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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暮酒扰旧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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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翻墙被江叙青抓到,而且你们又成了邻居?!”
“是啊,我也是没有想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太像小说情节了,男女主久别重逢,然后破镜重圆……”
“荀祈!你可别损我了”
林槐桉瘫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隔壁阳台透出的灯光,
“其实,安安我们一直都想问你,当年,你和江叙青……”
“铃————”
忽然晚风拂面,从隔壁阳台带来了一阵悠扬的铃声,林槐桉蓦地一愣,出神地望向隔壁,
“……”
“安安!安安!你还在听吗?”
“哦哦哦,在的在的”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哦哦,那个顾屿,他听说你回来了,说约了一起聚一下,如何呢?”
“可以啊,确实是好久没见了”
“槐桉!这边!”
靠窗的位置,荀祈眼尖地发现了她,用力手。她身边坐着顾屿,当年那个总爱插科打诨的体育特长生,如今西装革履,竟也显出几分人模人样的精英气质,只是那标志性的痞笑一点没变。
林槐桉走过去,刚拉开椅子坐下,荀祈就扑过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死丫头!十年啊!你个大作家躲哪修仙去了?!”
“轻点轻点!谋杀啊!”
林槐桉笑着推开她,目光扫过顾屿,
“哟,顾总,这身行头,人模狗样的,差点没认出来。”
顾屿翻了个白眼,给她倒上满满一杯青梅酒
“少贫!罚酒!十年不见,先干三杯谢罪!”
“就是就是!”
荀祈起哄。
三人笑闹着,仿佛时光从未走远。酒水冰凉清冽,带着微微的苦涩滑入喉咙,冲淡了逢的些许陌生感。话题很快便扯到了高中那些鸡飞狗跳的往事上。
“哎,你们记不记得那次校运会,顾屿跑三千米,最后一圈腿抽筋,硬是龇牙咧嘴爬过终点线的?”
荀祈拍着桌子大笑。
“滚!那是老子意志力顽强!”
顾屿笑骂,
“槐桉才绝呢,数学小测交白卷,理由是‘题目太简单,不屑于写’,结果被卢老头罚抄公式一百遍!手都快抄断了!”
林槐桉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咳…陈年旧事…提它干嘛!”
她脸上笑着,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道清冷挺拔的身影,那些罚抄的公式,有着他的笔迹。
“对了,”
顾屿放下酒杯,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老江今天好像也有课,晚点过来。”
“哐当!”
林槐桉手里的酒杯没拿稳,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突兀的声响。琥珀色的酒液溅出来几滴,落在她手背上,冰凉一片。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他也来?”声音有些发干。
“对啊,”
顾屿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说着,
“老江现在可牛了,回咱母校当数学老师了!重点班班主任!啧啧,当年就是不近人情的学霸,现在更是祸害下一代去了……”
顾屿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促地朝林槐桉眨眨眼,
“哎,槐桉,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翻阳台翻得那叫一个勤快,就为了找人家‘江老师’补数学?怎么着,现在‘江老师’真成老师了,要不要再续个前缘,补个课啥的?”
就在这时,餐馆门口悬挂的铜铃“叮铃”一声脆响。喧闹的背景音里,这声音并不算大,却像一道精准的指令,瞬间攫住了林槐桉所有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人。白天的浅灰衬衫换成了更显沉稳的深蓝色,袖口依旧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银丝细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穿过喧闹的食客,精准地落在他们这一桌,落在了她身上。
是江叙青。
他来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林槐桉觉得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在迅速退潮、模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地撞击着耳膜。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斯文平静的模样,只是目光在掠过林槐桉泛红的脸颊和略显慌乱的眼神时,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抱歉,晚自习拖了点堂。”
江叙青拉开林槐桉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微哑。
“江老师辛苦啦!”
顾屿笑着给他倒上青梅酒,
“就等你了!来来来,先罚一杯!”
“老江,你看看谁回来了!”
荀祈兴奋地指着林槐桉,
“咱们的林大作家!衣锦还乡!”
江叙青端起酒杯,隔着氤氲的灯火,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林作家?”
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恭喜,实现梦想,好久不见”
林槐桉匆忙碰了一下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试图浇灭心头的燥热。
“哎,叙青,你来得正好!”
顾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前两天我看高中的校园墙,看到有学生吐槽翻墙被你抓到了?”
林槐桉刚咽下去的酒差点又呛出来,心虚地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碟,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江叙青慢条斯理地噙了一口酒,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嗯,是有这么回事。一个想翻出去,一个毕业了的想翻进来。”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林槐桉瞬间僵直的脊背。
“噗——”
顾屿直接笑喷了,
“翻进来?谁啊?这么有情怀?毕业了还回来翻母校的墙?忆苦思甜啊?”
林槐桉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好在顾屿很快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同学的近况和生意场上的趣事。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颜色粉嫩、盛在精致玻璃壶里的果酒,散发着清甜的桃子香气。
“来来来,尝尝这个!”
荀祈热情地给大家斟满,
“老板新推的招牌果酒,桃子味儿的,说是特调,跟果汁似的!”
林槐桉正被江叙青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弄得心烦意乱,急需点东西压压惊。她看那果酒颜色诱人,闻着也香甜,便没多想,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入口果然清甜甘冽,带着浓郁的桃子香,几乎尝不出什么酒味。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甜美的液体抚慰了,她不知不觉,一杯接一杯。
顾屿和荀祈聊得热火朝天,从股票基金一路聊到育儿经。江叙青话不多,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对面。他看着林槐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那粉色的液体,脸颊飞起越来越浓艳的红霞,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氤氲,像蒙上了一层江南的烟雨。她单手托着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空了的酒杯杯口打转,嘴角噙着一丝傻乎乎的笑,显然已经有些上头了。
江叙青微微蹙了下眉,修长的手指拂过女人的指尖,拿走了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槐桉有些混沌的脑海:
“这酒后劲不小,少喝点。”
林槐桉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水润的杏眼努力聚焦,看向对面模糊的人影。那清冷的轮廓,那副该死的眼镜……她眨了眨眼,忽然咧嘴一笑,带着醉意的憨态,却又赌气似的抢走酒杯,满上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那果酒入口是蜜糖,入喉却悄然燃起火焰。一股陌生的、灼热的力顺着食道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无数细小的火星在血管里噼啪炸开。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重叠。顾屿和荀祈的谈笑
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唯有对面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在迷离的光影里,显得异常清晰,像晨雾,要将她溺毙其中。旧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醉意中翻腾、闪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带着迟来了十年的不解。
饭局结束时,林槐桉几乎是被荀祈和顾屿架着塞进了出租车。她歪在后座上,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沉浮,只记得车窗外的霓虹灯拉成模糊的光带,像流淌的星河。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似乎是荀祈在说送她回家。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含糊地嘟囔着,扎着要自己下车。
“行什么行!你站都站不稳!”
荀祈没好气地把她从车里拖出来。顾屿也在一旁帮忙。
“真…真的…”
林槐桉努力睁开沉的眼皮,辨认着熟悉的街景和那棵巨大的老槐树轮廓,
“看…到家了…隔壁…隔壁是……”
她话没说完,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就在这时,一只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与地面的亲密接触。那手臂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微凉的体温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林槐桉迷蒙地抬起头,路灯的光晕里,映入眼帘的是江叙青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那副冰冷的眼镜。
“我和你送她回去。”
江叙青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从荀祈手里接过林槐桉绵软的身体,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稳妥。意识像沉入粘稠的蜜糖,混沌不清。林槐桉感觉自己被半扶半抱着,脚下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动。鼻尖萦绕着一种清冽好闻的气息,像雪后的松林,干净又冷冽,让她在眩晕中本能地想要靠近。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她躺在床上,她隐约听到钥匙被放在玄关柜子上的轻响和两人的对话
“安安喝多了,我留下来照顾她”
“麻烦你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就来叫我”
然后是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脚步声似乎离开了。
世界安静下来。房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那熟悉的冷冽气息淡去了,一种巨大的、莫名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像弄丢了什么极其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又酸又涨
半夜,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凭着残存的、刻进骨子里的记忆,跌跌撞撞地摸向自己的卧室的阳台。黑暗中,她摸索着推开落地玻璃门。夜风带着槐花的甜香灌入,吹拂着她滚烫
的脸颊。
外面是小小的、连通的阳台,巨大的玻璃窗,铺满了两栋洋房,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与隔壁分割开来的金属栏杆镀上一层朦胧的清辉。
就是这里。无数次,她曾像一只轻盈的雀鸟,翻过这道低矮的栏杆,降落在隔壁的世界里。
“铃——”
一阵晚风拂过,吹动了隔壁阳台的风铃,还有那些被时光发酵得愈发浓烈却从未消散的情愫
“江叙青”
十年前的某个夏夜,江叙青桌面搁置着一份满是红叉的数学试卷,此刻的他正低垂着眼,仔细地在试卷上写着解析和批注,忽的燥热的晚风带来不知名的轻灵的铃声和少女的声音,阳台上,林槐桉光着脚站在那,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风铃,
“怎么又光着脚?”
“光着脚好翻过来”
林槐桉踮起脚尖,在他的阳台上挂上了这枚风铃,轻轻拨弄着,
“以后它一响,就是我来找你了”
十年前的晚风,伴随着铃声,贯穿过往与如今,此刻风铃微响,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双脚落在隔壁阳台冰凉的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几乎是同时,面前那扇紧闭的玻璃门被猛地拉开!
室内的光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照亮了阳台,也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人。
江叙青显然刚准备休息,身上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质家居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手里还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有几颗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没入领口。
他显然没料到,在这样一个深夜,会有人再一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阳台。
暖黄的光线刺得林槐桉眯起了眼。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勉强聚焦的视线里,是江叙青近在咫尺的脸。那熟悉的轮廓,那副该死的眼镜,还有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喉结线条……
“江叙青…”
她向前踉跄一步,声音带着浓的哭腔,破碎而哽咽,
“我讨厌你…”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灼烫着脸颊。
“我讨厌你…十年了…”
她抽噎着,身体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和酒精的作用而无法控制地前倾,直直地朝着他栽倒过去。
江叙青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
温热的、带着浓郁桃子甜香和泪水的身体地撞进他怀里。冲击力让他后退跌坐在地上,稳住了身体。隔着薄薄的T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滚烫的温度,还有那不受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她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布料,带来一片灼人的湿意。
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像个迷路孩子般的女人,镜片后的眸光剧烈地翻涌着,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深邃得望不见底。扶在她肩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控诉着,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陈年的酸楚。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讨厌我……”
“安安……”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发出了一声沉而清晰的跳动,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旷。扶在她背上的手,指节绷得更紧,微微颤抖着,泄露着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和压抑的呜咽中,埋在他胸前的林槐桉,像是被某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渴望驱使着,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朦胧的光晕。她只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微微滚动的喉结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小片暧昧的阴影。像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像被无形的磁石
吸引,她微微踮起脚尖,滚烫的、带着泪水和酒气的唇,就那么莽撞地、毫无章法地贴了上去!柔软的唇瓣印上那微微凸起的、带着沐浴后湿凉水汽的男性喉结。
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阳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夜风停止了流动,槐树停止了低语,连远处城市的喧嚣都瞬间退至无声。
江叙青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瞬间僵硬得如同大理石雕像。扶在林槐桉背后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脖颈处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带着泪水的咸湿和果酒的甜腻,还有那毫无防备的、全然交付般的依恋——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上。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电流,从被触碰的那一点轰然炸开,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带起一阵强烈的、陌生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冲击着耳膜。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骤然变得粗而混乱的呼吸声。
怀里的人似乎对这个“报复”行为并不满意,或是觉得位置不对。她微微侧了侧头,滚烫的唇瓣无意识地在那凸起的喉结上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留下湿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勇气,也像是酒精的终极反噬,林槐桉的身体骤然软了下去,所有的都沉沉地挂在了江叙青僵硬的手臂上。混乱的抽噎声渐渐微弱,变成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江叙青跪坐在原地,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久久未动。
月光和室内的灯光交织,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镜片后的眼眸深处,某种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终于被点燃的、近乎凶狠的暗火……种种激烈复杂的情绪在其中翻腾、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落在怀中人熟睡的脸上。
喉结处,被她唇瓣贴过、蹭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滚烫的、挥之不去的湿意和触感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江叙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汹涌的暗流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只余下深潭般的沉寂。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
江叙青望着手机屏幕上荀祈无法接通的电话页面,连续几个电话都未接,最后他抱着她,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勾勒出林槐桉沉睡的侧脸轮廓,也映亮了江叙青沉默的眉眼。
“晚安,槐桉”
十年漫长的时光,在这一方静谧的斗室里,无声地流淌、回溯、凝结。
不知过了多久,林槐桉在陌生的床铺和宿醉的头痛中艰难地掀开了沉的眼皮。
意识像沉船般缓慢地浮出混沌的水面。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脑勺一阵阵闷钝的抽痛,喉咙干得冒烟。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一盏设计简约的吸顶灯,散发着冷白的光。身下的床单触感有些硬,带着一种干净却陌生的、冷冽的松针气息。
不是她的房间!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让她残存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宿醉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嘶……”
她痛苦地捂住额头,环顾四周。
简洁到近乎冷硬的房间布局,深灰色的窗帘,巨大的书架上塞满了数学专著和教材,书桌上堆着几摞厚厚的试卷和作业本……空气里弥漫着那种若有似无的、干净的、属于某个人的冷冽气息。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纸片,混乱而模糊地拼凑起来:喧闹的餐馆,粉色的果酒,顾屿和荀祈的笑脸……江叙青沉静的目光……翻越阳台时冰凉的栏杆……滚烫的泪水……还有……最后定格的那个画面,如同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微凉的皮肤触感,凸起的喉结线条,自己不管不顾贴上去的唇……
轰!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江叙青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上了熨帖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恢复了白日里一丝不苟的斯文模样。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阳台上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觉。
“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目光落在她惊惶失措的脸上,
“把水喝了。”
她喝着水,试图滋润干得发疼的喉咙,也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那个…江老师…”
她放下水杯,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宿醉的沙哑和浓的心虚,
“昨晚…我…我喝多了…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语速飞快,恨不得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句话刻在脑门上。
她低垂着头,因此错过了江叙青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极其幽暗深沉的光芒。
他看着她鸵鸟般埋着头、急于撇清的样子,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空气安静了几秒,静得能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声。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缓缓流淌在寂静的房间里:
“是吗?”
他淡淡地反问,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林槐桉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那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关于昨晚阳台上的…”
“…意外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