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公约》拖我的福

2、前台小妹

　　按下最后一位准考证号，谢玲昭有些局促的捏了捏掌心，那里的创口贴也跟着渗出了血汗。
　　不过，明明是她查中考成绩，干嘛有三张脸盯着屏幕啊？
　　周翩没管她内心想法，直接伸长手一个回车键网页进入跳转，谢玲昭急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她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呢！
　　周翩“嘶”了一声，笑着侧头说：“干嘛？我这叫助人为乐！”
　　“成绩出来了。”
　　付衡之说完，三个人一起看见明晃晃的580分摆在页面上。
　　周翩一声“我靠！”飚出喉咙，引得网吧里不少人向这边抬头。
　　他又稍微压低声音：“你可以啊谢玲昭！我以为你说要来查成绩是开玩笑呢？！”
　　谢玲昭也有些激动，至少可以报个免学费的职高，学一门本事，早早挣钱了。
　　她也跟着用力点点头，小脸罕见的涨的通红。
　　付衡之转身在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她，然后问“那你准备报哪所学校？”
　　谢玲昭想了想皱眉开口：“苍市职高吧，那个可以免学费。”
　　周翩一听跟着皱眉：“你考580上职高？”
　　谢玲昭倒是很坦然：“我没钱上学啊。”
　　“你家里不管吗？”付衡之问。
　　谢玲昭更坦然了：“刚刚我家炸了，我是逃出来的。”
　　...
　　三个人吧台内团围而坐，听谢玲昭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掐头去尾的说了些谎，比如她父母早死，家里的那个是她的养父，养父年纪大经常家暴他，今天要出门查成绩养父还打她云云..
　　周翩和付衡之齐齐扫视了谢玲昭身上的伤口，又对视一眼，低头用手掌心把脑袋从后脑勺发底慢慢抹到头顶尖，小声的说了句草。
　　听她这么说，好像上苍市职高还成了最好的选择。
　　但这可是580分，能上苍附华普通班的分数，稍微努力还可以冲一冲特色班。
　　周翩不甘心的磨牙。付衡之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向谢玲昭开口：“你跟你养父在一个户口上吗？”
　　谢玲昭一愣，摇头。谢父谢母那里当年为了不罚款压根不给她上户口，还是奶奶在的时候把她硬要过去的。
　　后来奶奶走了，户口上就只剩了她一个人，和张富伟走的时候也没挪。
　　“那就好办，要不你在我们隔壁旅馆去试试看能不能让你兼职，凑一凑苍附华的学费，实在不行我和周翩的工费借你。”
　　周翩抬头眼睛一亮，这好主意！他怎么没想到这里？！
　　谢玲昭更是一愣，她缓慢的问出在心里积攒到现在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付衡之没搭腔，他总不能说是在配合兄弟的热心肠吧？干脆转身拿起一包泡面准备干吃了。
　　周翩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年少的热血还没被冷水泼过，他只能打着哈哈：“等你变漂亮了当我女朋友呗。”
　　女孩没搭话，谢玲昭看着面前的男生，只是扫视一般的从头看到尾，周翩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
　　然后他看见谢玲昭抬头和他对视，轻声说了句：“好”
　　花瓣一样的唇缓缓绽开一个柔弱又令人爱怜的弧度。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眉眼弯弯的时候脸上格外生动。
　　这就是谢玲昭，初二就被迫结婚的谢玲昭，让张富伟蛰伏了两年都没吃到的谢玲昭，还没上高中，就必须靠不顾一切来换前程的谢玲昭。
　　这些周翩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对视一瞬间，背后的脊椎像被电了一般麻在原地，然后他掩饰一般转过身拉开隔出吧台的木板，对谢玲昭说：“走吧，我带你去隔壁旅店看看，老付守门。”
　　说完坐在收款电脑前的付衡之伸长一只手臂表示知道了。
　　谢玲昭点头跟上，落了几个脚步在他身后，又扫视起眼前的男生。
　　宽肩窄腰，窄吗？穿着大黑T看不出来，沙滩裤下是一双长而直的腿，耷拉着厚拖跟腱看着挺长，头发也黑黑的...
　　周翩一边走一边跟谢玲昭介绍隔壁旅馆的情况：“这家旅馆是我表嫂开的，网吧是我表舅的，他俩前几天还跟我说计划补度蜜月，旅馆没人收银，你数学好应该能在这待住。”
　　说完听见背后的女生轻轻的“嗯”了一声，让他又想起花瓣似的嘴唇。
　　想再看一眼，所以他转过头，又对视上了。
　　说锋利的眉眼是真的，男生的眉尾扬起来有些显凶，脸脖子身体连成一片的小麦色。
　　深邃的眼窝连着眼尾轻微下压的眼睛，睫毛很长...是停在瞳仁旁的蝴蝶翅膀。
　　现在正专注的低头和她对视。
　　从网吧过去有连着旅馆的一条内部通道，这里也通铺了旅馆的走廊地毯，两个人的脚步声都被吃进毯子里，显得格外静谧。
　　谢玲昭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周翩，你读哪个学校？”
　　恢复清甜的嗓音在走廊中有隐隐回音。
　　你报哪个学校我就报哪个，我想要跟着你一起上学。
　　周翩一愣，侧过头梦醒般一笑：“我在苍附华上学，开学都高三了，小妹妹。”
　　又等谢玲昭走过来并排，小女生似乎有点怕黑，两个人的手臂好几次都贴在一起，周翩都害怕别人觉得自己在占便宜，往旁边移了好几步。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谢玲昭看着他上前拉开推拉门，等着她过来，女生脚步有些雀跃的上前，手心轻轻搭在周翩拉开门的手臂上，她说：“谢谢学长。”
　　周翩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自己是一只牧羊犬，他拉开门，将一只还没变成竖瞳的绵羊放进了自己的包围圈。
　　...
　　周翩的表嫂是个很豪爽的性格，听了侄子的简述当即敲定让谢玲昭上岗，顺便还把自己背后的休息室腾出来让人暂住。
　　谢玲昭谢谢都没来得及说，表嫂就掏出手机滴滴几下拨通了电话。
　　四个人就这么站在了家常菜馆面前。
　　表嫂说庆祝新员工入职，把自家旅馆门一拉，老公叫回来守网吧，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下馆子了。
　　隔壁桌还坐着一家三口，有个额头光洁饱满的女孩正在拿勺子挖半个小西瓜。
　　葡萄大的眼睛，全身白皙没有一点伤痕，脚踝那里有个显眼的粉红蚊子包。
　　谢玲昭看了一眼转过头，刚好付衡之也转过来，两人对视互相客气的笑了一下。
　　心里都明白自己不是对方的菜。
　　表嫂拿起她的手翻开掌心，看见被汗渍浸湿的创口贴，嘴里又是哎哟一声。
　　张富伟说是她“老公”，其实为了等她成年领证户口上还是离异，前妻把孩子带走，婚后的财产也按照一人一半分割，只是这人嗜酒又有轻微的扑克牌瘾，没两年就挥霍完了，剩6万“娶”了谢玲昭又要回1万后两眼空空钱包空空，只能开始打长工。
　　父母又都死在庄稼地里，那套房子没人收尸，更轮不到谢玲昭赔偿。
　　所以谢玲昭其实在爆炸那一刻就自由了，只是代价比较惨烈。
　　周翩要了一份肉沫粉条，付衡之看了一眼隔壁桌子上的番茄炒蛋也要了一盘。
　　最后表嫂看谢玲昭迟迟不说话，催促着她点菜。
　　谢玲昭有些局促的开口：“你们点了就行...我什么都不挑都能吃。”
　　惹的表嫂又是一阵哎哟，周翩也跟着深深看着她的眉眼。
　　付衡之一挑眉，手搭在椅背上吸一口瓶装的可口可乐，又装作不经意了扫了一眼隔壁。
　　女孩正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番茄炒蛋盖在饭上。
　　她的头上挂在灰白墙壁上的老旧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时事新闻：“…疑似煤气使用不当引发爆燃，请市民朋友们注意日常防范。”
　　...
　　吃饱后女生陪着周翩表嫂缓缓踱步进旅店，谢玲昭乖乖关上玻璃大门。
　　三三两两路过的妇人正在讨论那起爆炸案：“不知道呢，说那张富伟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焦了…诶你听说另一个事儿了吗？谢家大媳妇好像又被他老公打跑了。”
　　声音随着人影渐渐远去，一丝都没飘进去。
　　晚上有夜班的大姐值夜，谢玲昭睡在小小的隔间里，身上穿着表嫂搜罗出来的旧睡衣，床头的小电风扇正嗡嗡摇头。
　　半梦半醒之间，她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已经幡然改变。
　　谢玲昭鼻子一酸，内心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无措，那么梦寐以求的自由...
　　居然就得到了...她还可以继续上学，也不用再挨打，随时担心自己的安全。
　　牙齿咬住凉被一角，女孩闭着眼睛涌出泪珠，一只手摸到自己肿胀的脚踝，她终于有资格哭了，好疼...全身都好疼啊。
　　抽泣间门外似乎传来争执，声音还越来越耳熟...
　　“大姐你行行好吧，我带着孩子身上只有50了，你如果不收留，我们无处可去了呀！”
　　伴随着女人的呜咽，值班大姐不堪其扰：“好好好，今晚你俩就睡楼上的隔间去，不要把东西给我碰坏了！”
　　门推开一条缝，谢玲昭定睛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
　　大嫂..谢家大哥的老婆，带着孩子出来了。
　　女人抱着小男孩上楼后，谢玲昭才坐回床上。
　　她知道了？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黑暗中她眼睛又神经质的睁大，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里到处乱转。
　　我怎么办？我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吗？
　　小腿上的结痂被她抠破，鲜血又缓缓淌至脚踝，浸湿纱布滴在水泥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天亮时交接班，坐在吧台前，谢玲昭两边眼下挂着青黑，心中惶然还是未散。
　　表嫂已经走了，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一天，点清了昨晚的收费后两个人交接班。
　　正发愣，一袋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就摆在她面前。
　　谢玲昭抬头，对上男生的眉眼。
　　“我一猜就知道你还没吃早饭，尝尝吧，后街的酱肉小笼包我从小吃到大。”
　　他看起来还有些喘，却还是笑意满满，小麦色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谢玲昭莫名想细细吮走咽进喉咙。
　　“谢谢你，一起吗？”
　　说完她把塑料凳朝里挪，又抽出一根，邀请意味明显。
　　“不了，老付昨晚守夜，我得去替他了。”
　　周翩说完就想摆摆手朝通道走。
　　谢玲昭站起来隔着吧台轻轻牵住他扬起来的手。
　　男生一愣回头。
　　“周翩，我们一起吃点吧，坐一会休息下再去。”
　　大拇指又缓慢划过周翩的掌心，像蚂蚁顺着手臂爬到他的心口。
　　谢玲昭开口：“有些烫，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漂亮的嘴唇下撇。
　　周翩听见自己的心跳猛地一停，又更加快速的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