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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chapter 72 观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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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手指略动,皱眉盘算再三,忽而失色,颤颤巍巍站起来:“不,这卦我不能算。”
“为什么不能算?”我不解,难到两个男人的因缘就算不出来?看着那老人惊慌失措撤退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是号称‘神算子’吗?骗人的吧!”
“不妨直言以告。”木韩井说。
“这……”那老人的眼神闪烁着不安定,手被我抓得紧紧的,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罢了罢了,老夫说便是了。恕老夫直言,这是一个极凶之卦。落雪为水,尘埃为土,土克水,木克土,代表多有阻滞,诸事不顺。虽则水能生木,但雪不落地无水,此其一;寻从工口,是一困字,从彐寸,彐做雪用,无雨无水,是为死门。”
我怔了一怔,完全不相信他所说的:“骗人,什么水不水土不土的,你瞎诌什么!”一掌拍在桌子上,那老人吓得差点往里直缩,我瞥见桌上还有一个抽签桶,“我还是用这个算好了。”拿起来摇了两下,掉出一支签,捡起来一看,是“下下签”,气急,“这次不算,再来!”又摇了一次,跌出一支签,再拾起来,是支“上上签”。
这下我终于乐了:“看吧,是‘上上签’!”
“是是……这签十分晦涩难懂,老夫早已言明无法体悟测算,这位公子请高抬贵手。”那老人连忙求饶。
我还想说什么,被木韩井伸手阻止,他只是放低一锭银子,道:“打扰了。”起身将我架了出去,“寻,无需为此生气,我曾听人说,男女婚姻卦象截然不同,他本是做男女之解,与我们毫无意义。”
“也是!”我牵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哪有这么容易被你逃脱,别破坏了这良辰美景,我们回去吧。”我瞄瞄他,坏笑起来。
木韩井回过头,温柔地看着我,伸手揽住我的腰:“走吧。”
“恩!”我点点头,没走得几步,突然觉得脸上凉丝丝的,抬头,伸出手:“咦,下雨了!”
“我带了伞。”他说。
“我来撑吧。”我伸手去抓伞,伞没抓到,却抓到他塞入手心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之前的那半块木樨状的玉石,木头已将另外半块翡翠叶子戴在腰间,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戴不一样的东西,别人不那么容易能看得出来。”
我甜甜一笑,搂住他的胳膊往回走。
路很长,街上的人群逐渐消散,晚风吹着大红的灯笼摇摇晃晃,打在两个普通的布衣男子身上,他们共撑一把黑色的雨伞,高个的男人揽着瘦削的另一个,如一幅流动的美景,慢慢走向远方。
背后,算命的老人有些恐惧地嘀咕着:“落雪送清风是一‘寒’字,何处惹尘埃是一‘无’字,按照卦象来看,那么这两人的身份……这……这怎么可能……”
第二天中午,我们顺利抵达赤州,卖玉佩给我们的小贩说的没错,跨过州界,简直就是另一番景象,村庄破败,田地荒废,路上只有成群结队的百姓携老带幼往苍州逃亡,带着满脸的惊恐与不安,身后是滚滚硝烟。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和木头默默地策马逆流而行,不多说一句话。
战争,带来的永远是老百姓的痛。多年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父皇就已时常这样教导我,这样的痛往往是永世的伤疤,好不了也磨不去,作为君王,就是要保护黎民百姓免受这地狱之痛。可惜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这场战斗何时会结束,也不知道如何让战争的损伤减免到最小。
一路前行,沿着硝烟和喊叫声的方向,很快就寻到了双方对决的地方。在战场的两里之外弃了马,木韩井辩了辩方位,指指附近一座废弃的茶楼,我会意,两人悄无声息地登上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这里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两边的局势。紫瀛兴建之时加高了城墙,易守难攻,护城河的一边,一排排骑兵呈一字型排开,领军的是丰羽。另一边,尾牙的红蓝大旗高高悬挂,金戈铁马,恒王率领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看着大篷车下凛凛站立的那个人,我的眼神忽地颤了一下,我有很多年没有看见他了,曾经亲切而关爱的眼神还恍若昨日,此刻的他却披着它国的战袍,攻打本应该保护的领土,眼神陌生而冷峻。
苍白的天,尘影中的人,晃动的岁月,我甚至依然怀疑眼前所见的是真是假。
“局势对尾牙不利。”木韩井平平道,递过来一杯热茶,他不知道从哪里烧了热水又找来茶具,落座安然观战。
“何以见得?”我的视线再次移回到紫瀛的队伍上,看不出什么征兆来。
木韩井说:“这个阵势叫做‘天蛇阵’,‘北’当年用过这个阵,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活动起来能屈能伸,和蛇一样灵活。”他轻抿一口茶,往城墙上斜了一眼,“这个‘天蛇阵’的蛇头位置看起来是丰羽,实则不然,真正操纵的人在上面。”
我跟随木韩井的视线望上去,城墙之上的角落处,撑着一把紫色的遮阳伞,伞下静立着一个男子,深紫色的云纹长袍,外披黑色披风,宽大的风帽盖过头发,虽然隔很远看不清楚他的容颜,但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妖媚挥之不去,仿佛一笑就能颠覆众生。
我倒吸一口气,没料到玹芜也在,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大战,他亲自指挥理所当然。
白芒如箭,斑秃的黄土褐地,焦躁的马儿禁锢在原地待命,无一人一声。
大篷车下,恒王抬起手,振臂向前一挥:“战士们,攻下紫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刹那间,战鼓震天,吼声动地。“冲啊!!拿下紫瀛!!”尾牙的千军万马势如破竹般往前冲去。
而另一边,却没有任何动静,丰羽高坐在马背上望着来者,身后的三排骑兵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盾都没有挡上,
“跟我冲啊!!”尾牙的将领振臂高呼,金戈铁马如席卷的黑云,前锋已经在护城河上架起木板桥,率先冲过了河,手搭长弓,满弩箭发。
就在那一瞬间,天地变色,乌云遮日,空气中白雾迷蒙,有如重重夜色,五尺开外见不到任何事物。
“啊啊啊!!”迷雾中无数声惨叫声起,也不知道是哪一边的士兵,目盲中只听到冰冷的兵刃刺破胸膛的声音,屠杀的血腥味渐渐弥散,一切看不清也捉不透,直到一方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很久,迷雾渐渐散开,等到一切重新可见,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尾牙所有冲锋的骑兵竟无一生还!!马匹侧翻,血水横流,惨不忍睹的尸体充塞护城河。而之前呈一字排开的大司骑兵,此刻却是围城一个圆,头尾呼应,而且伤亡极少。
我的视线猛地转向城墙之上,白色的雾气缭绕未去,他仿佛是站在云端之上睥睨着大地,不曾动过半分,连衣袖也不曾晃动。
但是我知道,这一切翻云覆雨般的变化,皆因他而起。
身边,木韩井缓缓地缀了口茶,黑色的双眸幽幽闪烁:“玹芜催动了某种法术,令尾牙的士兵自相残杀。”他说。
“的确不好对付。”我忽然想起当年和木韩井去武盟大会时,木樨山庄的人曾提过半夜鬼撞墙的事,当时也是忽起弥天大雾,和现在的情况很相像。
最后一丝云雾散去,天空依然苍白而刺眼,大地却染上血色,几千士兵瞬间丧命。战鼓还在响,焦躁的马儿兀自甩着尾巴,大篷车下,恒王有些沉不住气,他抬头望向城墙之上的玹芜,似乎也看出了门道,手指着玹芜发令:“枪炮手,朝军师开炮!!”
骑兵退开,两门炮台露出真容,我一怔,这是曾经大司研究过的火药之术,没想到已在战场出现。有人举着火把点燃导火索。轰隆隆!!大地震动,两枚火球同时冲上半空,带着灼热的温度直飞向玹芜而去!!
火球冲过去的时候,没由来的,我的手指不觉地僵了下。下一秒,玹芜仿佛凭空消失了,火球砸在他原先站的位置,在墙头撞出一个大窟窿,炽烈地燃烧着。玹芜却没事人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城墙另一头,离我所在的茶楼近了不少,我能看见他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地扯出一丝冷笑。
“再放!”一轰不成,恒王再次下令。
这次迟了!一瞬间,天空再次乌云密布,白天变成黑夜,狂风卷起地面的褐土尘沙飞走,腾起滚滚黄烟,让人目不能视。浑浊间,我突然看见护城河旁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大篷车飞去。
“不好!”我惊呼。同一时间,木韩井按住我的人,手中的茶杯飞掷出去,像暗器一样击向玹芜,黑暗里玹芜似动得一动,闪身避开袭击,顷刻间,乌云狂风黑夜急速退去,旋转的黄烟中,只见丰羽已跃身半空,一柄长剑直直刺向恒王。
我的眼神一紧,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恒王明白,作为军师,城墙之上的玹芜也同样明白。
明晃晃的长剑刺来,大蓬车上,恒王惊,却退无可退。
“保护恒王!”一排排弓箭手就位,大篷车旁的侍卫拥上去举剑格住。
近百人重重包围之中,丰羽没有机会。
可没有人放箭,丰羽只身一人穿过防卫,竟一剑刺穿恒王的胸膛。
鲜血如礼花倏而绽放,俱寂无声,乱象之中只有恒王如定格一般,扶住胸口,连丰羽也吃惊地忘了将剑拔出来,定定站着。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轰地一声,只想着恒王的伤,人不自觉飞身而出,半路里拔剑刺向丰羽。丰羽一怔,这才拔了剑回身格档我,贴身面对着面,一剑交手,他整个人似是一震。
同一时间,城墙之上玹芜如魅影一般凌空跃起飞向我,无数白绫朝我飞来。我的身后,带着黑色面具的男子长空跃起,轻剑如风,砌起一道风墙,将白绫逼退在半空中。
一招,即止。
两个人双双落地,周遭狂风大作,卷起黄土烟尘,却震得人心惊。
一紫一黑,面对着面,站在护城河的两端,衣袍飞动而人不动。
紫衣人收回长绫,注视着面前的人,慢慢勾起嘴角轻笑,如遍地盛开曼陀罗花:“原来你真的没死,木韩井。”
木韩井笔直地看着对方,双眸如寒星:“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他一丝一毫。”
“是吗?真是情深啊!”玹芜的笑容更深,“你觉得你们两个人能打得过这里三万禁军吗?”
“你可以试试。”木韩井不卑不亢地举起剑,“起码我不会让任何人跨过这条护城河。”
玹芜眯起眼睛,他看看我的方向,又看看木韩井,扬起一个笑容,突然莫名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回走:“算了,反正我要做的已经做了,来日方长。”他挥挥手,“众人听令,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