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吻过废墟》木辛羽函

6、老街的薄荷与糖

　　老街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温热，踩上去像踩着块被太阳吻过的棉花糖。顾栀牵着卢惜的手走在前面，凉鞋踢踢踏踏地敲着石板，像在打一支轻快的节拍。她手里拿着串刚买的糖葫芦，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得像小灯笼。

　　“卢惜卢惜，你看那个糖画！”顾栀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着街角的糖画摊。转盘上的龙凤花鸟栩栩如生，糖稀在老人手里绕出金丝，甜香混着老槐树的清香飘过来。

　　卢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了：“想吃哪个？”

　　“当然是龙！”顾栀把糖葫芦塞到卢惜手里，撸起袖子就去转转盘，木指针转得飞快，最后稳稳停在“凤凰”上。她“哎呀”一声，却笑得更欢了，“凤凰也好！跟你一样好看！”

　　卢惜的脸微微发烫，低头咬了口糖葫芦，山楂的酸混着糖的甜在舌尖散开，像顾栀凑过来的呼吸，带着点莽撞的热意。老人正用糖稀勾勒凤凰的尾羽，顾栀突然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狡黠：“昨晚我看见大哥给你擦眼泪了。”

　　卢惜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反驳，就被顾栀捏住了手腕。她的指尖有点凉，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薄荷糖。“别装啦，”顾栀眨眨眼，睫毛在阳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你看他的眼神，跟我看你时一模一样。”

　　糖画老人递来凤凰糖画，琥珀色的糖衣闪着光。顾栀接过来，却没吃，反而往卢惜嘴边送：“尝尝？甜的。”

　　卢惜咬了一小口，糖稀在嘴里化开，甜得有些发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乎乎的。她看见顾栀的嘴角沾了点糖渣，像只偷喝了蜜的小松鼠，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时，顾栀突然屏住了呼吸，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

　　“那边有书店！”顾栀突然拽着她往前跑，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卢惜被她拉着，凉鞋在石板路上磕出轻快的响，手里的糖葫芦晃悠着，糖衣沾了点在手腕上，黏糊糊的，像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书店是老式的，木门上挂着铜铃，一推就“叮铃”作响。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旧书的纸香混着灰尘的味道，像浸了时光的酒。顾栀直奔漫画区，卢惜却被角落里的旧相册吸引了。封面是磨破了边的牛皮纸，里面夹着些泛黄的照片，有穿中山装的老人，有梳麻花辫的姑娘，还有张小孩的照片——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一样的碎花裙，手拉手站在老槐树下，笑得露出小虎牙。

　　“这张像不像我们？”顾栀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指点着照片上的小孩。她手里拿着本《灌篮高手》，漫画封面被阳光照得有些反光。

　　卢惜点点头，心里突然有点发紧。她想起刚被接到顾家时，顾栀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拉着她去爬后院的老槐树，说“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那时候的顾栀，头发短短的像个小男孩，却总爱抢她的发绳，说要给她编辫子。

　　“你看这个。”顾栀从漫画里抽出张书签，是片压干的银杏叶，边缘有点卷了，“上次去后山捡的，本来想夹在你那本《唐诗宋词选》里，忘了。”

　　卢惜接过来，银杏叶的纹路清晰可见，像刻在时光里的掌纹。她突然想起昨晚在客厅，顾识宇说“从看到它第一眼，就觉得应该属于你”，而顾栀总是这样，把所有细碎的温柔都藏在莽撞的举动里，像把薄荷糖偷偷塞进她的口袋，凉丝丝的，却甜得让人心里发颤。

　　“卢惜！顾栀！”门口传来顾识宇的声音，他和云舒站在铜铃下，阳光透过门帘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像蒙了层柔光。云舒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看见她们就笑了：“猜你们会来这儿，特意多买了两串。”

　　顾识辰从后面跟上来，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装着刚买的薄荷糖。他看见卢惜时愣了下，随即把纸袋递过来：“江宴说你可能喜欢这个。”

　　卢惜接过纸袋，薄荷的清凉味立刻钻了出来。她想起江宴，那个总是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冷冷淡淡的男生，上次在图书馆帮她捡过掉落的书，手指修长，像弹钢琴的。她抬头时，正好看见顾识辰转身往外走，脚步有点急，像在追什么人——江宴站在街角的老槐树下，正低头看着手机，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了层金边。

　　“他们俩好奇怪哦。”顾栀凑到卢惜耳边，咬着糖画含糊不清地说，“大哥说识辰哥藏了江宴的物理笔记，江宴昨天追着他跑了三条街。”

　　卢惜忍不住笑了，转头时看见顾识宇正给云舒拍照。云舒靠在书架旁，手里拿着本诗集，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的发间，顾识宇举着相机，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像在捕捉时光里的光。

　　“走啦，去买冰粉！”顾栀拽着她往外跑，铜铃又“叮铃”响了一声。卢惜被她拉着，看见顾识辰已经站在江宴身边，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江宴突然笑了，抬手拍了拍顾识辰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冰粉摊的老板娘认得顾栀，笑着往她碗里多舀了两勺红糖：“小姑娘又带朋友来啦？”顾栀点点头，把一碗冰粉推到卢惜面前，上面撒满了山楂碎和花生粒，像铺了层星星。

　　“快吃呀，”顾栀用勺子搅了搅自己碗里的冰粉，“这家的红糖是老板娘自己熬的，甜得很。”

　　卢惜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暖烘烘的。她看着顾栀，阳光照在她的侧脸，睫毛投下小小的影子，嘴角还沾着点红糖渍。她突然想起昨晚顾栀说“我看你时一模一样”，想起她攥着凤凰糖画往自己嘴边送的样子，想起她拽着自己跑过青石板路的温度。

　　顾栀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不好吃吗？”

　　“好吃。”卢惜摇摇头，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红糖渍，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时，顾栀的脸颊突然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霞。

　　远处传来顾识宇的喊声，说要去河边看船。顾栀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起身，反而往卢惜身边凑了凑，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槐树叶：“卢惜，下次我们单独来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卢惜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她看着顾栀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藏了整个夏天的光。她轻轻点了点头，看见顾栀的笑容瞬间亮了起来，比糖画还甜，比冰粉还凉，像月光突然吻过心底的废墟，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河面上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混着老街的糖香和薄荷味，卢惜觉得，有些答案其实早就写好了，藏在顾栀递来的糖葫芦里，藏在她攥紧的手腕上，藏在这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旧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