绍,最好的时机便是太子继位,政局不稳的时候,随便找个错处逼着太子惩治自己,然后振臂一呼,说天子不仁替天行道之类的,大事可成矣。
既然如此,自己虽有心阻止却力不足,还不如为今后谋个退路。
借着雪光月色,苏筠看着沉睡的萧绍,轻叹一声,俯身在男子唇边一啄,“明日,明日之后,你便再不记得这数十日的所有。你还是你的摄政王,而我也只是我的大齐公主,我们…还是要彼此算计的。”
苏筠不知道,萧绍在她起身的时候便醒了,他闭着眼睛,感应到少女的视线柔柔的注视着自己,却莫名的带了哀戚和决绝。等听到苏筠这句低语的时候,萧绍心中涩涩的。
那日,在山洞,他有感而发,却是真的想要同苏筠白头偕老的。也许他放不掉天下,但他想,能陪着自己并肩而立江山之巅的,也只有苏筠一人了。
等他大事所成,便要苏筠假死换了身份,然后迎入宫中,敕封皇后。虽然他知道,这样瞒天过海的计策必定会有遗漏,但他不管,他认定的妻子,认定的皇后,只有苏筠。
可是,为什么,在我不曾放弃反悔的时候,苏筠你就先行退却呢?
萧绍并不是那种逃避的人,他当下睁开眼睛,起身,对着苏筠愕然的神情,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萧绍,而我是苏筠。”苏筠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围着皮裘制成的软被,靠着墙,说。
“这不是理由。”
“那么,夫君你要我说什么呢?”苏筠笑了,微微歪着头,说。
苏筠很少这样唤萧绍。他们大部分在一起的时候,苏筠总是叫他王爷,疏疏淡淡的。只有在萧绍拿了珍宝为博佳人一笑的时候,苏筠才会带着三分戏谑叫他摄政王夫君。而像这样叫他夫君,还是第一次,可萧绍却觉得这声夫君无比的讽刺。
明明是这样亲密的称呼,却划下了彼此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萧绍看着苏筠,衬着淡淡的月色,少女恍如天神临凡一般,眉目清冷,不沾俗情。他突然笑了,可是眉目之间却挥不去那种无奈的悲哀。
曾经,他决意问鼎天下的时候,君华曾问过他,若是一日君临天下,却众叛亲离,还是要夺?他一笑置之,颔首称是。可如今,他却似乎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萧绍在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然后出了屋子。外面是絮絮的白雪,将这座边关重镇点缀的宛如那些传说话本中得水晶冰城,美丽的不似方物。可这一派冰雪越发的令萧绍的心冷了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屋内少女孤傲的背影,踏步而去。
“萧绍!”只穿着素色深衣的苏筠追了出来,她赤着脚,踩踏在雪地上,黑色的长发在飞雪中轻轻飘起。那样纤弱的少女,映着着漫天的飞雪,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青女一般。她定定的看着萧绍,却终究没有跑上去,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萧绍,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再也没说什么。
萧绍回头看着她,眼底的希望明明灭灭终于归于了黯然。他转过去,对着她轻轻挥了挥手臂,“外面冷,回去吧。”
苏筠在次日清晨就不告而别,甚至连当初带着的那一干侍卫都没有通知,就这么一个人悄然的走了。当萧绍知道的时候,完好的左手生生的捏碎了茶盏,然而他什么都没说,面上的阴郁只是一闪而过。他料想到了苏筠的离开,却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决绝的只身离开。
罢了罢了,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孤冷狠绝的,不是么?连自家的父兄江山都可以背弃不要,何况他呢?他们终究不过是为了一个交易而走在一起的夫妻罢了。
那时候,萧绍便决定了,收回自己所有的心,从此不再被谁所羁绊。
苏筠病了,自昭阳关回京,她便一病不起。
端王想到了她之前是借病不见外人可能会去了边关,但他没有想到苏筠可以对自己残忍到这样的地步。当他千方百计的去摄政王府见了苏筠之后,第一眼就看出了少女中的是毒。这种毒,端王曾在自己母妃身上见过;而这种毒的所有者,只是大巫医。
端王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女可不是什么省事的人物,她曾经以记名弟子的身份跟随大巫医学习多年,是大巫医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不用想,这种毒便是从大巫医那里得来的啊。
端王放下了掀起鰕须帘的手,冷冷一笑,“侄女儿还真是舍得啊,看来外人言摄政王夫妇躞蹀情深并非虚言。”
“皇叔现在看也看了,便请回吧,免得过了病气。”苏筠的声音很虚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火烛。
端王很气恼,从来苏筠对自己便看不上眼,连带着自己的父皇也对自己颇有疏远,否则,按照他的能力地位,这皇位哪里轮得到皇兄?而今,苏筠便当着这一众奴才不给自己面子,直接逐客,她以为自己还有先帝的庇护么?
哗啦——鰕须帘被端王拽掉,苏筠撑起身子,长发散过半面,映着那张素颜越发的苍白可怜。她冷冷的看着端王,虽然虚弱却毫不输了气势。
端王脸色并不好看,他那双微微吊起的桃花眼中满满的阴冷,仿佛是一只怨毒的蛇锁定住自己的猎物。
“滚下去!”似乎觉得这些奴才很碍事,端王挥了挥手,吩咐道。
当班的大侍婢问询的看着苏筠,苏筠微微颔首,示意他们退下,同时自己缓缓坐了起来。因为身子不爽利,苏筠只穿着家常的小袄,长发也是随意的散开着。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虽然是自己下的毒,但分量一点也不少。
“苏筠,你以为你是谁?嗯?”端王踏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少女的脖颈,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动脉的收缩跳跃,他真想就这样断了少女的生路。
即便被人制住了命门,苏筠也是淡淡的,她看着端王,面上竟浮现了一丝笑,“你想要的,终其一生也不会得到。”
“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当现在还有谁庇护你么?”端王恼羞成怒,手指加力一分,满意的看见了苏筠面色大变,“你那废物的父皇早就把你当做一枚棋子了,而你的太子哥哥,哼,也是个不成材的。”
“你恨我,难道你以为皇祖父会将位子给你么?”苏筠毫不示弱,拼着一口气说,“自古立嫡不立长,以贵不以贤。你什么身份,如何同我父皇比!”
似乎说到了端王的痛处,男子狠狠的看着苏筠,手上却没有再动作,但他突然松手,华掌将苏筠打翻在地,“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从床上被人打落在地板,苏筠强咽下胸间那不详的血气,撑起身子看着端王,“你母妃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永巷的罪人,结果生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端王气急,一脚就揣在了苏筠的肩上。苏筠身子晃了晃,撑着地,缓缓起身,冷笑着看他,“很好,很好……我原不想同你这样的,是你逼的我。”说着,苏筠手中寒光一闪,疾风一般的就想端王的胸口大穴而去。
端王闪开,瞬间拔剑。苏筠挑眉,眼底积蓄了杀气——此人不除必有大害。她方才出言相击便是为了此刻。如今,端王如她所愿,对她拔剑而起,她还等什么。端王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苏筠即便中毒体弱也是苏筠,是先皇一手培养出来的。她可不是一般的闺秀,她行事可以不择手段只为达到最后的目的。
暗器毒药,全盘使出,端王一时不慎便中了招,浑身酸软的倒在地上,看着苏筠,骂道,“卑鄙!”
“那便如何?所谓成王败寇,你,输了。”这样轻轻的说着,苏筠蹲身,手中得匕首在端王的四肢迅速划下,竟是如此利索的废了端王的筋脉。
“你……”强忍着疼,看着苏筠如此对自己羞辱的端王,气闷至极。
“你太过急切了,仅仅是几句奚落便不堪忍受,怎么能成就大业呢?”苏筠笑,“废在我手里总比以后在天下人面前丢脸强得多。”说罢,苏筠起身去床头,按动机关,从床头隐蔽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小箱子。
她手中拿着极其细小的针,为端王处理伤口,“我可以帮你暂时续上,但只要你移动工,银针脱落,随血脉而行,你必死无疑。”
端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头的青筋。
“这颗药,也可以帮你缓解筋脉的不适,当然它也是一种毒药,你会欲罢不能的。”
“为什么不杀了我。”
“有的人啊,活着要比死去更有用处,你说是不是呢,皇叔?”
苏筠笑的很轻柔和无辜,但端王却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如何阴险诡谲的小人——她不杀自己,却给自己设下掣肘,分明是想要自己那十万精兵。
苏筠,你的野心也并不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