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枪（主攻）》周翡翠

7、第七章 保护神

　　郁追把克恩交给前来对接任务的同事，目送轿车离去。
　　充沛的日光将路边枯树的枝缝照得明亮，像是催生新芽般，连风速都柔和不少，但郁追的心里仿佛压着一堵墙，说不出的怪异与难受。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仰头朝空中看去，有几只黑褐色羽毛胸口带有白纹的雨燕在城市的另一端俯冲而下，肆意飞荡，郁追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思绪像是飘远了，平压的眉也渐渐舒展开。
　　郁追能感觉到街对岸的咖啡馆里，有几个人在看他，他在某道灼热的目光掏出手机拍照前敏锐地别过了脸，迈开长腿走进了阴影处。
　　等郁追坐在车上再摇下车窗找那两只鸟的时候，它们早就飞得无影无踪了。
　　郁追只好发动引擎，朝任务地点开去。他将车停在距宴会大楼一街之远的地方，拉下手刹，弹开了副驾驶的抽屉。这里被改装成了小型的枪械库，放着很多如便携凯尔泰克P-3AT和军用匕首般的轻用具。
　　他不可能在严苛的安检中藏匿这把枪，更不能低估一个一天内连续遭遇两次刺杀的要员会如何加强他的安保集团。
　　郁追看了两秒，关上了抽屉，干净的下了车，朝宴会大楼走去。
　　几十分钟前熙来攘往的人流与车潮仿佛随着正午的到来悉数蒸发，鸣笛警车代替了香车宝马，黄色的警戒线将大楼的范围全部围住，不少路人偶尔投去好奇的目光，低声和同伴互相询问两句，又在巡警的目光下快步离开。
　　身着橘色羽绒夹克身形壮硕的雷明顿站在警戒线里侧，见有人过了马路朝警戒线走来，雷明顿严声喝住了郁追，“这栋楼已经不让进了，请回去绕路。”
　　郁追面色如常，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证件，皮革上隐晦的芒星暗纹在阳光下闪烁着，他声音淡淡，但却并不冷漠，反而有种直击人心的磁性，“联邦安全局，行动处，郁追。”
　　雷明顿讶异一瞬，面前的男子神色漠然，眉眼生的却堪称惊艳，一点不像安全局那群长着路人脸的杀神，反而像是从特工电影里走出来的明星。
　　这人真是安全局的？
　　雷明顿犹疑想要接过郁追的证件仔细查看，郁追已经收回了手，将东西放回了口袋里。
　　雷明顿不想露怯，他挺了挺胸脯，“任务代号。”
　　郁追：“并蒂莲。”
　　“我是雷明顿，副部长的安保队长。” 雷明顿解开警戒线，“跟我来。”
　　雷明顿的身型宽大，郁追跟在他的身旁更显的长身玉立，两人一前一后朝安检处走去，吸引了无数目光。
　　郁追过了三层安检，验了指纹，才跟着雷明顿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雷明顿简单给郁追说了一些案发现场的情况，见郁追都很认真地听着，不是个性子轻浮的人，他也暂时放下对郁追的偏见，嘱咐道：“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副部长脾气大，今天又遭遇了两次刺杀，你小心别触他霉头，否则得不偿失。”
　　郁追眼皮往下垂了点，幽深的瞳孔隐匿在睫毛的阴影里闪过一丝凶光。雷明顿话就像一把小钩子似的，将郁追刚刚强压下去的厌恶又钩了出来。
　　触他霉头会怎样？
　　死吗？
　　“一把击狙步枪的长度普遍在1150-1300mm之间，我们排查了街道，路口，酒店，所有的监控，今天并没有出现携带巨大包具或者大型乐器盒的人。”警督正拿着手上的报告向温酲汇报，“我们已经在调取之前几天的监控，不排除狙击手提前进入酒店藏匿武器的可能性。”
　　温酲拧着眉头等待警督的结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宴会厅大门打开了。
　　“所以你现在依旧毫无线索。”他叙述的声音很慢，却极具压迫。
　　“我们确定了狙击点，但是目前没有找到狙击手的毛发特征。” 警督紧张的喉结一滚，头越垂越低，“正在弹道比对。”
　　温酲淬了火的声音从唇缝中清晰地蹦出来，传入了刚刚踏进宴会厅的郁追耳中。
　　“废物。”
　　郁追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温酲，唇线平滑的没有一丝情绪，可他的后脑却传来了细细密密的钝痛，让他条件反射般轻压了一下眉心。
　　察觉到这是那一枪带来的精神性痛楚，粘稠的寒意瞬间裹满了郁追的心脏，并从表面扎根似的向里渗透，埋进心脏的尖锐恨意根系交叠，繁复衍生，贯穿出千百道刺骨的孔洞。
　　郁追冷静地消化，感受，记住这种初次进入身体的情绪，这种复杂的感觉让郁追的呼吸稍微变重。但他惯会克制自己，导致身体的变化微乎其微，就连雷明顿都没有察觉身旁的人居然对内政部副部长抱有如此深刻的恨意。
　　“先生，郁追到了。”
　　干扰他身体机能的罪魁祸首应声回头。
　　温酲心火已经奔腾地烧到了发丝儿尖，骨头缝都气的发痒，他皱着眉，垮着脸，焦躁与不耐涌出眼角，回头朝他穿着土气的安保队长看了一眼。
　　先进眼的是跟在他安保队长身后的男人。
　　他周身的气质就算温酲把自己泡进冰水里腌一百年也模仿不来，清冷淡然的像是十一月尾巴那几天清透又寒冷的湖泊，那种像是沉淀了许多岁月的平静像潮水般洗净了温酲躁动不息的心，警督们如蚊子般环绕在耳畔的无能废话逐渐远去，男人身后的一切也开始褪色。
　　温酲看见男人沉寂的眼眸中有复杂的东西正在闪烁，他的五官漂亮俊俏又冷淡，唇色浅淡近乎于无，身形高大又修长。
　　像什么呢。
　　像那个背影。
　　那个手提黑色皮箱的背影。
　　“如果他把枪体拆解了呢。”温酲脑中灵光一闪，眼眸也在阴沉中亮了几分，“如果他把枪体拆解了，就不需要携带一米以上的大型枪盒了。”
　　“几乎不可能。”警督低声回应温酲，“没有组装枪能精准地打出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完整的枪体，联邦最高纪录也只有三千五百多米。”
　　温酲挑起左眉，轻微动了动下巴表示知晓，玩味地询问郁追：“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这不是诚心的发问，温酲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戏谑，他看似认真，实则发难，借机羞辱警察署。
　　被派来调查自己，郁追肯定要将侦查方向向别处引导。
　　郁追轻启薄唇，“枪手一定用的是完整的枪体。”
　　他将视线从温酲脆弱的咽喉转向警督铁青着的脸，尽量避免与温酲的对视，郁追提醒自己没有武器，而雷明顿的腰间新配了枪，他是可以将双指插进温酲的喉咙里，但他也得为温酲陪葬。
　　温酲：“他会用一把什么枪。”
　　“三千八百米已经远远超过了常规军用狙击步枪的命中范围，进入了超远距离反器材步枪的领域。这种改造不是简单地换个枪管或者加个瞄准镜就能做到的，从枪械平台到弹药，再到枪械的配件都需要重新设定制。他用的枪肯定是特殊的改造装备。”郁追的声音不急不缓，徐徐诱导道：“所以想找到枪手最好从活跃的枪械制造商或者掮客入手，行动处最近在调查一个叫“卡特尔”的联邦外独立政府组织，他们其中一个八人的行动小组与组织断联被捕，就是因为负责联络的中间人失踪了，十多年前，这个中间人曾促成一桩枪械交易，当时的狙击距离也有三千多米，说不定现在那个枪械制造师的手艺有所进益。”
　　警督皱眉反驳道：“毫无根据的推测。”
　　调查那个失踪的中间人是我们唯一的方向，难道警察署有更多的线索吗。”郁追淡淡道：“找到中间人，就能找到枪手。”
　　温酲眸光锐利，“如果我们耗费大量的警力去寻找这个中间人，中间人却与今天的案件无关，你又该怎么办。”
　　“我会祈祷那位射出三千八百米的神枪手不会再次对你扣下扳机。”郁追看着羊毛地摊上凝固了的褐色血斑，“因为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失手。”
　　空气随着郁追冒犯至极的话微微凝固了。温酲面色阴沉，桀骜的眼眸一凝，直直地审视郁追。“你的意思是我该感谢他今天失手救了我一命？”
　　雷明顿急得想挠头，他踢了下郁追的鞋根，示意郁追赶快道歉。
　　郁追被踢了一下，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温酲脸上，他见温酲眼里似要喷出火光，心脏却轻了起来，似是感到些许畅快。
　　他就是要温酲气恼，他就是要温酲跟他一样不爽。
　　“今天他可不就是你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