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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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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抹残阳被群山吞噬殆尽,天色渐渐沉入墨蓝,直至黑夜彻底浸透。
对于特地赶去阻止犬夜叉妖化这件事,杀生丸其实并没有什么崇善的想法。
铁碎牙是父亲的遗产,亦是其意志的延续。若犬夜叉因无法驾驭妖血而沦陷,那是他咎由自取。但他不能容忍父亲的安排,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被印证为失败。即便他从不认可这个半妖弟弟,可对方血脉中终究流淌着父亲斗牙王的血。
而一个彻底妖化,只知杀缪的野兽,无疑是对父亲血脉的玷污,甚至是耻辱。身为长子,杀生丸自有责任清理门户。
所以与其说救犬夜叉,不如说他不过是在维护父亲的声誉。
声誉吗?
想到这,杀生丸金眸不禁掠过一丝讥诮。
为一个人类女子慨然赴死的父亲,真的还需要他来维护声誉吗?
“出来。”
大妖冷冽的嗓音与森林的虫鸣混在一起,是平静,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
森林沉寂了许久,只有风声卷起几片绿叶刮过。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慢慢探出一颗黑色的小脑袋瓜,然后是半个身子。
毛利兰已经悄悄跟了他一路。或许是对这位大妖过分关注,又或许是天生敏锐的直觉作祟。她感知到对方自与犬夜叉一战后,对方周遭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冷冽,也更加让人难以亲近。
明显是心情不太好。
所以她没敢贸然上前,也不敢跟得太近,只缀在远处,想等他情绪稍稍平缓再现身。可她忘了,妖怪辨人和物从来不只靠眼睛。
杀生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身后。
沉默地跟随,却又踌躇不前。
杀生丸的确有耐心,但那是对值得等待探究的强者。至于半妖,尤其是流淌着令他厌恶气息的半妖,他的耐心向来稀薄近乎于无。
“为什么跟着我?”
他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波澜和起伏。兰没怎么和这类人打过交道,更何况对方还是只妖。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如实相告。
“我想要……您腰上的那把刀。”
话音刚落,周遭空气骤然一凝。原本低吟的夜风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彻底失声。
夜黑风高杀人夜,密林深处埋骨地。
思绪流转间,兰脑中已经闪过无数种死法。哪怕对方连眼都没抬,但她就是能察觉他身上那股浓重的不悦,像是侵犯了他的领域,又或者说是所有物。
“不不不不不是那一把!是另一把!”她连忙解释。
四周温度又是一降。
“不是不是!”
兰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想借用那把斗鬼神!就是您前几天刚得到的那把刀,我……需要它带我回家。”
“回家?”
“您弟弟——”
刚回升的温度又跌至冰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凛冽。兰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不过短短几句话,便将这只大妖怪的雷点一一踩了个遍。
“我、我是说犬夜叉,他身边的那个叫戈薇的女孩您还记得吗?”
兰措辞越发谨慎,见他并未立刻发作,试图更进一步说明,“我和那个女孩来自同一个地方,就是五百年后的那个时代。只是我没办法像她一样,通过食骨之井在两个时代之间来去自由。”
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腰间那把刀上,将缘由说得更明白些,“我是通过斗鬼神来到这里的。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身体,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兰简单陈述了事情的始末,并向对方说明犬夜叉和戈薇他们对这把邪刀来历的推测,以及它可能是带她回到五百年后世界的唯一途径。
“所以……我并不是想夺走它,只是想借用它一下。等我回去后,戈薇会再通过食骨之井把它带回来还给您。”
杀生丸全程只是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回答。他静立在原地,月光将他银白的长发镀上一层冷辉,面上始终不带半点情绪,瞧着很是不近人情。直到听完她最后一句话,他才缓慢地,声线平稳地开口:
“你是奈落的分身。”
这甚至是一句陈述句。
敢情她前面白解释了那么多?
“不是,我是人类。”
“你身上有半妖的味道。”
兰:“……”
这大妖怪怎么回事?看着比犬夜叉聪明冷静那么多,结果却跟那只傻狗一样,根本听不懂人话!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半妖味道是什么,但我很确信我是人类!”
兰忍不住抬高音量,接二连三被否定人类身份,她再怎么好脾气此刻也忍不住焦躁起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是被那把刀意外带到这里的!有妖怪的味道就代表我是半妖吗?我身上还有药草的味道,难道就是药草成精了吗?”
杀生丸:“……”
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半妖,又或者人类,用如此毫无逻辑的方式顶撞,杀生丸沉默下来。
事实上在他看来,人类与半妖没什么区别,都是令人生厌的存在,无非是厌恶的程度深浅不同。甚至人类比半妖更为不堪,半妖尚且拥有蛮力,而人类除了短暂的生命与无用的情绪,一无所有。
无论是卑劣的半妖,又或是眼前聒噪的女孩,对他来说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对方能不能回家,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从不吝啬于展现冷漠,更没有多余的慈悲施舍予无关之人。天生牙的那一刀,已经是在他测试刀的作用范围内,所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除此之外,再无特例。
他再度转身。
今天为这个女孩停留够多的了,西国大妖的脚步从不该为任何事物驻足,他不想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浪费时间。
靴尖于地面一点,银发在渐起的夜风中飞散开,杀生丸的身影凌空而起。然而就在他即将融入夜色之际,却忽然感到身后一沉。
那条垂落于地的纯白裘尾竟被一股力道紧紧拽住。
杀生丸侧首垂眸,金色妖瞳中映出下方的情景。
那个方才还据理力争的少女,正用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裘尾,整个人悬在了半空,全然依靠着这点岌岌可危的连接。
“松手。”
杀生丸眉宇间凝起浓浓的不悦。这条裘尾是他力量与身份的象征之一,也是一个沾染着奈落臭味的卑微生物能僭越触碰的?
兰恍若未闻,反而抱得更紧。
开什么玩笑,现在松手她不是直接摔死了吗?
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做出这种事。她只知道如果这次再让对方走了,自己下次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遇上他,更遑论拿到斗鬼神。
裘尾的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蓬松,事实上早在它第一次扫过自己脸颊的时候,兰就想伸手摸了。只是碍于对方的威压,才将这点小心思又收了回去。现在这条裘尾就在自己手上,兰却没什么感受的心思,毕竟她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请、请等一下!”
兰颤抖着声音。她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像被抽空了实体,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就算她曾面对过无数次的险境,但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还是有种被吞噬的眩晕感,只得重新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但我真的很需要那把刀!”
麻烦的半妖。
除了徒劳的乞求与无用的恐惧,一无是处。
杀生丸甚至未曾垂眸一顾,只觉对方拼尽全力的恳求像极了奈落那群惹人烦厌的蜂群。
耳畔是撕裂般的风啸,剧烈的气流刮得兰脸颊生疼,几乎无法呼吸。杀生丸的速度快得惊人,像是一道撕裂夜空的银色闪电,每一次腾挪都让兰感到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体外。她只能死死抱住那簇唯一的依托,将整张脸都埋进那条柔软却带着冷香的裘毛中。
就在她要承受不住这极致速度带来的恐惧时,周身狂暴的气流竟骤然平息。
连令人心悸的失重感也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稳的悬浮。兰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轻颤着睁开双眼——
却赫然对上一双硕大无比的赤红眼眸!
一头形貌狰狞可怖的双头妖兽悬停在她面前,两颗头颅上的巨嘴被金属箍紧紧禁锢,却仍龇出森白利齿,带着浓郁腥气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其中一个头颅甚至好奇地向前探了探,几乎要碰到她鼻尖。
“啊——!”
极致的惊恐刹那间侵袭全身,兰眼前一黑,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
就在她气息骤断,松手下坠的同时——
杀生丸的身影化作光束掠过夜空。甚至未曾经过思考,纯粹是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
他单手接住她软倒的身躯,化解所有冲击的力道,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阿哞宽厚的背脊上。
杀生丸垂眸扫过她惊惧未消的睡颜。怀中的少女双目紧闭,无力地靠在他冰冷的肩甲上,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副孱弱的姿态没有激起他丝毫怜悯,反倒令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本能的厌弃。
吓晕了?
杀生丸的思维向来如冰面般平稳无波,此刻却罕见地泛起一丝近乎荒谬的涟漪。
就因为和坐骑照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失去意识?就算是最低等的半妖,也不该如此不堪。
别说半妖,人类中弱到这种程度的也少见。甚至连玲都比不上。
他再度垂眸,金瞳中看不出情绪,却比先前多了些难以解读的审慎。
太脆弱了。
奈落那种汲汲于力量的半妖,也会制造出这种劣质又不堪一击的分身?还是说,正是因为太弱,奈落才会将她“抛弃”?
阿哞其中一个头颅讨好地低呜一声,试探着凑近,想嗅嗅背上这个陌生的女孩。
杀生丸一记瞥视,阿哞便悻悻地将头缩回,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着委屈的咕噜声。接着四足一踏,载着主人与意外得来的负累,无声滑入浓稠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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