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风》木辛羽函

9、盛夏的向日葵约定

　　蝉鸣把七月的午后泡得发涨时，顾识辰正在A大的篮球场练投篮。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崭新的17号球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场边突然传来画板支起的轻响，江宴正把画架往树荫里挪，帆布包上挂着的向日葵挂件在风里摇晃。

　　“画够了没？”顾识辰把球往他怀里一抛，金属篮网的撞击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说好今天去看向日葵花田的。”

　　江宴的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落下道利落的弧线：“最后一笔。”他把画板转过来，穿球衣的少年跃在空中，背景是片虚化的金色花田，“这样就像你从球场直接跳进花海里了。”

　　顾识辰凑过去看，发现每片向日葵花瓣上都写着极小的字，连起来是“顾识辰的暑假”。他突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江宴把这幅画的草稿塞给他，背面写着“等通知书到了，我们就去看真正的向日葵”。

　　收拾画具时，江宴的帆布包突然掉出个东西——是枚用晒干的向日葵花瓣做的戒指，花心嵌着粒小小的篮球形状的琉璃珠。“上次去花田踩点做的。”他的耳尖泛着红，把戒指往顾识辰无名指上套，“比叶子结实，能戴整个夏天。”

　　三辆自行车并排骑在乡间小路上时，风里飘着向日葵的甜香。顾栀坐在卢惜的后座，手里举着台拍立得，正给前面的顾识宇和云舒拍照。云舒的草帽歪在肩上，顾识宇伸手帮她扶的瞬间，被卢惜按下了快门。

　　“二哥快看！”顾栀把照片往回递，相纸上的两人被金色花田衬着，像幅会呼吸的画，“等下给你和江宴哥哥拍个同款！”

　　江宴突然刹车，指着远处的风车笑：“那里能看到整片花田。”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停在花海里的白鸟。顾识辰跳下车时，发现他的帆布鞋上沾着黄色的花粉，像踩着片浓缩的阳光。

　　花田中央有座木质观景台，江宴支起画架时，顾识辰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两人的影子落在画布上，和成片的向日葵交叠在一起，像个巨大的拥抱。“知道吗？”顾识辰的下巴抵在他发顶，“我爸昨天找我谈话了。”

　　江宴的画笔顿了顿：“他说什么？”

　　“他说……”顾识辰故意拖长调子，看着对方紧张得泛红的耳根笑，“说你的画比我打球有出息，让我以后多听你的。”

　　江宴突然转身，颜料盘里的钛白蹭在顾识辰的球衣上，像朵突然绽放的云。“骗人。”他的眼眶有点红，“上次去你家送画，顾叔叔看我的眼神明明……”

　　话没说完就被顾识辰捂住嘴。远处的风车转得正欢，把两人的笑声切成细碎的片段，混在花田里飘远。顾识辰突然指着画布笑：“你把我画成向日葵了。”

　　画纸上的少年站在花田里，影子被拉得很长，边缘泛着金边，像株人形的向日葵。江宴往颜料盘里挤了点赭石：“因为你是我的太阳啊。”

　　卢惜突然举着拍立得跑上来，咔嚓一声，把这幕定在了相纸上。顾栀抢过照片吹了吹：“这张要贴在江宴哥哥的速写本第一页！”

　　傍晚在农家院吃晚饭时，老板娘看着他们的录取通知书笑：“你们五个考得真好，正好三对，真是巧。”顾栀突然往卢惜碗里夹了块排骨，卢惜红着脸往回夹的瞬间，两人的筷子撞在了一起。

　　云舒正在帮顾识宇剥小龙虾，指尖沾着红油。顾识宇突然抓住她的手，掏出湿巾慢慢擦：“说了别沾辣，会过敏。”他的动作自然得像在做每天必做的事，却让云舒的脸颊比小龙虾还红。

　　江宴把剥好的虾往顾识辰碗里放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笑。“看什么？”他往顾识辰嘴里塞了颗樱桃，酸得对方龇牙咧嘴。

　　“看我的向日葵。”顾识辰咬着樱桃含糊不清地说，指尖碰过他无名指上的花瓣戒指，“比花田里的任何一朵都好看。”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花田旁的民宿住了下来。二楼的露台正对着整片花田，月光把向日葵的影子拉得很长，像片沉默的海浪。顾识辰帮江宴把画具搬出来时，发现他正往画板上涂荧光颜料。

　　“等下有惊喜。”江宴神秘地笑，把块黑色的幕布罩在画架上。

　　当萤火虫开始在花田飞舞时，江宴突然拉开了幕布。画布上的向日葵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花心的位置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身上的荧光颜料在黑暗中亮得像星。“这是用荧光粉调的颜料。”他的指尖在发光的小人身上敲了敲，“晚上会自己亮。”

　　顾栀突然惊呼着指向天空，银河清晰地铺在深蓝色的画布上，和花田里的荧光连成一片。卢惜举着相机连拍，顾识宇把云舒往怀里搂了搂，低声说着什么，逗得她笑出了声。

　　顾识辰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和江宴送他的篮球吊坠是同系列，戒面刻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心里嵌着字母“Y”。“不是花瓣做的，”他的声音有点抖，“能戴一辈子。”

　　江宴的眼泪突然掉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伸出手的瞬间，顾栀按下了拍立得的快门。相纸上的两人被荧光和星光衬着，像掉进了银河里的花田。

　　“我也有。”江宴突然从画筒里抽出个卷轴，展开时，月光正好照在上面——是幅用银粉画的戒指，旁边写着“GS & JY”，下面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等开学就去打造成真的。”

　　露水打湿裤脚时，五个人躺在露台的垫子上看星星。顾栀的头枕在卢惜的腿上，顾识宇的胳膊搭在云舒的肩上，顾识辰和江宴的手指在暗处勾在一起，三枚戒指碰出清脆的响。

　　“听说向日葵会跟着太阳转。”云舒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但它们的根永远扎在同一片土里。”

　　顾识宇捏了捏她的手指：“就像我们。”

　　江宴的指尖在顾识辰的手背上画着圈：“开学后，每周三下午我没课，可以去看你训练。”

　　“那每周五晚上我陪你去画室。”顾识辰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模特永远有空。”

　　晨光把花田染成蜂蜜色时，江宴的画终于完成了。画布上的五个人站在向日葵丛中，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像五条紧紧相依的藤蔓。画的右下角，落着行小字：“屋檐下的风，吹到了花田里。”

　　收拾东西准备返程时，顾识辰发现江宴在偷偷往帆布包里塞什么。凑近一看，是把向日葵花籽，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等明年春天，我们在宿舍楼下种一片。”江宴的眼睛亮得像晨露，“到时候开花了，就像把这里的夏天搬过去了。”

　　骑出花田时，顾栀突然回头喊：“明年我们还来好不好？带着更多的人来！”她的声音被风卷着，惊起一群蝴蝶，在金色花海上空跳着舞。

　　顾识辰看着身边的江宴笑，发现他的帆布包上，向日葵挂件正对着阳光，像在收集整个夏天的温暖。他突然想起昨晚江宴在他掌心写的字——“永远”，笔画的温度，比阳光还烫。

　　回到市区时，夏末的雨突然落了下来。五个人挤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看着雨珠在地面溅起水花。江宴的画被塑料布裹得严实，顾识辰的球衣还沾着花田的花粉，在雨雾里泛着淡淡的黄。

　　“快看！”卢惜指着天边的彩虹笑，“像座连接花田和城市的桥。”

　　顾识宇突然把云舒的手往自己兜里塞：“别冻着。”云舒低头时，发现他的手心全是汗，像揣着颗发烫的太阳。

　　雨停后，顾识辰帮江宴把画搬回画室。夕阳从天窗漏下来，把满地的画稿染成金色。他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个新的画框，里面是片空白的画布，只在右下角写着“未完待续”。

　　“这是……”

　　“留给我们的大学时光。”江宴的指尖在空白处轻轻敲了敲，“以后每个值得纪念的瞬间，我们都画上去。”他突然抱住顾识辰，颜料的味道混着雨后的青草香，像个崭新的开始。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像在重复某个古老的约定。顾识辰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三枚戒指——香樟叶的坚韧，银杏叶的温柔，向日葵的热烈，像把整个青春都戴在了手上。

　　他突然想起江宴说过的话，屋檐下的风会带着他们的故事继续往前吹。而这片空白的画布，会像个永远敞开的怀抱，装下所有关于未来的瞬间——A大的篮球场，美术系的画室，宿舍楼下的向日葵，还有无数个像今天这样，被阳光和花香填满的日子。

　　江宴的速写本突然从画架上掉下来，最新一页画着五只手叠在一起，每只手上都戴着不同的戒指，背景是片小小的向日葵花田。旁边写着行字：“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顾识辰弯腰去捡时，指尖正好落在“我们”两个字上，像握住了整个盛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