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温痕》陈皮话梅TuT

3、对话框

　　刚走出“砚台”的玻璃门，热浪就裹着蝉鸣扑面而来。霍亭还在念叨：“哪有这样的，吃顿饭还让别人付钱，回头得想办法还回去。”

　　章子怡瞥了眼温玥紧绷的侧脸，慢悠悠接话：“人家连便签都递了，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文档别急，注意休息’——这话听着，倒像是很清楚你的近况。”

　　温玥脚步一顿，攥着包带的手又紧了紧。包里的便签纸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颤。她避开两人探究的目光，快步往路边走：“别瞎猜了，就是……以前上学认识的人。”

　　“上学认识的能知道你在赶文档？”霍亭穷追不舍，“还特意嘱咐你休息，温玥，你这可不够意思啊，有情况都不跟我们说。”

　　温玥正想找个理由搪塞，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显示的是编辑的名字。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接起：“喂，张姐……嗯，我正往回走，争取下午三点前发您邮箱….好，再见。”

　　挂了电话，她举着手机晃了晃：“你看，催稿的来了，我真得赶紧回去了。”

　　章子怡见她确实急，没再逗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那我们去逛街了，你路上小心。”

　　霍亭也道：“别熬太狠，实在来不及就跟编辑说说，身体重要。”

　　两人转身往商场方向走，章子怡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温玥眨了眨眼：“对了，那位沈先生要是再‘恰好’又出现了，记得跟我们汇报啊。”

　　温玥没好气地挥挥手，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长舒了口气。阳光刺眼，她抬手挡了挡，正准备打开打车软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开到路边，停在她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沈砚清隽的侧脸。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性。

　　“上车。”

　　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送你回去。”

　　温玥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就行。还有刚才谢谢你，下次我请你吃饭。”

　　“朋友间请顿饭而已。”沈砚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上，“或者…你是不是在找借口约我吃饭？”

　　他的视线太过直接，温玥下意识别开脸，攥着包的手又想起那张便签。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没散去，她咬了咬下唇，心里想着：“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自恋。”最终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刚坐进去，冷气就驱散了身上的燥热。沈砚问：“住哪？”

　　温玥偏头看向窗外：“裳鑫花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沈砚发动车子，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他目视前方，过了会儿才淡淡开口：“路过，看到你站在门口。”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温玥知道没那么简单。她了解沈砚他从不是会“路过”的人。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风声。温玥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亮起时，却看到锁屏壁纸还是高二那年冬天拍的雪景——照片里她站在雪地里笑，身后不远处，沈砚正弯腰帮她捡被风吹掉的围巾。

　　她慌忙按灭屏幕，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高二那年，你转学为什么没说？”

　　沈砚开口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瞬间在温玥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握着包带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掐进了掌心。

　　窗外的阳光晃得人眼晕，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沈砚没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路况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去你家找过阿姨说你已经搬走了。去学校问老师，只说你转去了外地。”

　　温玥的睫毛颤了颤，那年夏天的蝉鸣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她抱着纸箱走出教室时，特意绕开了沈砚常去的篮球场；在新家拆开他寄来的信时，信纸被眼泪打湿了一角，最后还是没回复。

　　“手机里的消息”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涩，“我发了三个月。问你在哪，问你过的好不好，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温玥猛地转过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被揉碎的星光，藏着多年未说出口的委屈。

　　“为什么不回？”

　　他终于看向她，目光灼灼。

　　“温玥，你欠我一个解释。”

　　车在红灯前停下，车厢里的沉默被无限拉长。温玥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忽然想起高二那年运动会，他冲过百米终点线时，也是这样微微喘着气，眼神亮得惊人地看着她。

　　那时的风是暖的，阳光是甜的，而现在，只有空调的冷风，吹得她眼眶发酸。

　　“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以为你懂。”

　　知道什么？懂她父母离异后不得不转学的身不由己？懂她怕耽误他备战竞赛而刻意疏远的笨拙？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别开脸，看向窗外涌动的人潮，语气沉了下去

　　“我不懂我只知道，一觉醒来，你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绿灯亮起，车重新启动，却像是载着满车厢的沉默，沉甸甸地往前开。温玥低下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忽然觉得，这迟到了七八年的质问或许早就该来了。

　　车子稳稳停在温玥小区门口的香樟树下，树影斑驳地落在挡风玻璃上。

　　温玥解开安全带，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顿，侧过身道：“今天谢谢你。”话出口才觉笼统，既谢他付了饭钱，也谢这一路不算愉快却终究说开的车程。

　　沈砚没应声，只是看着她推开车门。

　　脚刚沾地，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比车内时清晰些：“温玥。”

　　她回头，看见他半个身子探向副驾驶这边，手肘搭在车窗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眉骨上，那点沉郁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

　　“联系方式”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攥着包带的手上。

　　“你没删。”不是疑问，是陈述。

　　温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沉寂了多年的对话框她确实没删，只是藏在列表最深处藏着一段不敢触碰的旧时光。

　　“以后”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发消息给你，能不能回一下？”

　　风拂过树梢，带落几片叶子，落在温玥脚边。她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心脏。那些年未回复的消息，那些刻意回避的瞬间，忽然在此刻有了具象的重量。沉默在空气里漫了几秒，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沈砚的眼尾似乎微微扬了下，像被风吹散的云翳，露出点浅淡的笑意。“上去吧。”他收回手，重新靠回驾驶座，“文档别熬太晚。”

　　温玥点点头，拉开车门的瞬间，听见他又补了句：“我会发消息的。”

　　她没回头只是攥紧了包带，快步走进小区大门。直到单元楼的阴影将她笼罩，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树下，车窗依旧开着，他的身影在树影里看不真切，却像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道浅浅的光。

　　手机在包里轻轻震动了一下，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一次，她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假装没看见，而是加快脚步往电梯口走，指尖在口袋里悄悄蜷了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