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传奇》手越柚子

3、旧事（下）

　　天色渐渐亮了。
　　这二人竟是交谈了一整夜。
　　“骆轻寒，你我现在可算是朋友了？”萧逸忽然道。
　　骆轻寒微怔，露出几点笑意：“朋友，不要忘记你还欠我三件事。”
　　萧逸也是一笑：“随时候命。”
　　“那么，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空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了骆轻寒。
　　“那一次，她共受映雪钩三次重击，五脏俱伤，其余大小伤数十，手臂受伤尤重，筋骨几乎尽断，自此再不能射箭。”他忽然说道，仿若自语。
　　当年医治嫣然的，便是骆轻寒。

　　这是骆云生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当年他虽与李红袖成婚，但始终不肯插手朱门之事，夫妻二人嫌隙渐生，骆轻寒还未出世，骆云生便负气离开了朱门。
　　他站在昔日住过的小院中，看着那个熟练称量着草药的少年，不由一阵恍惚。那张肖似自己的面容，明明带有骆家人特有的随性，偶尔看向他的时候却夹着说不出的漠然。那眼神，让他纵有千言万语，都只能生生梗在喉间。
　　“我是来找你医治一个人的。”他终于开口，却说了这么一句。
　　少年一愣，脸上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

　　骆轻寒没想到病人竟是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女。
　　那少女一直昏迷不醒，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虽然已经及时敷了极珍贵的灵药，伤势仍是没有回转的迹象。
　　“你就是骆轻寒？”守在床边的劲装少女问道。她的眼眸十分明亮，让人联想起天上的明星。
　　骆轻寒颔首，迅疾打开所带药箱，拿出银针：“伤势已开始恶化，我须先施针护住她的心脉。”
　　一天一夜施针不止，再辅之以特制之药，赵嫣然慢慢清醒了过来。
　　“再修养一月，便可下床。不过武艺，不可再练。”骆轻寒将调息的药方放在了桌上。
　　劲装少女神色一凛，一把墨色宝剑已架于骆轻寒颈上。
　　她盯住骆轻寒，一字一句道：“你说谎，一定有办法恢复她的武功。”
　　骆轻寒倒浑不在意，视颈上长剑于无物：“我骆轻寒还不屑于说这样的谎话。”
　　少女看他言语坦荡，忽地收回长剑，神色已晦暗不明：“恕阿九冒犯。”
　　病榻之上的赵嫣然并未睡熟，将那二人对话全数听入耳中。她心中悲戚，以手悄悄抹去脸边泪水，随即睁开了眼睛：“阿九，请大哥他们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姬九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嫣然：“你便这样就放弃了么！”
　　“赵氏无男子，我本就该回去继承家业。”赵嫣然淡淡说道。
　　姬九神色数变，忽道：“那么，把我的功力给你如何？”
　　此话一出，连骆轻寒都大大惊诧。
　　“不可。”
　　一个低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骆轻寒抬眼看去，说话人正推门而入。那是个白衣少女，脸庞柔和，一举一动，更是带着浓厚的书卷气，仿佛书香世家的闺秀小姐。
　　似乎是洞见了骆轻寒的疑惑，那白衣少女朝他微微一笑：“我是姬沉烟，在家中排行第三。”
　　姬氏三公子，乃十公子中唯一不会武功者。因身怀天命，擅占卜通灵，一向深居简出。
　　“其实我早就发觉，八妹的命数与其他九人相差甚多，或许这一劫正是有让她回归原处之意。”
　　姬九并不是相信天命之人，但姬沉烟之预言，从未错过。
　　姬沉烟看了嫣然一眼，郑重说道：“八妹，我知你心中悲苦，但你须记得，即使退出十公子，你依然是赵嫣然，是我的八妹。世间万事，有舍必有得。”
　　姬九也已想通，展颜道：“三姐姐说的对，有舍必有得，你就回去当你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吧，我可是会去蹭吃蹭喝的！”
　　姬沉烟闻言，一阵轻笑：“八妹你可要小心了，阿九这个败家子，光喝茶就能把你的家底喝了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原来姬九年纪虽小，却有三大嗜好，一嗜茶，一嗜美人，一嗜兵器，无论哪一样，都足够赵嫣然受的了。
　　正谈笑间，骆轻寒起身告辞。姬九此时已对他大为改观，略一思忖，走过书案，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他，盈盈笑道：“骆小子，你从此便是荆州百药堂的贵客了！”
　　骆轻寒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掩喜色：荆州百药堂，实乃江湖百年来最大的药商，药品种类之齐全，除却皇宫中的太医院，可称当世之最。
　　骆轻寒收下那信，转身离开。走到长廊时，忽听身后有人唤道：“骆神医留步。”
　　那声音温沉而犹豫，正是姬沉烟。
　　骆轻寒回过身，面上含笑：“姬三公子，唤我何事？”
　　姬沉烟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她向来告诫自己不可管他人闲事，这次不知怎的，竟没能忍住。
　　骆轻寒见她神色异样，眉心微微皱起，不由低声道：“怎么？”
　　话音未落，少女已上前一步，握了他的左手，轻轻一翻，仔细看了一遍，直到露出笃定的神色，才惊觉自己的举动，蓦地退后一步，莹白的脸透出红来。
　　骆轻寒已然明白她的用意，并不介怀。一个眼神扫过对面人泛红的脸颊，嘴角挑起兴味的笑意。
　　姬沉烟正低着头，并没看清骆轻寒的反应。她斟酌许久，才说了一句话：“这一年之中，千万莫要去南边。”

　　璧锦踏进大厅时，恰好听到骆轻寒怅然说了句“那时若我信了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怔仲之色。他见璧锦进来，又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淡淡问：“何事？”
　　璧锦面色沉重，低声道：“玉门，怕是保不住了。”
　　骆轻寒并不讶异，姬九的本事他早有所领教，她手中又有仙宗八派，对玉门可谓势在必得。这次若不是顾虑赵嫣然，姬九大概已可将苏州所有玉门势力一网打尽。
　　他还是要插手了么，抹去武林神医的身份，成为另一个骆轻寒。他不是骆云生，所以终究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