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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chapter 73 借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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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军?什么意思?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丰羽已经从包围圈中抽身,临走前他鸽子灰的瞳仁看看我,灰白衣袍掠过时低声警告了一句:“小心。”
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借刀杀人,好毒的计策!转眼看四周,重重包围的士兵们刚才还形同虚设,现在举刀看着我和身旁支着身子的恒王,面露犹豫。
“事已至此,杀了他们!”为首一个士兵命令道。
我眼神一凌,刹那间,所有的人已挥刀冲了上来,我正欲挺剑回击。突然一阵狂风掠过,大半的士兵惨叫倒地。我抬眼,木韩井一招“风起云残”,已经赶到了我身边,他背靠着我,低道:“你先带恒王走,我殿后。”
“好。”我没再多想,一剑伤了四五个围攻上来的士兵,一把抄起受伤的恒王,抱起他飞跃出包围圈。还有人要追来,木韩井早已一个转身挡住去路,他冷傲地矗立在所有人面前,戴着黑色的面具,举着淌着血水的剑刃,仿佛一个无畏惧的杀手,挥剑拨动空气,将所有人挡在风墙后面。
半空中我低头看了木韩井一眼,见他已控制了大局,放下心朝远处飞去。
褐土,枯藤,溪水从山上蜿蜒而下,古老的巨树盘结着层层绕绕的根系。
背着人我很快就飞不动了,估摸着安全了,找了棵古树让恒王靠着,准备起身去弄点水处理他的伤口,刚转身衣袍就被人轻轻扯住,身后的人虚弱地说:“寻儿,我知道是你。”
我一怔,慢慢转过身,恒王紧捂着胸口,眼神却盯着我:“虽然你易了容,但我看人错不了……咳咳……寻儿,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前还能再见到你,咳咳……”
我淡淡道:“别说话了,我先帮你处理伤口。”他摇头,半头的白发更显苍老:“不……,我知道我的伤没救了……咳咳……寻儿,跟我说说话,好么?”他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我,这目光让我无法绝然走开,我点点头,蹲下身:“恒王想说什么?”
他微微笑,一如当年的和蔼:“当年的事,你恨我吗?”
我垂下眼睛:“恨。”作为大司的堂堂亲王,位高权重如他,居然勾结他国,背叛我父皇。一切果皆有因,如若当年他没有与尾牙勾结,我就不会使用连环计离开皇宫去攻打尾牙,也就不会被玹芜捉住,发生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的事。
恒王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那时的心思,看见他被刺穿胸膛的那一刻,尽管恨,我的心依然有割舍不下的东西,让我奋不顾身这么冲了出去。
恒王看看我:“如果我说,这一次我真的想救大司,你相信我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发生过这么多事,要我再谈相信两个字,已经很难了。恒王看着我的表情,自嘲一笑,目光散在乳白的阳光里:“说实话,当年我是很嫉恨你,自从你父皇瞒着他的病将你送出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他在保护你,有意让你即位,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接触尾牙的人,想借此打压你……直到你莫名失踪,允王和我争夺皇位,他觅得高人相助,我落了下风,终离开皇宫。”
“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看出,大司的实权根本不在允王手中,我不停地和大司开仗,是有私心。如今却不想允王御驾亲征,中箭驾崩,如此大司更是大权在侧,岌岌可危,我只是希望能借力打力……咳咳……咳……杀了那个人,护得大司周全。”
他吐了几口血,我连忙拉住他的手,静静道:“恒王,别说了。”
“我没什么时间了……”恒王挥挥手,又咳了数声,脸色愈发得难看,他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一块包着丝布的东西交到我手上,“寻儿,这个东西,算是我最后给你的礼物了。”
我接过来,还未来得及打开,恒王又吐了几口血,身子往旁边歪斜过去,我立刻接过他,心突然很是难受。
“我这才知道……你父皇当年做的决定是有多正确,还好……还好你活着,大司……还有希望……”他抓紧我的手,半阖着眼睛,惨惨一笑,喃喃,“欲望啊,真是让人鬼迷心窍的东西……罢了罢了……放手了……”
他声音越来越轻,慢慢合上眼睛,手一松,落至尘土。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然后无声地爬起来,跪好,毕恭毕敬地给他嗑了三个头。
流水,古树,静躺下的人,半头白发,苍老憔悴。
堂堂大司亲王,背井离乡悲凉离世,无儿女伺候左右,无将士悲恸垂泪,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当我再看一眼恒王,怨恨已去,悲伤犹在,仿佛昨日他和蔼地坐在皇宫的大花园里,看我嬉笑玩闹,关怀备至。
而恒王的逝去,亦是大司王朝最后一个父皇辈的叔父,永远地离开。
我低下头,翻开红色丝绸包裹的礼物,里面是一块黄金令牌。
调整了情绪,我走出去,看见木韩井背着手立在河边,他其实早就赶到了,一直远远地守候着,不想打扰我们说话。听到有声音,这才转过身来,见我脸色不太好,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关心地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一把抱住了他。
他已然知道答案,紧了紧我的手:“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说:“不用了,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清隆哥哥,让他派人来运回去,在大司下葬。”
“这样也好。”木韩井说,“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尾牙的人会故意放水,让恒王中剑,这对战局不利。”
“我大致能猜到原因。”我靠在他的胸前,“近年来这几场大战,恒王均使用尾牙的军队征讨,开始时连赢数场,自然没有矛盾,如今对付玹芜的战术,三场大战尾牙死伤近三万人,恒王不心疼,尾牙也心疼,若是尾牙已有撤兵之意,借刀杀人,岂不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恒王毕竟只是座上客,尾牙不会真正相信他的。”
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黄金令牌,那是一块可以调动赤州三万大军的唯一令牌,恒王最后还是没有将大司的军队一同带走。借力打力,这是他说的,最后的他真的想帮一把大司吗?这个答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我,已不愿猜测,我只愿我的记忆永远停留在过去,想起那些美好的日子。
木韩井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无寻,别想那么多了。”
我点点头:“我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始终不是久留之地。”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好累,还好,有他陪在我身边。
中途没怎么停顿休息,我们第二天深夜就回到了大营,清隆显然已经知道恒王的事了,樱草黄的袍子外披了一身素衣,精神也不太好。我们离开期间,这里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放出了寻王依然在世的消息;二是和紫瀛打了一场互相试探的小仗。此外,冷月、柏藤等人都没有回来。
回到自己的营帐就沉沉睡了去,第二天清晨起来,木韩井已端了热粥过来,我俩刚刚喝了一口,零就不知好歹地冲了进来,我放下筷子:“冷月那边有消息了么?”
零摇摇头:“冷墨楼的人急传消息过来,昨天晚上紫瀛州里有大批军队调动,都朝东门这里而来。”
我想了想:“尾牙那边呢?”
零说:“昨夜尾牙大军已经拔寨撤军。”
我暗暗心惊,果然一切皆如所料,玹芜的行动如此迅速,现在我方的情势便十分危急,冷月、直辰的救兵未到,黄金令牌所能调动的大军也不能救近火,我们所有的军力分散而没有延续性,难成气候。哎,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在北方战场上暴露了身份,恐怕还不至于如此仓促。我吸了口气:“来人,请恭亲王和墨焱将军中军营帐议事。”
“等下。”木韩井制止了我,“恭亲王身体不适,还是让他静养些日子吧。”
我一楞,想起清隆昨夜苍白的脸色,礼法于他形同生命,想来允王、恒王的接连离世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加上清隆本不习武,身子本来就弱,这样行军打仗也难为他了。我转而吩咐:“也好,让墨焱将军速速集结军队,我稍后就到。”
零领命而去,我一口粥也喝不下去了,皱皱眉头,起身走到案桌边,挥笔写了一封信,放于衣袖中,木韩井走过来问:“你有什么良策么?”
我满腹心事地摇摇头:“没有,一点也没有。”
“要不要通知冷月快快回来?”
我说:“不必催他。”如果他没回来,意味着那里的战局也不明朗,催亦无用。我抬起头,看着木韩井,“木,如果到了世界末日,你可否陪我一起?”
木韩井说:“同一天死也挺好,一起走黄泉路。”
我暖暖地笑起来,换了身紫色的衣服,穿戴上头盔铠甲,和他一起走出营帐。
营帐外,绣着“寻”字的大旗再次飘扬起来,所有士兵已经整齐排列,骑兵、步兵、弓箭手、炮兵各自成列,精神抖擞,墨焱将军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阅兵已毕,看见我,急忙走过来询示:“寻王。”
我轻声问:“总共多少人?”
墨焱说:“原有士兵两万零九十八人,连日来招募了近五千民兵,但是没法上战场。”
“两万五千人……”我思量着,若对方大军压上,起码有八万大军,实力太过悬殊。脑筋转了一圈,我面无表情地走到队伍最前方,看着面前的一众战士,气蕴丹田,突然朗声道:“我实话实说,从现在开始的几天,将是我们最艰难的战斗,我们没有退路,必须撑到援兵到来,如果报着侥幸生存的念头,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我停下来,环视一圈,没有人走。
略微放下心,我笑笑,接下去说:“如果没有人离开,那么从今天起,我将全权统领军队,我司无寻向大家保证,与大家同生死共生死,一起夺回每一寸我们失去的土地!”
“誓死效忠寻王!”“誓死效忠寻王!!”
“与寻王共生死!!”“与寻王共进退!!!”操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我微微笑,阳光下扬起了头,双目炯炯地扫视着面前的兄弟们,大手一挥:“出发!”
锣鼓震天,号角长鸣,军队开始离开,墨焱正欲上马,我一手拦住了他:“墨将军请留步,此行无需跟随。”
墨焱有些不解地转过头:“这是为何?莫非寻王是嫌老夫年老体衰?”
“当然不是。我另有极为重要之事要托付给将军。”我从怀里取出信件和黄金令牌交到墨焱手中,轻声道,“此事有劳将军了。”
墨焱见到黄金令牌,惊了一下,然后翻身上马:“我明白了,就此别过寻王!”
我和木韩井也翻身上马,抱拳一揖:“珍重!”扬起马鞭,领着大队人马朝紫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