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契约》风亲云

5、不欢迎的光临

　　黑鸦再次睁开眼，爬满斑驳铁锈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摇晃。他试图起身，浑身的酸痛感却让他重重跌回床上，破旧的床板“嘎吱”作响。他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男孩。
　　“哟，你醒啦？”小男孩好奇地歪着头打量起他。
　　黑鸦本能地弓起身，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紧紧盯住他，质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小孩吓得退后一步，转头望房间里跑去，边跑边喊，“妈妈！妈妈！那个人醒了……”
　　黑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比起房间，这更像一间阁楼，整个房间灰蒙蒙的，阳光从唯一的一间小木窗洒进来。屋子有一定年数了，墙纸上爬满霉斑，床头柜已经褪了色，木质地板有好几块已经开裂。
　　脚步声从房间传来，黑鸦回头，雪莉正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走近，她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转了个身问他，“你醒了，有哪儿不舒服？”
　　黑鸦的紧张感却没有丝毫减少，“这是哪儿？”
　　“这里是我家。我知道你的身份不方便去普通医院，先带你来我家了。”
　　黑鸦再次尝试撑起身，痛感却窜到了嗓子眼，因为剧烈的咳嗽再一次倒下。
　　雪莉赶忙站起来扶他，却被对方警惕地躲开，“咳咳咳，咳，咳……这个孩子是谁？”
　　“他叫德洛尔。你先别乱动，我昨晚刚刚你包扎完伤口。你现在需要休息。”
　　“咳咳，咳！你是说……你都有孩子了？你已经结婚了？！”他的质问带着喘息。雪莉坐到床边想帮他拍拍背，却被他一手拍开，伴随着一声低吼：“走开！你别碰我！”
　　“不是的，”雪莉一眼无奈，“德洛尔是我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我没有丈夫。你别怕，这里除了我和德洛尔没有别人。”她拿来床头柜的水，“这是我刚泡的一杯糖水，你趁热喝了吧。”
　　黑鸦看了眼水杯，冷笑了一声，“呵，怎么……这次里面又下了什么药？咳……”
　　雪莉叹了口气，“真的什么都没加，就只是加了糖。你昨晚又他是流血又是出汗的，要喝点糖分补充能量啊。”
　　见黑鸦还是狐疑地盯着她，雪莉端起水杯，自己喝了两口，“弄，我尝了，真的没问题的。快点，你嗓子都哑了……”
　　黑鸦咽了口口水。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短时间内离不开这儿，也总不能天天不喝水不吃饭。与其和她赌气，不如先依了她。
　　黑鸦接过水杯，雪莉一眼瞟到他手掌上的血红色，那是他爬绳子的时候磨出的印记。
　　“诶！你的手……抱歉，我昨晚没注意到，现在来给你包一下。”
　　她居然为此道歉！黑鸦想笑，毕竟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回家已经显得有些荒唐。糖水顺着他干涩的嘴角流下，这杯甘露让他清醒了不少。
　　浸满酒精的纱布铺到手掌时，黑鸦的指尖本能地抽搐了两下。雪莉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怎么？疼吗？”
　　“不疼。”黑鸦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他正面无表情地打量医疗箱，大约是真累了。雪莉沾取些药膏，棉签轻轻地在他手掌游走。
　　最后一层纱布被粘好，雪莉收拾起医疗工具。
　　“包得真是又慢又糟糕，”黑鸦屈伸着手掌，松松垮垮的纱布垂下一角，“你用了整整3分钟，再慢点伤口都好了。”
　　雪莉刚想反驳他夸张的说辞，黑鸦的紧接着问，“你有智能手机吗？”
　　“有。”
　　“借一下。”
　　雪梨递给他自己的手机，手机壳已经发黄，屏幕碎了一角。黑鸦接过手机，播了一个奇怪的号码。然而当雪梨看到号码下的备注后，忽地背后一凉。上面写着“特警队”3个字。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非常官方的女声：“您好，这边是特警部队……”
　　“你好，我想申请调查一起案件。”黑鸦接的话让雪莉后颈顿时爬满冷汗。
　　这个男人不会要举报自己吧？
　　“你……”雪莉面露难色，想取回手机，黑鸦却只是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有趣的是，对面的女人像是吃了一惊，迟迟没有回应。
　　“那我说了。这几天恐怕一直会下雨，”黑鸦的声音平静地像在讨论日常，“我的伞在餐厅丢了，现在住在宾馆里，不需要专车接送。”他的食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枪茧：这是武警的专用系统，不能直接发特工队内部消息，他正用谜语向自己的同伴传递着消息：危险仍未解除；自己的通讯器没了；现在自己在安全的地方；不需要额外援助。”
　　“先生，您的这些问题应该找民事部门。”女士接收到了黑鸦的暗语，顺着他的话接。
　　“哦，我明白了，再见，女士。”黑鸦挂掉通话，看了眼脸色发白的雪莉，把手机丢还给她，“放心，就你那偷盗的破事儿还不至于我找特警解决。比起这个，你们家有电脑吗？”
　　“只有一台老式台式机。”雪莉指了指小说上的电脑，上面还有德洛尔4岁时贴的卡通汽车贴纸。
　　黑鸦作势要从床上起来，雪莉赶紧跑过去扶他。奈何刚伸出手，就被黑鸦凄厉的眼神瞪回去。黑鸦咬着牙把自己撑起来，扶着墙，一点一点挪到电脑前。雪莉看罢也只能叹口气，转身回到厨房，却发现一直躲在沙发后的德洛尔。
　　后者觉得母亲救下的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昨晚她看到母亲气喘吁吁地拖着他逃出来，还说要带他回家。德洛尔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医院，妈妈只说他“身份不方便”。现在看来，这个没良心的，对妈妈这么凶，还不如让把他扔在仓库里自生自灭呢。德洛尔内心对黑鸦翻了一百个白眼，跟着妈妈到厨房，他一眼看见了案板上的牛腱。它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简直在金灿灿地发光！德洛尔开始回忆，上一次吃肉，还是在两周前过元宵节的时候。这份难得的荤腥让眼前的小孩忍不住欢呼道：“哇，今天有肉吃了，耶......”
　　“安静！”孩子的欢呼声戛然而止，雪莉转过头，呵斥住德洛尔，“肉不是给你吃的，别叫了。”
　　德洛尔的心情一瞬间仿佛跌落谷底，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玩了。
　　不一会儿，雪莉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三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桌。德洛尔端起的那碗只有生菜和细面，他狼吞虎咽地扫光，还把汤汁喝了一半——虽然没吃到肉，但是这汤汁里还有肉的荤腥味，已经是平时难以享受的美食。
　　“来吧，开饭了，我给你也做了。”雪莉轻声招呼着，把带有四块红烧牛肉的一碗往黑鸦面前推了推，自己面前的饭碗里只漂着两片蔫黄的白菜。黑鸦拨弄着自己碗里的面，又悄悄瞟了一眼雪莉的碗，突然夹起两片牛肉放到雪莉碗里。
　　“诶，你......”雪莉愣住了。
　　“太瘦了。”黑鸦眼睛都不抬一下，语气依然生硬无情，“连绳子都爬不动，下次别让我再背你。”一边说，一边低头自顾自嗦起面条来了。
　　雪莉看着眼前的肉愣了神。这个男人，到底是单纯嘲讽自己，还是对她别有目的。每次都用一种欠揍的口吻做出善意的举动。他到底想做什么？
　　“乓，乓！”黑鸦用手敲了敲雪莉的陶瓷碗，正在愣神的雪莉吓了一跳，“想什么呢？赶紧吃，再不吃面冷了。”

　　“嘎吱——”
　　昏暗的中控室里，门被从外面打开了。电脑发出一闪一闪的蓝光，成为这小房间的唯一光源。不过房间内漫天的烟雾让这里似乎更像一个仙境。
　　“咳咳，我说你啊，”优川奈忍着呛鼻的烟味，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要抽烟能不能别在中控室里抽，大厅不是宽敞的很吗？这里没窗户，烟不容易散。”
　　让房间烟雾缭绕的“凶手”此刻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在椅背后，像是一泻而下的瀑布。她用纤细的手腕撑着头，百无聊懒得靠在椅子上，观察着眼前屏幕上闪烁的广电。听到来者的话后，她才悠悠转头，烟头猩红的光电在烟雾中明灭。她故意对着优川奈的方向吐出一大口烟圈，“啧，管得真宽。”
　　唉，优川奈叹了口气，可惜她是头儿的女人，得罪不起啊。“伊米娅，我也不是来找你的。白鸦人呢？”
　　“白鸦？”伊米娅故意把音调提得很高，“当然是去找他亲爱的弟弟喽~”
　　“你说他亲自......去酒馆，去找他弟弟了？！”
　　“嗯哼~这个弟控听到黑鸦出事了脸都吓白了，亲自去找他不是很正常嘛~不是我怂恿的哦，他在他弟弟的事情上总是这么不理智。”与优川奈的紧张不同，伊米娅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吸了一口烟。
　　“嘶，这样啊......”优川奈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所有她知道的消息告诉伊米娅，“刚刚黑鸦通过特警电话向我传达了一些消息，说他已经安全逃出酒馆了，现在定位未知。那群杀手团还不知道具体位置，我们不用管他，找到杀手团的具体消息更重要。”
　　“明白了。”伊米娅把烟掐掉，视线回到面前的电脑上，“我会让白鸦回来，不过杀手团......”她话锋一转，口气冷了半分，“你懂的，我对他们是最了解的。他们有专门的‘清理部队’，就负责帮刺杀人员‘擦屁股’，查到具体的刺杀消息可没那么容易。”

　　月色爬上屋顶，洒在顶楼的地板上。雪莉轻手轻脚地关上儿童间的房门，后背抵着门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看下来，黑鸦的存在其实并没有改变她和德洛尔的生活，可是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一直萦绕在这个小屋里。她回忆起房间里的种种：
　　“妈妈，她到底是谁？还要在我们这儿多久？”德洛尔攥着泰迪熊的手臂问道，“我好怕他，呜......”他的声音渐渐盖上一层哭腔。
　　“放心，没事的。你只要别管他，别和他发生冲突，他不会怎么样你的。”
　　“那你呢妈妈？你要和他打交道，我看他对你好凶。你不怕他吗？”
　　雪莉顷刻间冷汗直冒，又马上恢复一副慈爱的神情，“没事，妈妈不会去找他麻烦的。”
　　“妈妈，如果他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也要来保护你！”德洛尔忽然语气高涨，举起手里的泰迪熊，抬起小熊的手臂，做出一副防卫状，意思是要去保护妈妈。
　　“好啦，知道啦。”雪莉被德洛尔的表情逗笑了，“妈妈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德洛尔把自己照顾好就可以了。”
　　安抚好德洛尔后，雪莉悄悄推门出去。客厅里没有大吊灯，月色降临后应该是一片漆黑——不过现在不是，因为还有一台电脑的屏幕闪着光。雪莉走近，发现了趴在电脑前睡着的A。这样睡会着凉的吧，雪莉想着，随手拿起床边已经被洗得发硬的毛毯，轻轻盖在黑鸦身上。
　　奈何毯子刚接触到男人肩膀，下一秒钟，她的手腕倏地被有力地钳住了。黑鸦猛地抬起头，眼神锋利地想要把她割开。“你干什么？！找死啊！”
　　“我……”雪莉被这场景下得灵魂出窍，这人…他是不是又想错了什么？“我看你睡着了，想……给你盖个被子。”说着把头向毯子滑落的方向歪了歪。
　　黑鸦转头，看到了滑落到自己腰间的蓝色旧毛毯，触电般的收回了手，视线从雪莉身上移开，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
　　“这么困了？那就去床上睡吧。”
　　“那你睡哪儿？”黑鸦立刻反问道。
　　“我……也许，可以临时打个地铺。”
　　“那算了。”黑鸦说完，拉起掉落的毛毯重新盖在身上，整个人重重地趴回桌面。
　　“可是你不能在这儿睡呀！你这个睡姿会压到伤口的。”
　　黑鸦没理他，好像真睡着了一样。
　　“喂！起来啊！”
　　黑鸦沉默。
　　“你这样要是明天伤口再发炎我可不管你啦！”雪莉站起来冲他喊道。
　　黑鸦一动不动。
　　不错，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雪莉躺回自己的床上，听着老式钟表的走针声，内心捏了把汗。她不明白黑鸦为什么要这么做，总是摆出一副凶残的状态做一些让人茫然的事。难道特工都是这样的吗？也许接下来……自己该好好和他聊聊？伴随着这样的疑问，雪莉渐渐进入梦乡。
　　趴在角落的人在确认过床上的人熟睡后坐起来，一改之前的疲惫，在电脑上打开浏览器，打下一串字符：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