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吻过废墟》木辛羽函

3、暖阳住进旧时光2

　　洗碗池里的泡沫堆成了小山，卢惜把最后一只盘子放进消毒柜时，听见顾识宇在身后说：“拼到哪一步了？”

　　她回过头，看见他手里拿着块拼图，边缘的蓝色纹路像片小小的海浪。客厅的地毯上，那幅《星空》拼图已经有了雏形，梵高笔下的漩涡状星云正一点点舒展，只是中心还缺着好大一块。

　　“卡在北斗七星这里了。”卢惜走过去，指着拼图上的空白处，“总找不到正确的碎片。”

　　顾识宇在她身边坐下，地毯的绒毛蹭着裤脚，带着点午后阳光晒过的暖意。他把手里的碎片往空白处比了比，刚好嵌进那颗最亮的星的位置。“找到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拼图里的星光。

　　卢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刚洗过碗的皂角香。顾栀和顾识辰在阳台抢羽毛球拍，笑声一阵阵飘进来，衬得地毯这边格外安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你很会拼这个？”卢惜捡起块碎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赶紧缩回手。

　　“以前陪栀栀拼过。”顾识宇拿起另一块碎片，“她总半途而废，最后都是我收尾。”他顿了顿，看向卢惜，“你好像很喜欢拼图？”

　　“嗯。”卢惜点点头，声音有点发闷，“以前在舅妈家，没什么事做，就拼表哥剩下的拼图。”那些拼图大多缺了角，她却能凭着记忆把空缺处补画出来，铅笔在纸板上涂涂画画，是她为数不多能说了算的时光。

　　顾识宇没说话，只是把一块画着月牙的碎片递给她。月光落在拼图的角落里，和她手里的碎片严丝合缝。卢惜突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看，对上了。”

　　“嗯。”他看着她的笑容，眼底像落了星光，“你笑起来很好看。”

　　阳台的笑声突然停了，顾栀探进头来：“哥，你是不是在跟卢惜说悄悄话？”她挤到两人中间坐下，一把抢过卢惜手里的碎片，“这块我找了好久！”

　　顾识宇无奈地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给顾栀腾出位置。卢惜看着他被挤到地毯边缘的膝盖，突然想起早上他给的文具袋里，那把印着校徽的尺子——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显然被人细心摩挲。

　　睡前整理新衣服时，卢惜在白裙子的口袋里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草莓味的，糖纸上印着只小兔子，和奶茶杯套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她举着糖问正在铺床的顾栀。

　　顾栀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拍了下手：“哦！这是我妈给的见面礼！她总爱往新衣服口袋里塞糖，说这样日子能甜滋滋的。”她眨了眨眼，凑近卢惜耳边，“我哥以前总偷我口袋里的糖，说草莓味的最酸，结果每次都吃得最快。”

　　卢惜把糖放进床头柜的小盒子里，那里还放着顾识宇给的文具袋。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文具袋镀上层银辉，她突然想起下午洗碗时，他站在水槽边的样子——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水流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对了，”顾栀突然从衣柜里翻出个粉色的盒子，“这个给你。”盒子里装着满满一盒发绳，有蕾丝的、蝴蝶结的、还有印着小雏菊的，“开学要扎头发，这些你随便用。”

　　卢惜拿起根雏菊发绳，塑料花瓣蹭着指尖，软软的。她想起自己以前用的橡皮筋，总是断成一截截的，只能捡表哥扔掉的绑头发。“谢谢你，栀栀。”

　　“谢什么呀。”顾栀把发绳往她手里塞，“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我的就是你的。”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哥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藏在你衣柜最下面呢，他让我别说的。”

　　卢惜的心跳突然加速，掀开被子跑到衣柜前。最下面的抽屉里，叠着件浅蓝色的校服外套，领口别着个银色的胸针——是只展翅的小鸟，翅膀上镶着细碎的水钻，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

　　“我哥说南城早晚凉，让你上学时披着。”顾栀凑过来看，“这胸针是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本来想送给云舒姐，结果没好意思。”

　　卢惜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胸针，水钻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把外套叠好放回抽屉，胸针别在领口的位置，像只随时会飞起来的小鸟。

　　“快睡吧，明天还要去买开学用的辅导书呢。”顾栀打着哈欠爬上床，“我妈说要请云舒姐一起来，她最会挑辅导书了。”

　　提到云舒，卢惜的心里突然有点发紧。她想象着那个考了全校第一的女孩，是不是像顾栀说的那样，又聪明又漂亮，站在顾识宇身边时，像幅刚好合适的画。

　　月光爬上枕头时，卢惜摸出那颗草莓糖，玻璃纸在黑暗中发出细碎的响。她把糖放进嘴里，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
　　第二天早上，卢惜是被煎蛋的香味弄醒的。她趴在窗户上往下看，顾识宇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盘煎蛋，晨光给他的轮廓描上金边，像幅会动的画。

　　“发什么呆呢？”顾栀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云舒姐快来了，我们赶紧下去。”

　　下楼时，顾妈妈正往餐桌上摆牛奶：“小惜快来，刚热的牛奶，加了点蜂蜜。”顾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卢惜下来，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这里，今天的煎蛋是识宇特意给你煎的，没放葱花。”

　　卢惜的脸一下子红了，刚坐下就听见门铃响。顾栀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很快就传来她的笑声：“云舒姐！这里这里！”

　　卢惜抬起头，看见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走进来，头发梳成麻花辫，垂在肩膀一侧，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墨石。她手里抱着几本书，看见卢惜时，笑着点了点头：“你就是卢惜吧？我叫云舒。”

　　“你、你好。”卢惜站起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云舒比她想象中更温和，嘴角的梨涡浅浅的，说话时声音像风吹过树叶。

　　“快坐快坐。”顾妈妈拉着云舒坐下，“我就说让识宇去接你，你偏说自己认识路。”

　　“不远的阿姨，我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云舒把书放在桌上，卢惜瞥见封面——《高一历史知识点汇总》《数学基础题型详解》，都是崭新的。

　　顾识宇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看见云舒时，眼睛亮了亮：“来了。”

　　“嗯。”云舒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两秒，突然笑了，“你衬衫上沾着面粉。”

　　顾识宇赶紧低头去拍，耳根却悄悄红了。卢惜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手里的牛奶有点烫，草莓糖的甜味好像还在舌尖，却莫名多了点淡淡的酸。

　　吃完早饭，四个孩子往书店走。顾栀拉着云舒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顾识辰跟在后面，时不时插句嘴。卢惜和顾识宇走在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谁都没说话。

　　路过街角的老槐树时，顾识宇突然停下脚步：“昨天的拼图，拼完了吗？”

　　“还没，差最后一块星空。”卢惜抬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像只停驻的蝶。

　　“我留着那块呢。”他的声音很轻，“等你拼到最后，再给你。”

　　卢惜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顾栀喊：“卢惜！快来看这个！”

　　书店里挤满了开学的学生，货架上的辅导书堆得像小山。云舒熟门熟路地走到高一辅导书区，拿起本历史书递给卢惜：“这个版本的安史之乱讲得最清楚，配图也多。”

　　“谢谢云舒姐。”卢惜接过书，指尖碰到她的手，暖暖的。

　　“我帮你挑本数学吧。”顾识宇走到她身边，拿起本《函数基础入门》，“这里面的例题很简单，适合刚开始学的。”

　　云舒突然笑了：“你以前总说这种基础题太简单，不屑于看。”

　　“不一样。”顾识宇的目光落在卢惜身上，“她需要这个。”

　　卢惜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翻看数学书，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书页上的函数图像弯弯曲曲，像她此刻的心跳，忽高忽低，没个准头。

　　顾栀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本漫画：“卢惜你看！这个超好看！我哥以前总偷我的看。”

　　卢惜接过漫画，封面上两个少女坐在樱花树下，其中一个的发绳上，别着只和她胸针很像的小鸟。她突然想起顾栀昨晚的话——这胸针本来是要送给云舒的。

　　“结账吧。”顾识宇拿起他们挑好的书，往收银台走。卢惜赶紧去掏口袋里的钱，那是顾妈妈早上塞给她的，说让她自己买零食。

　　“我来。”顾识宇按住她的手，把钱递给收银员。他的手心很暖，隔着薄薄的布料，烫得卢惜赶紧缩回手。

　　云舒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识宇哥现在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顾识宇没说话，只是把装好的书递给卢惜，袋子上印着只小兔子，和她的糖纸、奶茶杯套一模一样。

　　从书店出来时，蝉鸣已经连成了片。顾栀拉着云舒去买冰淇淋，顾识辰跟在后面，临走前冲卢惜挤了挤眼。树荫下只剩下她和顾识宇，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书袋。

　　“要不要歇会儿？”顾识宇指了指路边的长椅。

　　卢惜点点头，坐下时，书袋放在两人中间，像条看不见的界线。阳光落在书袋上，给“南城书店”四个字镀上金边，她突然想起云舒说的话——“识宇哥现在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云舒姐……很聪明吧？”卢惜没话找话，指尖抠着书袋的提手。

　　“嗯，她历史很好。”顾识宇看着远处的冰淇淋摊，“中考的时候，历史满分。”

　　“你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吗？”

　　“嗯，”他转过头看她，眼睛很亮，“以后你也可以一起去，我教你数学，你跟云舒学历史。”

　　卢惜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刚想点头，就看见顾栀举着冰淇淋跑过来：“卢惜！给你草莓味的！”

　　冰淇淋的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飘过来，卢惜接过时，发现顾识宇手里的那杯是巧克力味的，而云舒手里的，是和她一样的草莓味。

　　“对了，”云舒突然说，“下周六乐园的烟花秀，你们想坐过山车吗？我听说新修的那个很刺激。”

　　“我不敢！”卢惜立刻摇头，想起小时候掉在过山车下的铃铛，手心突然冒出汗。

　　“没事，”顾识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到时候我们坐摩天轮，在上面看烟花，视野最好。”

　　卢惜抬起头，看见他眼里的星光，像拼图里最亮的那颗星。蝉鸣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很长，长到足够装下所有的秘密和约定。

　　回到家时，卢惜把新辅导书放进书包，看见那枚小鸟胸针躺在衣柜里，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她拿起胸针别在校服上，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正微微上扬。

　　楼下传来顾妈妈的声音：“小惜！栀栀！下来吃西瓜啦！”

　　卢惜跑下楼时，看见顾识宇正坐在沙发上削西瓜，刀工很利落，果肉被切成均匀的小块。他抬起头，目光在她的胸针上停了两秒，突然笑了，像有阳光落在他的嘴角。

　　西瓜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卢惜想起口袋里的草莓糖，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像顾妈妈说的那样，甜滋滋的。而藏在心底的那些小秘密，像拼图里最后那块星空，正等着被慢慢拼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