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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落时的热可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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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下来时,顾识辰正在篮球馆练投篮。汗水混着热气在发梢凝成白雾,他起跳的瞬间,透过结了冰花的窗户,看见江宴抱着画板站在操场边,围巾被风卷得像只白鸟。
“暂停!”顾识辰把球往队友手里一塞,抓起外套就往场外冲。橡胶鞋底踩在积雪上咯吱响,江宴面前的画板上,已经勾勒出半个跃动的身影,球衣号码被雪光映得发白。
“不是让你在画室等我?”顾识辰把外套往他肩上裹,发现对方的指尖冻得通红,速写本上的线条都带着颤,“手这么凉还出来写生?”
江宴没说话,只是把画板往他面前转了转。画纸上的篮球架落着层薄雪,穿17号球衣的少年悬在半空,膝盖上的彩虹绷带被特意描得鲜亮,像雪地里炸开的小太阳。
“刚画的?”顾识辰的指尖碰过画纸,油墨还带着点温度。
“嗯,”江宴往他身边凑了凑,呵出的白气落在他的围巾上,“看你投进了二十一个三分球。”
顾识辰突然笑出声,拽着他往教学楼走。雪粒子打在江宴的画板上沙沙响,像在给他们的影子伴奏。路过医务室时,他突然停住脚步:“进去暖暖手。”
校医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卢惜正帮顾栀贴冻疮贴,看见他们进来,突然把手里的暖宝宝往江宴兜里塞:“江宴哥哥,这个贴在衬衫里,比暖手宝管用。”
顾栀的鼻尖冻得通红,指着江宴的画板笑:“二哥又当模特啦?这次给模特费了吗?”
江宴的耳尖泛着红,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甜香漫了满室——是撒了糖霜的姜饼人,一个穿着迷你17号球衣,手里捧着篮球,另一个举着小画板,睫毛上沾着糖霜做的雪花。
“顾阿姨教我的。”江宴把篮球姜饼往顾识辰手里塞,指尖的温度透过油纸渗过来,“说冬天吃点姜能驱寒。”
顾识辰咬了口姜饼,甜辣的味道从舌尖漫开。他看见江宴的姜饼人脸上,被用巧克力酱画了对歪歪扭扭的酒窝,像极了自己每次赢球时的傻样。
雪越下越大时,顾识宇和云舒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云舒的围巾上沾着雪,顾识宇正低头帮她拂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看见顾识辰他们,突然扬了扬手里的试卷:“识辰物理进步挺大,云舒帮你划了重点。”
江宴接过试卷翻了翻,发现云舒用红笔在错题旁画了小太阳:“这些都是高频考点,我整理了答题模板。”她的指尖在“洛伦兹力”三个字上敲了敲,“上次模拟考这道题全班正确率不到三成。”
顾识辰突然想起上周晚自习,云舒抱着习题册来问江宴美术生的时间规划,顾识宇就坐在后排刷题,偶尔抬头看云舒的眼神,比窗外的月光还软。原来有些喜欢,藏在讲题的间隙里,像雪地里悄悄发芽的种子。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雪已经积了半尺厚。顾识辰帮江宴把画板塞进储物柜,发现对方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摸到个圆滚滚的东西——是罐热可可,保温杯外面裹着小熊布套,正是上次游乐园赢的那个。
“给你的。”江宴的声音被暖气烘得发糯,“刚才在医务室偷偷冲的,加了双倍棉花糖。”
顾识辰拧开盖子时,甜香混着热气扑了满脸。他看见棉花糖在热可可里慢慢融化,像朵渐渐绽开的云。江宴正低头收拾画具,侧脸被台灯照得毛茸茸的,睫毛上的雪粒还没化,像落了层碎钻。
“周末去看雪雕展?”顾识辰突然开口,热可可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顾栀说中央广场有个三米高的篮球运动员雕像。”
江宴的笔顿了顿,颜料滴在画纸上,晕开个小小的蓝点,像片被雪藏起来的天空。“可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爸说让我周末去画室集训。”
顾识辰的手僵了僵。自从上次在图书馆遇到江宴父亲,他就总觉得那道审视的目光像根冰锥,戳得人心里发寒。他突然把热可可往江宴手里塞:“不去就不去,我把雪雕画下来给你看。”
江宴抬头时,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新的叶戒——这次用的是银杏叶,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叶脉间嵌着细碎的闪粉,像落满了星星。
“上次那枚香樟叶……”江宴的指尖在叶戒上轻轻摩挲,“怕冬天会脆掉。”
顾识辰把新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和原来的香樟叶戒叠在一起,银杏的金黄衬着香樟的深绿,像把秋天和冬天攥在了手里。他突然想起江宴画里的向日葵,原来有些温暖,是藏在季节更迭里的。
雪停的那天,顾识辰在画室发现了个陌生的画架。上面的画还没完成,画的是片结冰的湖面,两个少年在冰上追逐,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条快要交缠的线。画的右下角,签着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谁的?”他碰了碰画框,颜料还没干透。
江宴正在洗画笔,泡沫沾了满手:“是林老师带的新学生,从美术附中转来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听说拿过全国金奖。”
顾识辰突然注意到画架旁的速写本,翻开时,心脏猛地一缩——里面画满了江宴的侧影,有他低头调色的样子,有他举着画板的样子,甚至有他趴在桌上打盹的样子,睫毛上还被画了只小憩的蝴蝶。
“这人有病吧?”顾识辰把速写本摔在桌上,声音震得颜料盘都在颤。
江宴吓了一跳,泡沫溅在白衬衫上,像落了场迷你雪。“别这样,”他捡起速写本,小心翼翼地合上,“他只是……觉得我适合当模特。”
顾识辰突然想起江宴父亲说的“心思不正”,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拽过江宴的手腕往外走,叶戒在阳光下撞出清脆的响:“跟我来。”
他们在天台停下时,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顾识辰指着远处的篮球场:“看见没?那是我的地盘。以后谁敢乱看你,我就把他的画框拆了扔下去。”
江宴突然笑了,伸手拂掉他肩上的雪:“顾识辰,你像只护食的小狼。”
“那你是我的什么?”顾识辰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是我的画?还是我的……”
话没说完就被江宴捂住了嘴。天台下传来卢惜的笑声,顾栀正举着相机往这边拍,镜头上沾着雪粒,像蒙了层糖霜。江宴的耳尖红得像被雪冻过,拽着他往楼梯间跑:“被看见了!”
躲进楼梯间时,两人的呼吸都带着颤。顾识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江宴在自己面前站定,睫毛上的雪粒慢慢融化,顺着脸颊滑下来,像滴无声的泪。
“顾识辰,”江宴的指尖轻轻碰过他的脸颊,“别为我打架,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顾识辰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口,“你是我的光,谁也不能污染。”
江宴的肩膀突然开始发抖。他埋下头,额头抵着顾识辰的锁骨,声音闷闷的:“我爸让我转学,去美术附中。”
顾识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攥着江宴的手,指节泛白:“你答应了?”
“没有。”江宴抬起头,眼里的光比雪还亮,“我说我要留在这儿,和你一起考大学。”
顾识辰突然抱住他,力道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雪沫子从楼梯间的缝隙钻进来,落在两人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糖。他听见江宴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像首永不跑调的歌。
周末的雪雕展上人潮涌动。顾栀举着棉花糖跑在前面,卢惜举着相机追,镜头里总少不了顾栀沾着糖霜的鼻尖。顾识宇和云舒走在后面,云舒的手插在顾识宇的大衣兜里,两人偶尔交换个眼神,比雪雕还甜。
顾识辰牵着江宴的手,在人群里慢慢走。江宴的画板上,已经画了雪雕的轮廓——三米高的篮球运动员张开双臂,像在拥抱整个冬天。
“比我画得好吗?”顾识辰碰了碰他的画纸。
江宴往颜料盘里挤了点钛白:“没有,因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往运动员的掌心画了个小小的画板,旁边站着个举着画笔的小人,“这样才完整。”
顾识辰突然想起那枚银杏叶戒,原来有些完整,是需要两个人拼凑的。他买了杯热可可塞到江宴手里,看见对方的睫毛上沾着点可可粉,像只偷喝了热饮的小松鼠。
回家的路上,雪又开始下了。顾识宇把云舒护在伞下,顾栀和卢惜共用一条围巾,笑声在雪地里滚出很远。顾识辰和江宴走在最后,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串,像条没有尽头的线。
“快看!”顾栀突然指着天空尖叫,“是流星!”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抬头。流星拖着尾巴划过夜空,像支被点燃的画笔,在墨蓝的画布上留下道金色的弧线。顾识辰听见身边的江宴在许愿,声音轻得像雪落:“希望永远和顾识辰在一起。”
他突然转身,在江宴的额头上亲了下,带着热可可的甜香:“我的愿望和你一样。”
江宴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流星点燃的银河。他踮起脚,在顾识辰的唇上轻轻碰了下,雪花落在两人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水,像滴幸福的泪。
远处的雪雕在路灯下泛着光,篮球运动员的影子里,藏着两个交握的身影。顾识辰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一点也不冷,因为他的身边有江宴,有热可可,有永远画不完的画,还有个被雪藏起来的秘密——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回到家时,顾识辰发现江宴的速写本落在了自己包里。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画着片雪夜的天台,两个少年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像幅被雪覆盖的画。画的旁边,写着行小字:
“雪会融化,但我们不会。”
字迹被泪水晕开了点,像朵在雪地里绽放的花。顾识辰把速写本抱在怀里,闻到上面还留着江宴的味道,薄荷混着松节油,像被雪洗过的春天。
窗外的雪还在下,把整个世界染成了白色。顾识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两枚叶戒,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会很长,长到足够他们把所有的喜欢,都画进同一个春天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