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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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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筠靠在白色大理石雕刻的栏杆上,半披着罗纱,捏着鱼饵,不时的撒入碧水中,看廊下那绕着的一弯浅湖中得锦鲤相争,唇边的笑如孤月。
世人都说,摄政王其实是极宠爱自己的小妻子的,连父皇都信以为真,在归宁之日拉着自己的手说他便放心了。
是呀,摄政王很宠她,但宠并不是爱,只是一种为了高调宣扬的表示。
苏筠只说了一句,这府里景致不如江南清秀,第二日,摄政王便诏令工匠赶修,一月之内就作出了这庭院内的烟雨风情。
此刻,苏筠就在这座新落成的小院内,优哉游哉。她赤着足,脚踝上缀着一条轻巧的链子,上面细细碎碎的点缀着各色宝石,一动一折,便化作流彩万千,晃了她的眼。苏筠皱眉,眯起了眼睛。正从屋子走出的萧绍见了,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下,揽过苏筠,柔声问,“怎么了?可是不适?”
这样柔情百转的萧绍,若是被帝都中其他的闺秀见了,定是难掩春心,只是啊,苏筠撇嘴,假作真时真亦假,她也快分不清这是一出做给旁人看的戏,还是一出为了自己导演的戏。
“只是闪了眼。”苏筠轻轻摇了下左脚脚踝,低声道。
萧绍二话不说,轻柔的握住了苏筠的脚踝,取下了脚链,看也不看的丢入了池水中,“你不喜欢?那就丢了吧。”
这条脚链据说是南疆的贡品,虽然是极细的一条,上面镶嵌了有九十九种珍品宝石。别看这脚链不起眼,这可是足够京城富通富贵人家一年多的开销了。
而萧绍就这样丢了,一点可惜也没有。
如果这就是所谓宠,苏筠轻笑,那还真是奢侈呢。
“今日要入宫。”萧绍低声道。
洞房那日,萧绍便在苏筠外间独自睡了一日,早上的时候,他在用膳的时候对苏筠说,“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为你达成所愿。”
“王爷要宠我?”
“有何不可。”
自那日之后,萧绍对她便格外的好,她喜好的他全权奉上,她不爱的,他便尽数丢弃。早前萧绍有几房室,因着苏筠一日说她们争宠的太吵,于是第二日,萧绍将那些女子给足了银钱,遣散出府。只此一件,摄政王宠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人人都羡慕苏筠的运道。而这传奇的主角却淡淡的,带着天生的惫懒。
三年来,萧绍对苏筠的好,足以令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嫉妒,便是萧贵妃也数次说过萧绍,可萧绍只一句乐此不疲便打发了。萧绍的好,苏筠看在眼里,知道这的确是动心的一样资本,只是她不能。这些年,她越发的了解了萧绍,她没有看错,这个人的确是天生的帝君,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爱。
他们就像是最好的戏子,顾自的你侬我侬演给别人看,自己的心底却铸就了一道世界上最高最厚的抢,打不透翻不过。
思绪被萧绍晃在眼前的手拉回,苏筠问询的看着萧绍。
萧绍一笑,“想什么呢?今日晚宴,你要同我入宫去。”
“怎么带我去?不是百官齐到么?”
“本王要带的人,谁敢说什么?何况你是大齐的公主,有何不可。”
“我听说今日朝堂上,黎胤对王爷发难?”苏筠探身,素手拨乱了一池碧水,“今日晚宴,王爷想要我如何呢?”
萧绍笑,苏筠总是这般聪慧,不要他费心的。
“我听说,黎胤因了宋家一案,对你十分感激?”
宋家——曾官拜尚书,只因牵连在了勤王谋逆一案中,被先皇重责,是苏筠巧言宽解,先帝才免了宋家的诛族之罪,改判了流刑。黎胤同宋家交好,曾几次上书都被先皇驳回了,苏筠这样做,不但宋家,就连黎胤都欠了她些许情面。可苏筠却毫不居功,对黎胤依旧恭谨,只说黎老对大齐有功,他的上表皇上不是不准,只是气还没过。想开了自然不会太苛刻。
只因这一件,黎胤觉得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守礼且知进退,便时常照拂。那时,常有人弹劾苏筠,说皇帝不该这样宠爱她,还要她批改奏折,带她上朝旁听等等,黎胤总会帮着苏筠说话。
“所以呢?王爷想要他们怎样?”
“为我所用,怕是很难,那么,便高高挂起吧。”萧绍扶起了苏筠,看着那皱皱的一池水,道,“我也并不想为难他们的。”
苏筠看了一眼萧绍,侧边一挪,脱开萧绍扶持的臂膀,然后微一点首,“我去更衣。”说罢,缓缓而去。
已经十六岁的苏筠亭亭玉立,墨色的长发不用钗鬟,就那样披散开来,垂过了腰间。手臂上挽着的罗纱随风摇曳,一端拖在地板上,追逐着少女赤足下的印记。少女的美丽,仿佛才绽开新荷的一角,正一点一点的吐露着芬芳。
如果…如果她不是大齐的公主,该多好呵。那一转念,萧绍如是想。
那一晚的宫宴,苏筠是在座的唯一一名女眷。她靠在萧绍身边,巧笑倩兮,便是倾城。
少女穿着繁复的宫装,三层雕花云袖宽广,若隐若现其中的素手像是上好的白玉雕。层层叠叠的衣襟交重,压在其上的是足有鸽子蛋大小的黑曜石项链,繁复琐碎的花纹极尽yin巧之能。而这之上,苏筠却几乎不沾胭脂,只点了朱唇一撇,乌鸦的鬓发斜挽,簪着的步摇细细碎碎的晃,明灭不定的光晕转动着,越发的迷了人眼。
似乎因为佳人在此,所以难得的这次晚宴没有党派之间的纷争,竟是一派平和。若不是那新晋的探花不知好歹,将话题引到了苏筠身上,或者这个晚上对于苏筠和萧绍都是愉快的。
探花郎年岁很轻,大概才过及冠之年。这样年轻又中了三甲,自然是可以有些轻狂之态的,但他不该将矛头对准了苏筠。
说起来,这些年,苏筠并没有在先皇膝下那么张扬了,更多的关于她的传说都只是她同萧绍的躞蹀情深罢了。今晚的宴会,论理,苏筠是不能去的,但苏筠先帝钦封的公主,赐她可旁听朝奏。所以,若苏筠一定要来,谁也不能挑出理来。何况,苏筠身边还有一个为她撑腰的摄政王呢。
抬眸看了看那个不知好歹的探花,苏筠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笑,竟浑不在意,反倒对身边的萧绍说,“不过是稚子轻狂,王爷何必动怒呢?”
因为当时全场都静了下来,所以苏筠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女噙着娇笑安抚着身边紫衣张扬的男子,却在言语之间定死了探花郎的一片锦绣前程,“说到底,他虽然读书迂腐了脑子,但究竟是我大齐的朝臣。父皇用人之际会考量他的,犯不着王爷亲自酌办啊。”
寥寥数语,在场的臣工听得分明,这探花郎得罪了公主,摄政王也不待见,便是陛下也要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他的前景堪忧啊。
尚书程憬看了一眼那依旧想要争辩的探花郎,兀自按下了自己准备提点他的意向。
“王妃说的是,今日君臣尽欢,何必为着不打眼的人伤了气氛?”萧绍举杯笑道,“探花郎想是醉了,这些奴才作甚的,还不请大人下去休息么。”
此言一出,有人偷偷看了看御座上的成帝,成帝并没有不悦之色,反而帮衬着,“说的是,朕看着探花郎也有些醉了,便去歇息片刻吧。”
苏筠看似不甚在意,却一直看着黎胤,这位三代元老面色暗沉,很是不满的样子。她轻笑,对萧绍说,“看来,黎老很不满摄政王夫君你呢。”
萧绍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手轻轻抚开了苏筠面上的一丝乱发,道,“所以,还要仰仗夫人你啊。”
苏筠便笑了起来,倚在萧绍身上,懒散的样子颇为妖魅。然后,苏筠看的分明,黎胤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萧绍低头,在苏筠额上一吻,借机道,“瞧瞧,黎老的脸色,越发有秋菊的风骨了。”
“哼~”苏筠一声笑,引得全场的瞩目。连成帝都问道,“有何开心事,说出来听听。”
苏筠嗔怪的看了萧绍一眼,袅袅起身,道,“儿臣觉得有些乏,想要先告退,便嘱咐王爷少用些酒。不想王爷取笑儿臣。”说到这里,苏筠便低了声音,也不再说了。
“原来是儿女私话啊。”成帝笑呵呵的摆了摆手,“既如此,父皇就给个恩典,再不许摄政王饮酒,你可放心歇息去吧。”
苏筠一礼,搭着一个内侍的手便退下了。她走后不久,黎胤也在酒酣中悄然溜走,正在不远处的凉亭看见了苏筠。
苏筠坐在亭中,摆明了是在等什么人,见到黎胤远远走来,便起身一人迎了上去。
“黎老。”苏筠颔首。
黎胤虽然面色不虞,却还是行礼,“公主。”
“黎老何须如此。”苏筠划开,“今日,黎老对苏筠似乎很不满。”
黎胤这才看了苏筠一眼,“老臣一直以为公主是知道分寸的,却不想……”
“黎老,知道分寸的,不该只是本宫一人。”苏筠的声音有些冷,“难道您忘了当年宋家一门么?”
黎胤看着苏筠,不语。苏筠缓和了语气,又道,“黎老是三代元老,不说先帝,便是父皇和摄政王也会看您的面子,可这面子……”轻笑了下,苏筠说,“您沉浮朝政多年,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的。”
“萧绍他一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我想,黎老很能明白本宫的意思。”
黎胤看着苏筠,憧憧的灯影下,少女并不真切的神色,他有些恍然,似乎什么不一样了。
“我知这番话,黎老必会看我不起,但我苏筠做事一贯只对真心,所以言尽于此,告辞了。”丢下这一句,苏筠转身,折向了花柳深处。
黎胤一人看着她远去,长叹一声,心中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