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祸的御伽草子》幽罗帝

30、翼

　　根据先前的遭遇，磔木开始对连接空间的存在意义，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猜测。那日当晚，她没有早早睡下，依旧伏案进行着书写，并在网络上查询着所需的信息。

　　“呼……”

　　“已经很晚了哦。”

　　“是啦，我知道。只是，我总有种很不好的猜想，嗯……”

　　这次，轮到安铂站在磔木背后，为从回到安全屋后就坐在电脑椅上一整晚的她按摩着双肩了。

　　“所以，是什么样的猜想？”

　　“首先，连接空间内出现的构造物以及布局，为什么会和现实世界几近相同？我认为，与其说它是由谁刻意模仿了我们的世界去建造出来的，不如说其本身更像是一种实体化的投影。”

　　磔木将时至今日对连接空间的各种调查结果内容从文件中调出，使显示屏上堆满了文字和照片。

　　“而从土壤和植被样本的分析上来看，不仅只有非生命体具备这种相同性，即出现在连接空间内的动植物，甚至是祸蚀，都有可能源于现实世界。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假如说，我们事先在连接空间中，解决掉的那只蛛型祸蚀，正是中田警官在连接空间内的投影的话……”

　　“但他在我们归还现实世界后，至前往宅院调查期间，也仍然还活在世上。之后，才发生了那样的异变。”

　　“没错，所以我才说不能完全肯定，但就先按照我最初的想法去思考的话，那么在连接空间中已然发生的状况，似乎并不会影响现实世界。同时，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情结果，似乎提前展现在了连接空间中……”

　　说到这里，磔木侧头仰首，随之，安铂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你的意思是，连接空间中展现的情景，实际上就是现实世界中未来的样子？”

　　“对。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会遭到毁灭，会是一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磔木并没有因自己产生了这般巨大悲观的猜想而动摇内心。她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没有舍弃时刻保持要应对艰难挑战与困境的决意。

　　“磔木，有没有可能，连接空间展现出的不仅仅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毕竟，它还连接着帷幕之后的那个世界。”

　　“对啊，我怎么忽略了这一点，或许确实该推翻我之前的胡思乱想了……唔，罢了，再继续猜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之后也照旧继续进行探索，还要寻找突袭天秤座据点的位置……哈啊——”

　　“太疲劳的话，也没办法认真思考，还是早点睡吧。听话，乖一点。”

　　安铂终于是把打哈欠的磔木劝到了床上，不再强撑精神后，全身的疲惫感立即催人入眠，令她合上了双眼。年末最后的几天里，原本该是迎接新年的喜庆节日，却并没有给予她们二人任何轻松感。

　　“出发吧。”

　　随着每日探索工作的推进，天秤座原本既存的据点出入位置所在范围区域，也已被御伽草子方面掌握。面对即将迎来的特殊对手，二人也得到了新的武装力量支援——用活性金属打造出的特殊弹药。

　　“之前一直因这东西的不稳定性，未能实现将活性金属制造成小型物件，现如今也攻克难关了呢。”

　　想要解决活性金属型祸蚀，就要用相同的物质去对抗。这是磔木曾经告诉过安铂的，与她的生命息息相关的知识。

　　“虽然并非天秤座全员皆是被活性金属型祸蚀寄生，但罗赛欧队长……不，罗赛欧，凛夕子和杰克斯，他们身体上遭祸蚀寄生的部分若被此种子弹命中，那么对其的消灭作用，将会立竿见影。”

　　“还有你，磔木。”

　　安铂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反而再次主动将之抛出，并用严肃的神情望向她。尤其是，磔木身体内被寄生的部位，可是她的大脑。

　　“嘿嘿，对哦，可不能忘了我哦~”

　　此时此刻的磔木，反而又变作了那调皮的模样。她的那份微笑，也并不是硬挤出来的。

　　“呜——”

　　不远处，为天秤座进行货物运输的列车，果然也在连接空间中穿梭行进着。和在现实世界中见识过的，被伪装型祸蚀所掌控着的铁皮盒子相比，那不断疾驰的躯体上，已配备了显而易见的机枪炮台，不再能够轻易接近了。

　　“要另寻办法了。不过，这也倒是给我们提供了可排除的路线。”

　　无论是否料到御伽草子将主动进攻，天秤座都必然会在运输货物的出入口安排重兵把守，故此，磔木决定避开这些区域方位，寻找新的突袭位置。

　　“要立体化地思考问题，那么，就选择这里。”

　　“白鹭崖吗……值得一试。”

　　“不是尝试哦，是必须要成功。”

　　白鹭崖本是位于枣立市市内的一处自然景观。据说，百年前，在那里发生过一场大战，战败方首领最终被逼得无路可退，不堪屈辱，而直接选择了跳崖自尽。

　　“我们将新的印记绘制在山崖处，就算被察觉到了，对我们来说，也仍旧是个易守难攻的地点。不过……”

　　磔木稍微停顿了一下，同时与安铂将完全防护住面部的头盔佩戴好。

　　“即便没有看到任何防御设施，但她很有可能会提前在山崖周边进行把守。毕竟，如果按照这附近的地势来看，白鹭崖将会是最适合进行定点狙击的位置。”

　　磔木话语间提及之人，自然就是她曾经的战友，小队里负责远距离狙击攻击的凛夕子。

　　“那样的话，就让我和她一较高下。”

　　“别意气用事。更何况，配备给我们的活性金属弹药，只适配手枪使用。”

　　不过，如果让安铂同样进行远距离狙击作战，掩护磔木突击的话，也会是一个不错的战术。更何况，她们先前就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配合了。

　　“我知道的。现在，只有你，是我的队友。”

　　“磔木……”

　　磔木当然相信着安铂，一定会拼尽全力与她来完成这次的任务，她也更不该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好，那就按你的想法来。进入攻击范围后，由你来进行牵制干扰，我来进行突击。”

　　“交给我吧。”

　　二人紧攥了下彼此的手，而后互相碰了两下拳，便按照预定的路线，放低身姿，朝着白鹭崖方向缓缓进发。

　　“你果然来了，磔木。”

　　已不再运转的钢架电塔上，观测到了磔木正向白鹭崖进发过来的凛夕子，从阴影中步出，蹲下身体，朝着她的方向架起狙击枪，做好瞄准射击的准备。

　　“砰——！”

　　“唔！还有一个……”

　　而率先开火的，则是安铂。不过，凛夕子也并非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在子弹即将击中她的头部前，她便做出回避的动作，朝阴影处侧回身体，重新选择了架枪位置，并利用钢架结构作为掩体，避开向她射击过来的子弹轨迹，使安铂不得不也选择移动向其它位置，重新进行瞄准。

　　与此同时，听到枪声的磔木，也立即抓住这个间隙猛冲而去，越发接近着凛夕子所处电塔的下方位置。

　　“砰——！”

　　“看来要先解决掉磔木的新搭档才行。”

　　安铂的干扰进攻效果明显，但这也让她成为了凛夕子优先打算解决的对象。只见于电塔高处的狙击枪枪口，此刻已对准了背向安铂所在方向的天边，随即立刻径直射出了子弹。

　　“嗯……？”

　　凛夕子的行动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这颗子弹并没有朝着安铂的身体射过来，而是打向了空无一物的天际，到底是什么意思？

　　“呜呜……呜吱吱——！”

　　未过多时，一群面部长有扭曲触腕的鼠类野兽，开始从那血色残阳下的远方奔袭而来。安铂认得出，这群家伙就和自己与磔木曾在地底解决过的那批祸蚀一模一样。

　　“这就是那群祸蚀在连接空间中的模样吗……！”

　　凛夕子的攻击，激怒了这群蛰伏的肮脏邪物，使它们盲目朝此地袭击过来，破坏着眼前任何可能成为敌人的存在。比起高耸电塔上的凛夕子，处于山崖下的安铂，自然是被这群硕鼠优先当作了攻击它们的元凶，已让她无法避开这场无妄之灾。

　　“啊！安铂！唔——！”

　　不得不与鼠类祸蚀交战的安铂，也只得将注意力放在了新的敌人身上。由于二人采取的战术关系，磔木亦没有办法立即在此情此景下安然无恙地与安铂汇合，如果她轻举妄动，肆意在凛夕子的瞄准下跑动，只会让自己成为活生生的靶标，等待她的便是被精准的子弹射中，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磔木，你的行动惯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作为曾经的队友，作为队伍中以后场狙击为主要作战负责人的凛夕子，最清楚同队的冲锋作战人员的行动规律，这是一支配合默契的队伍长期积累下来的实战经验。

　　而现在，她要运用这份经验，去对付她曾经掩护过多次的同伴，已然是敌人的紫东 磔木。

　　“你会从右侧的山丘处重新开始奔跑，之后……不，没有之后了。”

　　如果是曾经的磔木，一定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你就是那样的人，我太了解你了。即便与你不相干，即便拯救无意义的生命会让你陷入更巨大的危难，你也会义无反顾地冲过去，拯救她。

　　在凛夕子的眼中，被瞄准镜放大的土丘位置，将会是磔木最后的葬身之地。只要她一探出身子，狙击弹将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头部。

　　“什么……！？”

　　咬紧牙关的磔木，竟然选择了继续朝山崖位置奔行，接近着电塔，而非向安铂靠近。

　　“我相信着她，相信着安铂，所以我不能浪费她为我创造的任何机会——！”

　　磔木并没有选择前去支援安铂，而是继续她们最初的战术安排，仍然向着白鹭崖突击，很快便抵达了凛夕子所处的电塔之下。

　　“哈啊……哈啊……不要再躲了，凛夕子！”

　　再次听到磔木唤起自己名字时的凛夕子明白，她也已经不再打算用任何商量的口吻，与她做过多的斡旋了。

　　“你果然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打算，和队长所想的一样。”

　　“砰！砰！”

　　磔木一边攀上电塔，一边规避着凛夕子依旧从高处对她进行的狙击攻击，并开枪还击。保险起见，她并没有一开始就使用活性金属子弹射击凛夕子，而是打算逼迫她运用这份力量，而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后，再对特定部位进行有效的攻击。

　　“砰！”

　　果然，同样也掏出了手枪进行应战的凛夕子，开始借助因祸蚀而产生的身体异变结构，抵抗着磔木的攻击。她的双臂处增生出了宛如坚盾般的金属外壳，一般的子弹打在上面，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磔木，你应该也拥有着与我相同的力量。为什么不打算使用呢？”

　　曾经，有一名自称玛拉梅侬信徒的女性也对磔木提出过这个问题。

　　“那不是属于我们的力量！那是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

　　“因无知而盲目地排外，只会让你的思想变得闭塞，终究沦为弱者，被更为强大的意志所吞没。”

　　倘若凛夕子和自己一样，仍旧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但却仍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的话，那么对于磔木而言，她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她早已不是凛夕子了。她只是一个贪图力量，对同时污染了躯体与精神的外物逆来顺受，成为扭曲傀儡的活祭品而已。

　　“砰！”

　　“唔……！”

　　两人的距离越发接近，磔木在角落阴影处稍微停顿了一下，掏出了另一把装配着活性金属子弹的手枪，飞身而出的同时扣下扳机，如同将正片赤红天空打碎般，一击便射穿了凛夕子自以为能一直起到完美保护作用的金属结构体。

　　“呃啊——！紫东 磔木……！”

　　“或许，你在那一刻就立即死亡的话，会更好吧……”

　　磔木持续向凛夕子的双臂处开枪，使寄生在那肢体上的活性金属全部被消灭。没有了那异物的连接，凛夕子的双臂如同脆弱的折纸被无情撕开般断裂，并坠落了下去。

　　“为什么要抱有这种想法……”

　　再怎么样，磔木也不可能完全对凛夕子抱有彻底的敌意。望着缺失了双臂，因疼痛而扭曲挣扎的她，此刻磔木的心里，只剩下悲痛与无奈。

　　“当看到你还活着，知道队长和杰克斯也还活着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为这个世界，哪怕贡献再小的力量，也要一起奋斗下去……”

　　“呵呵……是吗……果然，你的心里，还是带着这样愚蠢的天真呢……哼！”

　　“呜啊——！”

　　磔木本已不再打算继续攻击，想要将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凛夕子抓捕回去，却遭到了她拼死的反击抵抗。其足部也生出了修长的金属利刃，奋力挺身的同时，朝着磔木握枪的手高踢过去。

　　“唔——！”

　　凛夕子不仅成功将磔木填装着活性金属子弹的手枪踢开，使之坠下电塔，利刃更是划破防护服，穿透割伤了她的手臂。

　　“你以为就依靠着这样弱小的人类之躯和所谓的先进科技，就能为这整个世界做出任何贡献吗！？在祸蚀面前，在强大到无法想象的……神的面前！我们，我们简直就是一群无用的蛆虫——！”

　　“唔——！咳啊——！”

　　踩在金属上的是更为锋利的尖端。如同跳起了死亡之舞的凛夕子，仅用双足上的利刃作为近战兵器，便将没能立即做出应对的磔木打成重伤。很难想象曾经几乎只负责远距离狙击的她，在缺失双臂的前提下，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力量，速度，还是对那未知恐惧的抵抗力……全部都是拜祸蚀所赐，我们才拥有了这样能苟活在世的资本！”

　　明明已失去了双臂，可凛夕子却还是掌握住了进攻的节奏与平衡感，在这一不留神就会坠亡的高耸之地，完全压制了磔木。

　　“到此为止了，紫东 磔木，你这可悲的家伙。”

　　“唔……哈啊……！”

　　连最低限度护住身体的动作都已很难做到，遍体鳞伤的磔木，最终被凛夕子前跃飞踢，击中了左胸口上方的位置，并被那伸长的金属刀刃完全刺穿，固定在了长满锈蚀痕迹的高塔钢架上。

　　“死到临头，也不打算发挥自己本该拥有的力量吗？还是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运用呢？呵呵……真是太可笑了。”

　　磔木的确从未主动尝试过所谓的运用祸蚀力量，让自己的身体也产生不同寻常的异变，毕竟，那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但现在，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她就要真的死在这里了。

　　除非……

　　“砰！砰！砰！”

　　“咳……安铂……！”

　　总算摆脱了鼠群的袭击，安铂终于也冲上了高塔之上。她立即也掏出了装有活性金属子弹的手枪，对凛夕子那早已不再拥有人形的足部连续开枪，使磔木有了挣脱的机会。

　　“磔木！”

　　将凛夕子击退后，安铂径直朝高处跳跃，抓握着电塔锈迹斑斑的钢铁框架结构，打算直接翻身而上，尽快赶到磔木身边。

　　然而，那可怕的执念，扭曲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生命力，即便在凛夕子的身体已然破碎至极的状态下，居然还在驱使着她做出濒死一击的举动。她的身体已然只剩下了如同蚕蛹般的形状，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主动使出最后的力气，翻身朝着电塔滚落下去，并撞向了安铂，使她也因冲击而连带坠了下去。

　　“哈啊……！安铂——！”

　　于这个高度坠落在地的话，若没有任何保险措施，那么只会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捂住涌出大量鲜血的伤口，磔木没有犹豫片刻，向下伸出伤痕累累的手，却也根本无法触碰到安铂，只能随着她向前倾斜的身体，与她一样，一同摔了下去。

　　我不想变成像凛夕子一样的存在，可现在，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

　　不仅只有我，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也会就此死去。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霎时间，磔木身体上的伤口，开始莫名被棕红色的藤蔓状脉络紧密缝合了起来。惊恐中的安铂意识到，自己曾经并没有看错，出现在磔木身体上的异样，此刻已再度显现了出来。

　　“呲啦——！”

　　防护服背面突然破裂，而从磔木身后生出的，竟是一对银灰色的金属翅膀。没有任何羽毛的形状，就像是纯粹的骨架般，在错综的钢铁结构中展翅，劈断了那些绝不能阻止她飞向安铂的障碍，将她成功拥抱在了怀中，直至安然落地。

　　“哈啊……哈啊……”

　　“磔、磔木……”

　　在安铂的眼瞳里，那全身布满着红褐色血管脉络，张开金属翅膀的人，到底还是不是她所熟知的磔木？她不敢抬手，拨开磔木散乱的紫黑色长发，因为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正同样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的磔木，此刻的眼神，是那样地令她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