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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雨幕里的伞 ...


  •   清晨的雨是被风卷着来的。

      云舒攥着助学金申请表站在老槐树下时,豆大的雨点正砸在槐树叶上,溅起细碎的水雾。她抬头望了望巷口,顾识宇的自行车还没出现,只有卖豆浆的老爷爷推着车在雨里艰难前行,铃铛声被雨声泡得发闷。

      “丫头,等谁呢?”老爷爷把车停在树下,从保温桶里舀出杯热豆浆递给她,“这天说变就变,我给你多放了两勺糖。”

      云舒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温热的玻璃杯,突然想起昨天顾识宇递来的牛奶。她谢过老爷爷,刚把豆浆塞进书包,就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声穿透雨幕——顾识宇披着件深蓝色的雨衣,车把上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像串透明的珠子。

      “等很久了?”他跳下车时,雨衣下摆扫起片水花,“刚去给你买了把伞,粉色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塑料袋里露出把折叠伞,粉白相间的格子图案,伞柄上还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云舒接过伞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烫得像握了块刚从灶上拿下来的烙铁——他的手在雨里泡得通红,指节处还沾着点泥。

      “你怎么不撑伞?”她突然发现他手里根本没拿伞,雨衣的帽子歪在一边,头发湿得能拧出水。

      “来不及买两把。”顾识宇笑了笑,推着自行车往巷外走,“快走吧,再不去要迟到了。”

      云舒撑开伞,快步跟上他的脚步。粉白格子的伞面在雨里像朵盛开的花,她刻意把伞往他那边倾斜,雨水却顺着风往她这边灌,校服后背很快洇出片深色的湿痕。顾识宇显然发现了,突然停下脚步,把雨衣脱下来披在她肩上:“穿上,别感冒了。”

      雨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洗衣粉味,云舒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刚想把雨衣还给他,就被他按住手:“听话。”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腕,银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像在替她应好。

      自行车穿过雨雾弥漫的街道时,云舒坐在后座,把伞举得高高的,尽量遮住两人的头顶。雨点击打在伞面上,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她能听见顾识宇的呼吸声混在雨声里,均匀得像首温柔的诗。

      “昨天……我爸没为难你吧?”云舒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手指紧紧攥着雨衣的衣角。

      “没有。”顾识宇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带着点笑意,“他就是跟我聊了聊你的成绩,说你初中时历史经常考满分。”

      云舒愣了一下:“你爸怎么知道?”

      “我告诉的。”他踩踏板的力度突然重了些,“我说你想考师范大学,以后当历史老师,他说很有出息。”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云舒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争吵声都被这场雨冲散了。她悄悄把伞往他那边又挪了挪,手腕上的银铃轻轻晃着,在雨里荡出细碎的响。

      到学校时,早读课已经开始了。卢惜趴在窗口冲他们招手,手里举着两条干毛巾:“我就知道你们会淋雨!快上来擦擦!”

      云舒跟着顾识宇往教学楼跑时,雨衣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他的白衬衫上,洇出星星点点的蓝。她突然想起昨天食堂阿姨的话,忍不住笑了——原来再干净的白衬衫,也会为某个人沾染上痕迹。

      “发什么呆?”顾识宇突然回头,手里拿着块干毛巾,“快擦擦头发。”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发梢时,云舒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烫。卢惜在旁边捂着嘴笑,用笔杆戳了戳她的后背:“啧啧,某人的白衬衫都湿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的头发。”

      云舒的脸瞬间红透,赶紧低下头擦头发,却听见顾识宇说:“卢惜,你的历史作业借我看看,昨天有道题没弄懂。”他显然是想转移话题,卢惜却笑得更欢了,把作业本递过去时,偷偷冲云舒挤了挤眼睛。

      上午的数学课,周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函数公式,粉笔灰在晨光里像飞舞的小虫。云舒的注意力总忍不住飘向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操场上,泛着亮晶晶的光。

      “这道题谁来解一下?”周老师突然点了云舒的名字。

      她慌忙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就在这时,顾识宇的笔记本悄悄推了过来,上面用铅笔淡淡写着解题步骤,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云舒的心跳漏了一拍,飞快地扫了眼步骤,顺利解出了答案。

      坐下时,她偷偷往顾识宇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正低头做题,嘴角却悄悄弯着,像藏着颗甜甜的糖。卢惜在旁边用课本挡着脸,冲她比了个心,眼睛弯成了月牙。

      课间去洗手间时,云舒在走廊里撞见了王经理。他靠在栏杆上抽烟,看见她就笑了,眼神像黏在她身上似的:“小云舒,考虑得怎么样了?电子厂的宿舍可比学校舒服多了。”

      云舒的心跳突然沉下去,攥着校服裙摆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别给脸不要脸。”王经理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你爸妈都收了我的钱,难道想赖账?”

      “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云舒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努力挺直脊背,“我要上学。”

      “上学?”王经理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我看你是被那个姓顾的小子迷昏了头……”

      他的手还没碰到云舒,就被人一把抓住。顾识宇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脸色沉得像积雨云,攥着王经理手腕的手指泛着白:“请你放尊重些。”

      王经理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谁啊?少管闲事!”

      “我是她同学。”顾识宇的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同学,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潮水似的涌过来。王经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云舒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走了。顾识宇松开手,掌心已经被攥出了红痕,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回头问云舒:“没吓到吧?”

      云舒摇摇头,眼眶突然有点热。她看着他手背上的红痕,突然想起昨天他蹲在老槐树下擦书的样子,原来有些守护,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走,上课去。”顾识宇的声音软下来,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像片羽毛轻轻划过。

      云舒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拉着走进了教室。卢惜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刚才那人是谁啊?看他那样子就不是好人!”

      “电子厂的经理。”云舒的声音很轻,“我爸妈收了他的钱,想让我去打工。”

      卢惜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还有这种事?太过分了!顾栀要是在这儿,肯定得骂死他们!”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顾识宇刚才也太帅了吧?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云舒的脸微微发烫,抬头时正好撞见顾识宇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藏着片融化的雪。她赶紧低下头,耳朵却烫得厉害,手腕上的银铃轻轻晃着,叮铃叮铃的,像在替她脸红。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顾识宇非要给云舒买份糖醋排骨。餐盘放在桌上时,卢惜突然指着窗外笑:“你们看谁来了?”

      云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顾识辰和江宴正站在食堂门口,顾识辰手里举着把黑色的伞,江宴正低头替他理着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镀了层金边,像幅温暖的画。

      “你二哥跟江宴哥感情真好。”卢惜咬着筷子笑,“顾栀说他们俩从小就形影不离,江宴哥搬家那天,我二哥躲在房间哭了整整一天。”

      云舒突然想起上次在废弃乐园遇到的不良少年,原来顾识宇说的“小孩子打架”,是在保护某个人。她的目光落在顾识宇身上,发现他正往她碗里夹排骨,嘴角弯着温柔的弧度,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

      下午的历史课讲“贞观之治”,周老师让大家讨论“唐太宗为什么能开创盛世”。云舒刚说“虚心纳谏”,顾识宇就补充道:“还有任人唯贤,他重用魏征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打破了士族垄断。”

      他的指尖点在课本上的“魏征”二字上,离她的手背只有半寸。云舒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空气漫过来,像杯温水慢慢漾开,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放学时,雨又开始下了。顾识宇推着自行车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拿着把黑色的大伞——显然是特意回去拿的。云舒走过去时,他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音乐盒,形状像座白色的小房子,屋顶上还站着个举着书本的女孩。云舒打开开关,里面飘出段熟悉的旋律,正是她昨天在顾识宇手机里听到的那首钢琴曲。

      “这是……”

      “我妈同事从国外带回来的,”他的耳朵红了,“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云舒的指尖摩挲着音乐盒上的小房子,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想当历史老师”,原来有些话,他一直都记在心里。雨点击打在伞面上,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她突然觉得这个雨天格外温暖。

      自行车穿过雨后的街道时,云舒坐在后座,把音乐盒紧紧攥在手里。晚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吹过来,她的马尾辫扫过顾识宇的后背,他突然放慢速度:“周末有空吗?历史社要去博物馆看展览。”

      “有。”云舒的声音很轻,指尖悄悄攥住他的衣角,“我想去。”

      “那我来接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云舒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被镀了层金。

      走到巷口的老槐树下时,云舒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顾识宇:“这个给你。”是双深蓝色的手套,她昨晚熬夜织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没爬直的毛毛虫。

      “天快冷了,骑车时戴上吧。”她的声音有点发紧,“第一次织,可能不太好看。”

      顾识宇捏着 gloves(手套),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星。他突然伸手把云舒揽进怀里,动作快得像阵 wind(风),她的脸颊撞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像打鼓似的。

      “云舒,”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混着雨后的潮气,“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云舒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想说话,就被他轻轻推开。他的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却亮得像朝阳:“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早,但我……”

      “我知道。”云舒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异常坚定,“我也是。”

      手腕上的银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像在替他们欢呼。顾识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烟花在眼底炸开,他突然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像雨滴落在花瓣上,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月光爬上老槐树的枝桠时,云舒站在窗前,看着顾识宇的自行车消失在巷口。音乐盒还在播放那首钢琴曲,旋律温柔得像月光,她突然觉得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委屈,都在这个吻里慢慢融化了,像糖在温水里,悄无声息地甜了开来。

      她拿出手机,给顾识宇发了条消息:“周末见。”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两个字:“晚安。”

      云舒看着屏幕上的字,突然笑了,像尝到了藏在糖衣里的甜。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雨已经停了,月亮在云层里慢慢穿行,像在替她守护这个刚刚萌芽的秘密。

      手腕上的银铃轻轻晃了一下,叮铃一声,像在说“好梦”。云舒摸了摸额头上残留的温度,突然觉得这个夜晚没那么冷了,连月光都带着点甜,像顾识宇递过来的那颗糖,暖得人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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