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猎》龙马精

45、血宴

　　“让我去参加血宴？”始源感到错愕，他现在的身份是血猎，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血族在他手下做了亡魂，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再次以血族的身份参加那种盛会。兰斯似乎料到了他的想法，笑着向他解释。

　　“姑且先不论你去的可能性，先讨论一下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说那位Methuselah因为你父亲抛弃了他而向你们全族报复。然后他又狠狠的伤害了你，抛弃了你。如果他遭到背叛就要用更狠的手段报复，那只能说明他很骄傲，而且有很强的占有欲。他的自尊不允许一丁点儿的背叛。”

　　“也许吧……他一定非常的爱……我的父亲。”

　　兰斯冷笑了一声，叹道：“这不就互相矛盾了吗？很不凑巧我就是这么一个专治又霸道的人，要是在以前我的爱人背叛了我，也许我也会那么做。但我更加不会放过他的下一代，即便只是替代品，我也要把他留在我身边，不允许其他人碰。这才是独断。”

　　“哦……”面对如此坦率的“恶人”，始源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兰斯看到他的表情，更加胸有成竹了。他坐在椅子里微微向前倾斜着身体，盯着始源的眼睛：“如果你是我的东西，我会让你脑子里只有我，每时每刻都想着我，即便痛苦，即便受尽屈辱，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嗯……您说的很对……”

　　“可是你看，他根本没这么做。恰恰相反他逼迫你离开他，而且还不准你想着他。那个咒语其实很值得玩味，就好像……他在害怕你会一直想着他似的。”

　　可自己确实一直想着他，所以饱受折磨。

　　“他在强迫你离开他，换个角度想想，他是在强迫自己放弃你。”

　　“您的意思是说，他，也许，并不是……哦不……抱歉，我全乱了！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他杀死了我所有的亲人，而且还害得我众叛亲离，失去朋友，失去信任！他砍断了我的手指，让我无法握剑，无法向他报复！他还用那个该死的毒咒折磨我，每时每刻，每一分每一秒！”

　　“那么你有众叛亲离吗？”

　　始源愣了一下，随即坦白道：“并没有。”

　　“无法握剑就让你不堪一击了吗？”

　　“也没有。”

　　“你的地位，名声，比起三百年前又如何？”

　　“可这些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是的，这些都是在你离开他之后取得的。”

　　他想起内特生日宴会上他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刻，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微笑着说：“瞧你现在多幸福啊。”

　　这只是他在讽刺自己吧？他不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不可能……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爱你，但我敢说，他对你所做的这一切绝对不是报复。他既然是那么强大的血族，肯定有千万种折磨你的方法，但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他又突然出现了。”

　　“是啊，这是另一个我觉得值得思考的地方。他把琴，鸟都送出去了，而且还给解开了咒语。如果说三百年前他施咒在你身上时怕你想着他的话，那么现在难道又不怕了吗？还是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会的，没有人比他强大，没有人能伤害他！”

　　兰斯看了他一眼，始源心虚的低下头，心怦怦直跳。兰斯所推理的他并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往那里去想。他记忆中的小庚哥哥，虽然咒语念得颠三倒四，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任由自己欺负，可他的能力是自己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也许他是强大的可怕，但若要说没有谁能伤害他，我面前不就站着一个吗？”兰斯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难道你觉得那时候你在山洞里对他做的事，不是伤害？你带着他的敌人去质问他，他也不会难过”

　　始源哑然。

　　“我觉得除去你父亲那件事以外，他还有事瞒着你。而这件事一定跟即将举行的血宴有关。莱尔的琴，青鸟……我猜如果哪一天他把你父亲的剑还给你的话，就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为什么……”

　　“你的疑问只有他才能回答，何不亲自去问他呢？血宴是你们见面的一个好机会，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谢谢您，真没想到您是一个这么热心的人。”

　　“先别急着谢我。我的帮助是需要回报的，我希望你跟他见面以后帮我问问这把琴的来历，他是不是见过莱尔，知不知道他的灵魂落在何处？”

　　“好的，我一定会帮您问清楚。”

　　兰斯满意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格莱斯，速来见我。”

　　门外有轻微的响动，片刻后，一行泥泞的脚印从外面一直延伸到屋里。空气仿佛是被掀起的幕帘一般，始源先看见了一只黑色镶满宝石的马靴从黑暗里迈出来，跟着一双长腿，苍白的手指，一对冷冽的瞳，银色长发。出现在他面前的血族男子对着兰斯双膝跪下，毕恭毕敬地说：“听从您的吩咐，大人。”

　　“格莱斯，你认识我身边的年轻人吗？”

　　那苍白的血族抬眼看了看始源，不急不缓地说：“认识，梵卓和冈格罗族的亲王，三百年前背叛血族，是血族的敌人。”

　　“我想你说血族这个词的时候应该没有把我们睿摩尔算在里面，我并不记得自己参加过任何一场有关血族的战争，也没准许我的后裔这么做。”

　　那人把头深深埋下去，顺从的说道：“是的，大人。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兰斯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羊皮纸，盖上睿摩尔族的印章。一转手将羊皮卷交到格莱斯手里。

　　“告诉其他那些老家伙不用再来烦我了，我已经选出睿摩尔的人选代替我参加这次血宴。剩下关于任何表决权的事还是交给你负责，你的任务就是全力支持睿摩尔的候选人，有问题吗？”

　　格莱斯接过羊皮卷的手有些颤抖，他沉默了一阵，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兰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冷笑道：“格莱斯，你不会还想着要做候选人吧？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你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即使我推选你，最后那一关你也过不了的。”

　　“我明白，大人。可是，只怕您挑中的这位候选人会引起更多非议。”

　　“没关系，我既然让他以睿摩尔的身份入选，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去。他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需要一点小小的伪装……你会配合的吧，格莱斯？”

　　“是的，大人。希望这次任务过后您会记得您的承诺，关于血咒的法术……”

　　“我都记录下来了，你替我办完这件事后我自然会将血咒的法术传授给你。”

　　兰斯跟格莱斯交代了几句就和始源道别了。“祝你顺利，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格莱斯，我想参加血宴的事你还得听从他的意见，他可以算是老熟人了。”

　　“谢谢您，我也一定会帮您问他的。”

　　他和格莱斯一起离开罗兰山谷，格莱斯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始源觉得有些别扭。他想起兰斯说格莱斯是血宴的老熟人，便想跟他多攀谈几句。

　　“你以前去过血宴，是吗？”

　　“是的，我去过两次，这将是第三次。”

　　“那你一定对血宴很熟悉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需要唤醒尊长，然后被选中的候选人会接受尊长的赏赐，他到底会赏赐什么东西？”

　　“他的血。被选中的幸运儿有幸分享到他的血液，这样他的地位自然会上升一级。如果是长老被选中，那么他就会代替现任亲王的位置。如果是亲王被选中，那么他的地位就会凌驾于其他亲王之上。”

　　难怪那些血族会争破头了，该隐曾经是上天最疼爱的孩子，他的力量比一般的神族更加强大。分享了他的血液，无疑是给血族注入新的力量，那么现在血族和血猎之间的制衡关系恐怕也会被打破了。

　　“格莱斯，比亲王地位更高的……为什么没有被选上？”

　　…… ……

　　“格莱斯？我在问你话呢？”

　　银发血族低下头，慢吞吞的回答道：“只要您去了血宴就会知道了。”

　　始源看得出这个名叫格莱斯的血族对他有所排斥，说来也是，他已经是第三次参加血宴却被突然抢走了名额，换做自己也会不乐意的。

　　他回到精灵国，把兰斯的复活法术记录交给内特，跟他说明一切。听到他说出兰斯的血宴计划时，内特大为赞叹，原来兰斯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只不过他们的出发点不同，内特是出于对抗血族的角度，希望能够潜入血宴，将那些血族一网打尽。这是个更加大胆的计划。

　　“他们杀死了奇洛，又害我的父亲受了重伤，这笔账我必须讨回来。不过我并不是责怪风老师，始源，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又想了一下，三百年前那一连串的事都很奇怪，仿佛是有谁在暗中操作。

　　你想，我跟奇洛起刺杀诺费勒亲王的事很秘密，但当我们到那里时却中了埋伏，诺费勒的亲王根本不在。紧接着，薇薇安妮就被袭击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失踪多年的狼人学生，而他的老师阿德里克却失踪了。

　　我们都知道阿德里克是黑隐士最忠诚的追随者，如果有人要对付黑隐士的话，一定会先对他下手。还有盖伊校长，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出那样的话。当初是他把黑隐士拉到我们这一边的，为什么他会第一个站出来，指责他背叛？这不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吗？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你尽管去参加血宴吧，我想回去凡德萨好好调查一下。芙基叔叔很多年没回来了，也许我应该去帮帮他。”

　　“可这样精灵国不就没人了吗？”

　　“哈哈，我就是要打这个心理战。那些血族一定以为我跟你现在守在精灵国商议怎么防备他们呢，绝想不到这里已经是个空城。”

　　“那么我安排一些靠得住的帮我们留守，一有动静我们就用水晶手镯联络。”

　　“好的，祝你一切顺利。”

　　“你也一样。”

　　与兰斯和内特前后两次谈话让始源的头脑清楚起来。他以前太执着于自己的委屈，很多细节都被忽视了。如果真的像内特和兰斯所说，“他”的报复另有隐情的话……哪怕有一丝的机会，他都不会放手。他摸出怀里的青色羽毛，轻轻吹了一口气。羽毛散发出青色的光华，变成了青鸟。鸟儿玻璃珠一样的眼眸上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叫声缓慢又沙哑。

　　“嗨，好久不见。”

　　始源用手指触碰它的脑袋，试着给它喂了颗松仁，鸟儿无精打采的蹭着他的手指，不是很想吃的样子。

　　“怎么了？没胃口吗？”

　　“啾啾……”

　　“想家了吗？”

　　“啾啾……”

　　“呵呵……我也想家了。

　　他再次与格莱斯碰头，为了掩人耳目，他乔装成一个十二代的睿魔尔族年轻人，用棕色头发和绿色瞳孔替代了梵卓族标志性的黑发黑瞳。他所扮演的身份地位不低也不高，这样就不容易引起注意。一路上格莱斯对他讲述了许多睿摩尔族的事以及与其他族相处时的规矩以便他尽快进入角色。

　　距离血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他们和其他血族亲王和候选人碰面。一行人稍作休整以后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一开始始源还以为他们是直接去举行血宴，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恍然发现这条路是通往魔林布罗塞良德。

　　“祭神台会出现的地点只有祭祀官才知道，所以每次血宴的第一步就是去请示祭祀官，也就是Methuselah。

　　请到祭祀官之后，我们会在祭祀的神殿住两个星期，然后才是血宴。”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见他？”

　　“没错，您不必担心，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怀疑我们。”

　　格莱斯的话多少给始源吃了一副定心丸，他很好奇韩庚会用什么方式引导血族去见他，通往魔林的结界口令改变了。这三百年他尝试过许多次想要回去，其他血猎也都想尽方法想要进入魔林，但无一成功。一行人接近魔林入口时，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这雪下得奇怪，只有一小簇始终在他们头顶前方不远处飘洒，仿佛是在引路一般。

　　“奇怪了，以前不都是用御光术的吗，为什么这次变了？”

　　走在前面的血族窃窃私语，始源侧过头看了看旁边的格莱斯，见他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也静下心来。

　　他们一行人走在雪积成的路上，不知不觉的天色暗了下来，四周的景色也变得不一样了。树木越长越密，宛如一具具垂死的肢体在冷寂的风中飘荡，渐渐的，队伍中不再有谈话声。无声无息的行进中，不断有节瘤毕露的枝干从一旁伸出来挡住去路，隐约的听到哀戚的啼哭声，在荒凉芜秽的林莽中愈发诡异可怖。

　　始源一边走一边打量，心怦怦急跳。他已经认出来了，这里是曾经的魔林，以前这里鸟语花香宛如仙境，没想到现在竟然衰败到如此地步。走着儿时熟悉的路，他的心中感到一丝丝酸楚。这真是布洛赛良德吗？那一潭黑寂的死水难道就是仙女湖？

　　这里完全变了样子，当他拨开一大丛疯长的灌木看见城堡时，不由停下脚步，手指尖被荆棘刺伤，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

　　布洛赛良德？他曾经的家……

　　曾经是温暖舒适的大厅，现在死一般的寂静，看不到一个仆人。灰色的砖石在惨白的光线中泛着阴冷的光，在积灰的地板上投射下一道道长长的黑影。他跟随着人流在城堡中行走，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却连一只活物都没有见到。这座庞然大物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没有灵魂，没有一点儿生气。

　　他轻叹了口气，胸口传来异动，那只小青鸟挣扎着从他的衣袍里钻出来，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一道青色的光从他们眼前划过，朝着城堡后面的花园飞去。

　　走在前面的血族们停下来，怀疑的看着始源。

　　“跟着那道光走，这是兰斯亲王的指示。”格莱斯冷静的提醒着。

　　众人毫不怀疑的跟着青鸟的光赶去花园，终于在布满枯败藤蔓的长椅上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人。他沉沉的睡着，手边放着一只装着美酒的水晶杯。

　　也许只是醉了。

　　“大人？”

　　队伍中有人试着上去喊他。

　　“大人？您该起来了。”

　　一只白色的猫头鹰从高枝上飞下了，轻啄着他的脸颊。那人眉头一皱，发出一声近乎梦呓的轻哼。他歪歪斜斜的坐起来。那张纯净的脸失了神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磨去了所有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的面具。

　　不经意间，黑色的风帽被风吹落，始源被恍然闯入眼中的一片白晃了一下，顿时失了魂魄。

　　他没有看错吧……那惨白如缟素的一大片，竟然是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