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吻过废墟》木辛羽函

7、晚风与未说出口的话

　　河边的石阶被夕阳晒得暖融融的，卢惜脱了凉鞋踩上去，脚心传来温温的热意。河水泛着金红色的光，像铺了条碎金的路，远处有艘乌篷船慢慢划过，船桨搅碎了满河的霞光。

　　顾栀蹲在石阶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面。水花溅起来，沾在她的脚踝上，像缀了串细碎的水晶。“你看那只鸟，”她突然指着天上，“飞得好低，是不是想喝水？”

　　卢惜抬头，看见只灰喜鹊掠过水面，翅膀扫过波光，带起一串涟漪。“可能是吧。”她挨着顾栀蹲下，裙摆垂到水里，被晚风吹得轻轻晃。

　　不远处的柳树下，顾识宇正帮云舒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云舒仰头笑着，手里的诗集被风掀得哗哗响，顾识宇伸手按住书页，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像被烫到似的收了手，耳尖却都红了，像浸了晚霞的棉花。

　　“啧啧，”顾栀用胳膊肘碰了碰卢惜，“我哥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她学着顾识宇的样子，板着脸伸手去按卢惜耳边的碎发，指尖刚碰到头发就忍不住笑了，“你看他，紧张得手都在抖。”

　　卢惜被她笑得有点痒，偏过头躲开，却被顾栀伸手按住肩膀。她的掌心暖暖的，带着点刚握过冰粉碗的凉意。“别动，”顾栀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头发乱了。”

　　她的指尖轻轻穿过卢惜的发间，把那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呼吸却带着点热意，拂在卢惜的耳廓上，烫得她心跳都乱了。

　　“好了。”顾栀松开手，却没立刻收回，指尖在她的耳垂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片羽毛落过。卢惜猛地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那里的光比河里的碎金还亮，带着点得逞的狡黠，又有点藏不住的慌乱。

　　“栀栀！”顾识辰的声音从石阶上面传来，他手里拿着两瓶橘子汽水，江宴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拎着两瓶，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顾栀像被抓包的小猫，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踩进水里。卢惜伸手拉住她，两人的手指缠在一起，像被风吹乱的丝线。

　　“喏，给你们。”顾识辰把汽水递过来，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像给发烫的皮肤降了温。江宴把另一瓶递给云舒，目光在顾识辰微微发红的耳根上停了一瞬，嘴角悄悄勾了勾。

　　“谢啦二哥！”顾栀拧开汽水瓶，“咕咚”喝了一大口，橘子味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像藏了串小烟花。她把自己的汽水往卢惜嘴边凑：“你尝尝，冰的。”

　　卢惜没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冰凉的甜意从喉咙一直漫到心底。顾栀的手指碰到她的嘴唇，像片冰凉的薄荷叶，两人都顿了一下，目光撞在一起，又像受惊的鸟似的分开。

　　“刚才看见卖风筝的，”江宴突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河滩上，“要不要去放？”

　　“要！”顾栀立刻举双手赞成，拉着卢惜就往河滩跑，汽水瓶被她随手塞给顾识辰，“二哥帮我们拿着！”

　　河滩上的风更大些，吹得人头发都飞起来。江宴买的风筝是只蝴蝶，蓝紫色的翅膀，在风里张开来，像要飞进云里去。顾栀举着风筝跑了几步，风却突然变了向，风筝一头栽下来，缠住了她的头发。

　　“哎呀！”她手忙脚乱地去解，结果缠得更紧了。卢惜走过去，轻轻拨开她的头发，一点点解开风筝线。她的指尖碰到顾栀的头皮，顾栀突然安静下来，乖乖地低着头，像只被顺毛的小兽。

　　“好啦。”卢惜把风筝线递还给她，看见她的脖颈处有颗小小的痣，像粒藏在皮肤里的朱砂。

　　“还是你厉害。”顾栀接过风筝，突然凑过来，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像片羽毛落过，快得像错觉。

　　卢惜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晚霞泼了盆热水。她抬手摸了摸脸颊，那里还留着顾栀的温度，像块发烫的小石子。

　　“快看！江宴哥把风筝放起来了！”顾栀突然指着天上，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雀跃，眼睛却偷偷瞟着她，像在看她的反应。

　　卢惜抬头，看见蓝紫色的蝴蝶风筝在天上飞得好高，线握在江宴手里，他正偏头跟顾识辰说着什么，顾识辰的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是卢惜很少见的温柔。

　　“我们也来放！”顾栀拉着卢惜的手跑起来，风筝线在两人手里牵着，像条看不见的纽带。风裹着河水的气息吹过来，带着点潮湿的甜，顾栀的笑声在风里散开，像串叮叮当当的银铃。

　　夕阳慢慢沉到山后面去了，天上的云变成了玫瑰色。风筝在暮色里渐渐看不清了，像融进了晚霞里。顾栀把风筝线收回来，却没松开卢惜的手，两人的手指在暮色里悄悄扣在一起，像两瓣合起来的贝壳。

　　“该回家了。”顾识宇的声音从河滩边传来，云舒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件外套，正往他身上披。

　　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顾栀的手还攥着卢惜的，手心沁出点汗，把两人的手指都濡湿了。路过那棵老槐树时，顾栀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塞进卢惜手里。

　　“这个给你。”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被风吹得变了调。

　　卢惜摊开手，借着路边的灯光一看，是颗用糖纸折的星星，透明的糖纸，能看见里面裹着的碎光，是她昨天吃剩下的糖葫芦糖衣。

　　“我折了好久。”顾栀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顾识宇说，喜欢一个人，就要把甜甜的东西都给她。”

　　卢惜捏着那颗糖纸星星，纸边缘有点毛糙，是被手指反复摩挲过的痕迹。她突然想起顾栀凑过来的呼吸，想起她偷偷亲在脸颊上的温度，想起她攥着自己的手时微微发颤的指尖。

　　“顾栀，”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被晚风吹得有点散。

　　顾栀抬起头，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像两颗星，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卢惜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把那颗糖纸星星放进她的掌心，再合住她的手指，让她攥紧。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笃定，像在说“我接收到了”。

　　顾栀的眼睛突然就湿了，像被晚风揉进了水汽。她反手握紧卢惜的手，力道大得像怕她跑掉，嘴角却咧开个大大的笑，像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

　　走在前面的顾识宇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两个女孩在路灯下牵着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兽。他笑着转过头，撞进云舒的目光里，两人的视线在晚风里缠了缠，像那根没放完的风筝线，轻轻巧巧地，就把心拴在了一起。

　　而顾识辰走在最后，手里还拎着那两瓶没喝完的橘子汽水。江宴放慢脚步等他，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像有说不完的话。风掀起顾识辰的衣角，江宴伸手替他理了理，指尖擦过他的腰侧，顾识辰的脚步顿了顿，却没躲开，只是把手里的汽水往他那边递了递。

　　夜色像块柔软的绒布，把老街、河滩、风筝和未说出口的话都裹了进去。卢惜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像那颗被攥在手心的糖纸星星，虽然小，却亮得能照亮心底的每一寸角落，像月光终于吻过荒芜的废墟，温柔得让人心头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