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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逃”之夭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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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油混着铁锈的气味钻入鼻腔,黑鸦的意识渐渐回笼,一时间眼冒金星,他感受到了后脑勺传来的温度——他正靠在某个人的肩上。这点意识让他猛地坐直身体,却再次牵动腹部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衬衫,他转头,对上了雪梨焦急的双眼。
“别动。”雪梨按住他的肩膀,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刚给你包扎好,血还没有完全止住。"她的手指沾着血,绷带和酒精瓶摊在一旁。
黑鸦低头,看见自己黑色的衬衫被解开,腹部缠绕着整齐的白色绷带。
“你从哪儿来的医疗箱?”
“还是原来的那个,我爬回去拿的。”雪莉慢慢整理起医疗工具,把他们一一放回箱内,“我再不给你包扎,你真的会失血过多。还有,你醒了......就自己把衣服扣好吧。”说毕,她扭过头,脸上浮起两块红晕。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走?"他的声音沙哑,"你已经清楚我的身份,也知道我身上还有一颗子弹。”
雪莉正在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你救过我。"她抬头,对上他那双疲惫的眼睛,"我知道了你和黑衣人的关系,发现了冰山下的暗潮涌动。可是你也相信我是无辜的,对吧?所以你一直没有害我,甚至......"她忽然停住了,似乎在回忆一些让她难以置信的东西,“你把我抱进来了,自己却吸了很多气体吧?现在身体还难受吗?”
黑鸦的身体颤了颤,低下头,内心的愧疚感使他没有力气再和雪莉对视。什么无辜?他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她到看看底对黑色产业了解多少,以及这个仓库的隐藏通道。但也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对这个心思单纯的女人产生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得走了。"黑鸦撑着墙站起来,强忍着伤口传来撕裂般疼痛,"快,追兵随时会——"
"再休息三分钟。"雪莉打断他,又把他扶下去,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坚持,"你的失血量已经很危险了,在等一等,好吗?相信我,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人闯入,他们已经断定我们出不来了。"
“你!”黑鸦只觉得可笑。对于特工而言,任务比生命更重要。但看着她写满了焦虑的脸庞,想说的话又哽在喉间。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被自己留下的小偷,内心的温度似乎比他想的要炽热得多。
酒馆外,人群被疏散到了里仓库两个街区的市中心广场。经过刚刚那一场袭击案,酒客们似乎都惊魂未定——除了一些老酒客,恐怕在这地下酒吧混了这么久,他们也早已沾上了些不该有的颜色。经过警察的疏导,人们都已经散去——除了一个坐在长凳上的小身影。
“小孩子怎么在这里不走呀?你妈妈呢?”一个路人俯下身询问这个抱着泰迪熊的男孩。
“我妈妈一会儿就来。她让我在这儿等她。她马上来。”男孩面无表情地回复到。
“你多大了?”
“6岁。”
“要不要我把你带到警察叔叔那里,这里不完全。”
“不要。妈妈没带手机,我走了她就找不到我了。弄,那儿就有警察叔叔,要是有坏人来了我就去找他。”
路人走了,小男孩松了一口气。x幸好这套说辞他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
他根本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来。
“在这里等我,记住不要乱走。”妈妈带他来到儿童乐园,他就这样蜷缩在阴暗的滑滑梯里,兜里还有妈妈临走前带给他的饭,一块包有生菜、黄瓜和芝士的三明治。他已经习惯一天只吃一顿的日子。一直到去年麻麻带他进餐馆“赚生活费”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三明治原本是有培根的。
男孩抚摸着小熊的绒毛,从头,到脖子,再到腰部......他忽然紧张起来,左右环视,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果断拉开小熊背后的拉链,露出填充的白色棉絮,还有一个闪着红光的黑色定位器。
男孩把定位器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躲到长椅旁的橡树后。
妈妈的位置是一个小绿点,此刻正显示在定位器的屏幕上。男孩抬头,比对着三维世界和地图上的位置。妈妈现在,应该在酒馆旁边的仓库里。
可是妈妈说过:“记住,这个定位器只用来告诉你我的位置。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来找我。太危险了,你只会坏事。听到没有?”妈妈那张和蔼又正经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立刻同意了,绝对不去找他。
但这次真的太久了。他把定位器塞回去,从橡树后露出脑袋,正好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女人正带着她的小孩买冰激凌的场景。
他不要冰激凌,他只要妈妈一直陪着她。男孩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臂,努力不让眼眶中盘旋的眼泪落下来,极力克制住呜咽的声音。
距离妈妈的离开已有三个半小时了,市区的实体时钟正指向22:30,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家睡觉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再不去主动找妈妈,他就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对不起。”男孩在心里说了一句,就当是说给妈妈听的吧。他要当一回不听话的小孩了。
被从纸箱里翻出来的小型手电筒吐出的微弱的光晕,在检修间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很遗憾,这个检修间是“封闭的”,没有实体通向外界的门。黑鸦调转手腕,光束扫到天花板上锈迹斑斑的金属盖板。盖板后是一条供小件器具的传输通道,肉眼看起来很窄,横向只够一个成人通过。一根拇指粗、磨损严重的麻绳从盖板垂到地板上,恐怕这就是通往外借的唯一出路了。
黑鸦走近,用手拉了拉绳子测试承重。很好,绳子的韧性可以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盖板到地面大约5米,他爬过比这更高的墙。只是麻绳过于粗糙,刚刚拽了两下,掌心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握起来恐怕要受不少痛。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在……
黑鸦回头看了看雪莉,瘦小的她抬头正仰视着眼前的长绳,这完全超过了她的体力极限。
“上来,我背你。”
雪莉一愣,眼前黑鸦已经蹲下来。
“我......”
“怎么?你自己一个人可以上去?”
雪莉摇摇头,“可是你的伤......”
“给你3秒,再不来我自己上去了。”
雪莉犹豫了一秒,还是把手缠在他脖颈处,黑鸦扶住她的小腿站起来,疲劳感和阵痛感让黑鸦顿时眼前发花,站定以后,说出口的却是,“抓紧点,我上去了。”
潮湿的体温透过黑鸦的衬衫从背后传来,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他的到衣领,蹭到了雪莉的小臂上。她的耳边只有他快断气的喘息声,空气中都夹杂着血腥气。绳结轻微晃动了一下,雪莉身体不稳,小腿无意间压迫到黑鸦的腰侧枪伤,剧痛让黑鸦的呼吸瞬间紊乱。
“别动!”黑鸦挤出两个字,刚刚爬了2米不到,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严重不支。可是,绝对、不可以放弃,他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黑鸦咬住牙,双手抓紧麻绳,浑身肌肉向上发力,“呃啊——哈,哈……”
他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腹部伤口的撕裂感,血液混着汗水流到腰间,疼痛仿佛要将他吞噬。他的眼前陷入模糊,手却死死地攥着绳子不放。就在这样的混沌中,他却感到有几滴水溅到了自己的后颈上,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伴随着泪水的温热感迫使他恢复清醒。
“你,啊……别哭了……”黑鸦喘着气,再一次拉着自己的身体往上爬,还剩一点,快到头了……
“嘶——”黑鸦的声音甚至比他的意识先行一步,汗液浸湿了他的手掌,导致他右手一滑,整个人往下晃了晃。
“啊!”雪莉被这意外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再次抓紧黑鸦的肩膀。黑鸦这才意识到她刚刚搂着他的左手是悬空的。
“我让你抱紧!你抓不稳摔下去我可不管!”这次黑鸦近乎是低吼,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呜……”雪莉抿住嘴唇,将啜泣声闷在喉咙里。她透过黑鸦的衣领看到了他左肩的旧伤,因此左手才不敢太用力。她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后颈,混着汗液顺着后背流到腰间的伤口上。
“你……安静……能不能别哭了!”黑鸦严厉呵斥,雪莉这才止住泪,只是趴在他背上抽噎。
黑鸦凭着最后的生存本能摸索着向上,他终于触碰到了顶端的绳结。“上去。”他命令道。
雪莉右手退开盖板,抓住通道口。黑鸦左手抓住绳结,右手托着雪莉的腰把她推进通道内。自己把胳膊搭在通道口,用最后的力气撑着爬进去。
到了通道内,黑鸦才意识到自己的衬衫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他跪下来,双手撑住地面,企图恢复体力。但眼前模糊的景色还是渐渐被黑暗取代。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不要!”
雪莉抱起黑鸦的身体,用手指探测他的脉搏,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黑鸦苍白的脸上,“醒醒,求你了,呜……”她的声音像是快碎掉了。
雪莉第一次这么近的注视黑鸦的脸庞。黑色发丝被冷汗粘在额头上,睫毛在虚弱的呼吸下微微颤动,分明的下颌线挂满了汗液,薄唇抿成一道苍白的伤口。单看这张脸,可谓是充满了锐利的少年气。可是他煞白的脸色、脸颊沾染的灰尘,却无不透露着枪火的沧桑感。
雪莉轻轻拽着黑鸦的衣领,用肩撑着他的身体,时刻注意避免压到他的伤口。通道里回荡着她急促的喘息声。
爬到门口了,雪莉推开通风道口,新鲜空气顿时涌入狭长的通道。和这股气流一起来到雪莉面前的,还有一个小身影,和一声清脆的: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