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吻过废墟》木辛羽函

4、暖阳住进旧时光3

　　开学前一天晚上，卢惜把校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领口的小鸟胸针在台灯下闪着细碎的光。顾栀趴在她旁边的床上，一边往书包里塞漫画，一边絮絮叨叨：“明天要早点起，周老师最讨厌迟到的学生了。对了，听说他教数学超严，上次有个男生算错小数点，被他罚抄了一百遍。”

　　卢惜“嗯”了一声，手指反复摩挲着校服袖口的纽扣。新衣服的布料有点硬，却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舅妈家那间永远潮湿的小阁楼完全不同。

　　“你说云舒姐会不会跟我们同班？”顾栀突然翻过身，眼睛亮晶晶的，“要是能跟她分在一个班，历史肯定不用愁了。”

　　提到云舒，卢惜的心跳慢了半拍。她想起书店里那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想起她看向顾识宇时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台灯的光有点刺眼。“不知道呢。”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

　　顾栀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我哥肯定跟云舒姐一个班，他们俩成绩那么好。不过没关系，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饭，我知道食堂三楼的糖醋排骨超好吃。”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卢惜躺在床上，听着顾栀均匀的呼吸声，手里攥着那颗草莓糖，玻璃纸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想起顾识宇说要在摩天轮上看烟花，想起他给的那本《函数基础入门》，想起他削西瓜时专注的侧脸。那些细碎的片段像拼图碎片，在心里慢慢拼凑出模糊的轮廓，带着点甜，又有点酸。

　　闹钟响时，天刚蒙蒙亮。卢惜抓起校服往身上套，扣到第三颗纽扣时，指尖突然顿住——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点说不清的期待，像藏了颗刚冒头的嫩芽。

　　下楼时，厨房飘来煎蛋的香味。顾识宇站在灶台前，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手里拿着锅铲，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周身镀了层金边。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在卢惜的胸针上停了两秒，嘴角弯了弯：“早。”

　　“早，大哥。”卢惜的声音有点发紧，手指下意识地扯了扯校服下摆。

　　“快来吃早饭，”顾妈妈端着粥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今天开学，特意给你们煮了红糖鸡蛋，寓意节节高。”

　　餐桌上摆着四个白瓷碗，每个碗里都卧着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卢惜拿起筷子时，发现自己碗里的鸡蛋壳已经被轻轻敲裂，像等着被人剥开的小太阳。“是我哥剥的，”顾栀凑过来小声说，“他早上五点就起来了，说要给你个惊喜。”

　　卢惜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撞见顾识宇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喝粥，耳根却悄悄红了。晨光落在他的发梢上，像撒了把金粉，连带着碗里的鸡蛋都变得甜丝丝的。

　　学校门口挤满了人，红色的分班榜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顾栀拉着卢惜往里挤，嘴里嚷嚷着：“让让让让，我们是新生！”顾识宇跟在后面，伸手护着她们的肩膀，免得被人群撞到。

　　“高一（1）班！我在一班！”顾栀突然欢呼起来，手指着榜单最上面的位置，“卢惜你看，我们俩都在一班！”

　　卢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卢惜”两个字紧挨着顾栀，后面还跟着一串陌生的名字。她的目光往下扫，在中间的位置看见了“云舒”，旁边赫然是“顾识宇”。

　　原来他们真的在一个班。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空落落的。卢惜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指尖却冰凉。

　　“走吧，去教室。”顾识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手里拿着两张课程表，“一班在三楼最东边，跟我们家是一个方向。”

　　教学楼的楼梯刚拖过地，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粉笔灰的气息扑面而来。卢惜跟在顾识宇身后，看着他白衬衫的背影，突然想起顾栀说的话——那枚胸针本来是要送给云舒的。

　　教室已经坐了不少人，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卢惜刚找到座位坐下，就看见云舒抱着书走进来，看见她时笑着挥了挥手：“卢惜，好巧啊。”

　　“云舒姐好。”卢惜站起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云舒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放下书包时，卢惜瞥见她的校服领口——没有胸针，只有颗简简单单的塑料纽扣。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涩突然消失了，像被风吹散的烟。

　　“你哥呢？”云舒往门口看了看，眼里带着笑意。

　　“不知道，可能去教务处了吧。”卢惜的声音有点发闷，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顾栀喊：“哥！这里这里！”

　　顾识宇走进教室时，手里拿着个蓝色的文件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黑板上，长长的像棵挺拔的树。他径直走到云舒旁边的空位坐下，放下文件夹时，卢惜看见封面上印着“高一（1）班顾识宇”。

　　原来他们不仅同班，还坐得这么近。

　　卢惜低下头，翻开崭新的语文书，第一篇是朱自清的《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她小声念着，笔尖在“春天”两个字上轻轻划过，突然觉得脸颊有点烫。

　　第一节是数学课，周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全班，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我叫周明，是你们的班主任，”他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放，声音洪亮，“从今天起，你们的数学就由我负责。我不管你们以前成绩怎么样，到了我这里，都得从零开始。”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出“吱吱”的响。周老师讲的是集合，那些大写的A、B、C像天书一样绕得卢惜头晕。她偷偷往旁边看，云舒正在笔记本上画图，笔尖流畅地勾勒出韦恩图，清晰得像印刷出来的。

　　“卢惜，”周老师突然点她的名字，“你来回答一下，什么是交集？”

　　卢惜猛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她的脸颊瞬间发烫，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交集就是两个集合共有的元素，”顾识宇的声音突然从斜前方传来，很轻，却足够让她听清，“就像你和栀栀都喜欢草莓味冰淇淋，那草莓味冰淇淋就是你们的交集。”

　　全班哄地笑起来，周老师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坐下吧，下次认真听讲。”

　　卢惜坐下时，后背已经沁出了薄汗。她低着头，假装看课本，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顾识宇正在笔记本上画什么。下课铃响时，他把笔记本推过来，上面画着两个相交的圆圈，一个圈里写着“卢惜”，旁边画着颗草莓糖；另一个圈里写着“栀栀”，旁边画着个冰淇淋，相交的部分写着“草莓味”。

　　“看懂了吗？”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卢惜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点点头，把笔记本推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有电流窜过。“谢谢你，大哥。”

　　“不客气。”他拿回笔记本时，嘴角还扬着，“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云舒走过来，手里拿着本习题册：“识宇哥，这道题我有点不太懂。”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

　　顾识宇接过习题册，眉头微微蹙起：“这里辅助线应该这样画。”他的手指点在纸上，离云舒的手背很近，却没有碰到。

　　卢惜看着他们凑在一起讨论题目，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的书页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安静的画。她突然觉得有点闷，抓起水杯往外走，走廊里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她脸颊发烫。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顾栀非要拉着卢惜坐顾识宇对面。食堂里很吵，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像下雨，卢惜扒着碗里的米饭，感觉自己的心跳比打饭阿姨的勺子还响。

　　“卢惜，你尝尝这个糖醋排骨，”顾栀夹了块排骨给她，“我就说超好吃吧。”

　　排骨的酱汁甜甜的，带着点酸，卢惜咬了一口，突然想起那颗草莓糖。她抬起头，看见顾识宇正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云舒，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你不爱吃青菜？”云舒笑着问，把排骨夹给他。

　　“嗯。”顾识宇点点头，把排骨啃得干干净净。

　　卢惜的心突然沉了沉，想起顾栀说的话——他总说草莓味的糖最酸，结果每次都吃得最快。原来有些“不爱”，只是分对象的。

　　“下午要去领校服，”云舒突然说，“听说今年的校服改了款式，女生是水手服，超好看。”

　　“真的吗？”顾栀眼睛一亮，“那我们快去领，晚了就没好看的尺码了。”

　　领校服的队伍排得很长，卢惜站在顾识宇身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落在她的帆布鞋上，像被温柔地笼罩着。

　　“你穿多大码？”顾识宇突然回过头问。

　　“我……我不知道。”卢惜的脸有点红，她从来没穿过合身的衣服。

　　顾识宇比了比她的肩膀，对发校服的老师说：“拿件S码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水手服款式的。”

　　老师递过校服时，卢惜的指尖碰到顾识宇的手，像有电流窜过。她赶紧低下头，抱着校服往前走，听见身后顾栀笑着说：“哥，你怎么知道卢惜穿S码？”

　　“猜的。”顾识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卢惜耳朵里。

　　下午的班会开得很快，周老师讲完校规，又让大家填了张表，问有没有想参加的社团。卢惜在“文学社”三个字下面打了勾，她想起妈妈以前总教她背诗，说女孩子要多读书才好。

　　“你也报文学社？”云舒凑过来看，“我报了历史社，识宇哥报了物理社，我们刚好可以互相串门。”

　　卢惜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顾识宇。他正在填表格，笔尖在“物理社”三个字上顿了顿，又添了个“文学社”。

　　“你看什么呢？”顾栀突然笑着问，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不是觉得我哥今天特别帅？”

　　卢惜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否认，就看见顾识宇转过头，手里拿着两张社团报名表：“你们报文学社吗？一起交上去。”

　　“好呀！”顾栀接过表递过去，卢惜却没敢抬头，只是把自己的表推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有电流窜过。

　　放学时，顾识宇推着自行车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们。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温柔的河。“我送你们回家。”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好呀好呀！”顾栀立刻跳上车后座，拍了拍前面的位置，“卢惜快来！”

　　卢惜犹豫了一下，刚想坐上去，就看见云舒从后面走过来：“识宇哥，能载我一段吗？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口。”

　　顾识宇点点头：“上来吧。”

　　云舒坐上车后座时，卢惜突然觉得有点挤。她往旁边挪了挪，肩膀不小心碰到顾识宇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自行车穿过操场，晚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吹过来，云舒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响。

　　“识宇哥，你物理那么好，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云舒的声音很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嗯，”顾识宇的声音透过衬衫传过来，闷闷的，“回家发我微信。”

　　卢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鞋尖沾着点操场的泥土。她想起早上那颗被敲裂的鸡蛋，想起笔记本上的草莓糖图案，突然觉得晚风有点凉。

　　到巷口时，云舒跳下车：“谢谢识宇哥，明天见。”她的目光在卢惜身上停了两秒，笑着挥了挥手。

　　自行车继续往前骑，顾栀突然说：“哥，你刚才怎么不跟云舒姐多说几句？她好像有话想跟你说。”

　　顾识宇没说话，只是蹬车的速度慢了些。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卢惜的影子和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

　　“卢惜，”他突然说，“文学社周五下午活动，你想去吗？”

　　卢惜愣了一下，点点头：“想。”

　　“那我陪你去。”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夕阳，“我刚好也想看看。”

　　自行车拐进熟悉的巷子，卢惜跳下车时，看见顾识宇的书包上挂着个小兔子挂件，和她的糖纸、奶茶杯套一模一样。“这个……”

　　“栀栀挂的。”顾识宇的耳根有点红，“她说跟你的胸针很配。”

　　卢惜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顾栀喊：“快点！我妈做了红烧肉！”

　　晚饭时，卢惜总觉得顾妈妈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带着点笑意，又有点探究。顾爸爸突然说：“下周六乐园的烟花秀，你们几个早点出发，听说人会很多。”

　　“好耶！”顾栀立刻欢呼起来，“我要坐摩天轮！”

　　顾识宇抬起头，目光和卢惜撞了个正着。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卢惜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啃排骨，耳根却红透了。

　　吃完晚饭，卢惜主动提出要洗碗。顾妈妈本想拦着，被顾栀拉到一边：“让她洗吧，她今天肯定想做点什么。”

　　厨房的水龙头流出温水，卢惜一边洗碗一边哼着歌，是下午音乐课上学的调子。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需要帮忙吗？”顾识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卢惜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顾识宇赶紧走过来接住：“小心点。”

　　“谢谢大哥。”卢惜的心跳得飞快，低着头不敢看他。

　　顾识宇没说话，只是拿起抹布，默默地擦着她洗好的盘子。厨房里只剩下水流的声音和碗筷碰撞的轻响，卢惜偷偷用余光看他，发现他擦盘子的样子很认真，连边角都擦得干干净净。

　　“下周六去乐园，”他突然说，“我带相机，给你们拍照。”

　　卢惜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时，看见他眼里的星光，像拼图里最亮的那颗星。她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像藏了颗小小的太阳。

　　窗外的蝉鸣又开始了，带着夏末的暖意，像首温柔的歌。卢惜看着顾识宇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小秘密，好像快要拼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