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撩人》五月柩

2、新上司

　　宋予秋坐在最中心的座位上，身着银灰色的西装，庄重又不失格调，他戴着金丝框的眼镜，琥珀色的眸光平静似水，亲切却又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天呐，笑笑，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南大的，你的前男友吗？”作为同校校友，李青对当年两人闹得沸沸扬扬的恋爱，简直不要太熟悉。
　　毕竟，程笑居然能甩了南大的完美男神，他打从心底给她竖大拇指。

　　只是，没想到前任变上司，这么抓马的剧情居然能在他的身边出现，也是震碎了三观......
　　他看向程笑，当事人看上去却比他看上去淡定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程笑今天穿着简单的白体牛仔裤，扎了个马尾，唇上摸了豆沙蜜，显得容光焕发，压根看不出来昨晚醉过。
　　她拿出平板在上面写着什么，就好像宋予秋这个人不过是她谈过的前任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等前面的人汇报结束，她拿着电脑走到展台，开始阐述：“我认为仅依靠兴趣爱好和消费习惯等大数据匹配，无法真正解决当代年轻人的婚恋困境。心灵匹配算法才应该成为我们公司soulink的核心，从不同人心理的真实想法出发进行差异化的测试，才能匹配出最适合自己的人......”

　　台下的人一阵沉默，等着C位的老大发话。
　　程笑看向宋予秋，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击，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充满压迫感，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

　　她腿伤未愈，医生嘱托忌糖，她却背着他一天连喝三杯奶茶，直到被抓了个现行。
　　他表面上不恼不怒，其实背后下了戒令，谁敢帮她买奶茶，谁明天就不用来宋家上班了。

　　宋予秋就是这样的人，看似很好拿捏，温温柔柔的，实则最固执最难说话。

　　“程经理。”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冷静，“从市场部的调研数据显示，90后、00后更倾向于快速匹配，高效约会模式，这种深层价值观匹配耗时太长，不符合当下年轻人的社交节奏。”

　　程笑感到一阵热血涌上脸颊，调出事前准备好的市场调研数据投屏后：“从用户留存率显示，基于兴趣匹配的三个月后的活跃度还不足20%，而采用心灵匹配测试版本的用户，六个月之后的活跃度还能保持在50%以上，这就说明——”

　　“这说明你的算法筛选掉了一大批潜在用户。”宋予秋打断她，语气冷漠到极致，“商业不是搞慈善，我们需要的是规模化和快速变现。”

　　他都没有亲自测试过，凭什么否认她的成果！这句话里面又有参杂多少旧怨？
　　她笑着看他，眼里藏着一道杀气，他却依旧稳坐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两人僵滞了几秒，他忽然打断：“除非，你能在一个月内优化数据处理信息的速度，缩短深层价值观匹配的耗时。”
　　“可是一个月也太短了，怎么可能做到？”她被气得有点破防，兜不住尾音的怒气。

　　“做不到，就没有可谈的余地，好了，散会。”他简短地宣布，并未做任何逗留，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随着会场的人流散去。
　　程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怅然若失，他现在是她的上司，肯定要从最客观的角度分析，难不成她还指望他口下留情？

　　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才会对她这么视而不见。
　　明明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心里却莫名难受。

　　下了班，程笑从公司走出来。
　　走到半路，忽然下起暴雨，她没带伞，拿出手机打滴滴，却看到99+的排队人数，真是够衰的今天。

　　宋予秋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的时候，余光撇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本想视而不见，但是在红绿灯暂停的时候，身旁的人却抢先开了口。
　　“予秋，我刚刚好像看到程小姐了，看样子她没带伞，这个暴雨天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她打车回去也不太安全，要不送她一程？”

　　林玫的表情仿佛在看戏，又带有试探的意味，自那次餐厅偶遇，她便一直好奇追问绿衣女人是谁，不知道谁透露给她，程笑是他的前女友。
　　“玫，我不觉得这种试探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宋予秋的嘴唇有些泛白，他这人偏爱明话暗说，其实早就看穿一切，却还是愿意奉陪到底，陪你演戏。

　　就算他们两是世家，在国外相处了六年之久，林玫也很难猜透这个男人的心。
　　她对他真的是喜欢吗？她也不知道，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想输给一个被放弃的前任，这该死的胜负欲。

　　程笑刚打通陆萌的电话，身边便出现一辆黑色的车，车牌号一看，她就知道是谁。
　　“没事了，我打到车了，嗯，别担心。”她挂了电话，直接打开侧门，却看见那日的女人，正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六年了，像宋予秋这样家世容相貌身材都数一数二的男人，读书的时候就有那么多女人追，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没做过别的女人。她简直太蠢了，太天真了。
　　难道她忘了那天晚上，经过书房的时候，他说的：“不过只是玩玩，不用太担心。”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最不值一提的玩物罢了。

　　“程小姐，hello，我是林玫，可以叫我may。”何玫的五官在混血中算得上中上，饱满的额头，典型的欧式大双眼，纯欲的双唇，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简直人间绝色。
　　“你好，我是程笑，可以叫我笑笑。”程笑看了眼自己一览无遗的身材，坐在后座露出几分苦笑的表情，这样的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殊不知，某人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的微表情，唇角微微上扬，只一瞬变恢复如常。

　　“我知道你，予秋妈妈提过你，你们之前是邻居，还是大学的校友，还是前......”林玫意味深长地看向开车的男人，尾调上扬。
　　宋予秋不耐烦地搓捻着银戒，她察觉到他的怒气，又停了下来。

　　“是呢，以前我们住一个小区，虽然是校友，不过也只是认识而已。”程笑连忙打断，撇清两人的关系，她可不想被这个“新女友”误会什么。

　　“哎呀——”忽然一个急刹车，她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前面的座位上，和宋予秋来了个隔椅相撞。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宋予秋却坐得很淡定，这种危险似乎都在他的可控之中。

　　程笑扯了扯嘴角，开车他瞎走什么神？拿她的命开玩笑？过分了吧！
　　算了，忍！毕竟她还在车上呢，小命要紧。

　　“予秋，你要是不太舒服，靠边，换我来开吧，毕竟沈医生说过你出车祸后，能少开车尽量少开。”林玫单手搭在宋予秋的肩膀上，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没事。”宋予秋抖了抖肩，他不喜欢别人的肢体接触，这一幕恰好落在了程笑的眼里。

　　咦？难道他们不是男女朋友？也是，宋予秋是个笑面虎，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拒人千里，当时任她怎么百般花心思，也只是参透了三分，很难有人真的走进他的心。
　　不过，车祸？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搭在前椅的手不自觉握紧，上齿紧咬下唇，印出咬痕，她想问，却生生克制了下去。
　　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一个陌生人。

　　宋予秋看向后视镜，恰好与后面的人三目对视。
　　就在视线对上的时候，程笑看到那双琥珀色眼睛里泛起柔情，心率骤然加快，扑通扑通，她忽然慌了神，不自然地错开。

　　他看谁不都这样温柔吗？她也没什么特殊的，别胡思乱想！

　　后半程，一直都是林玫在分享。
　　程笑大致了解，原来他们在国外的那六年是那么的精彩，一起看过北海道的烟花盛宴，瑞士雪山的日出，巴黎塞纳河游船......

　　这么对比，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简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忽然也就放下了，想来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某一天，她也肯定能遇到更合适的人，去感受不一样的风景。

　　等程笑下车，宋予秋注意到她在刻意回避与他的对视。那双眼好像微微泛红，想起昨晚的话，忽然心头一紧，指尖不停搓捏着那枚银戒，这雨下得有点烦闷。
　　林玫慵懒地倚靠在座位上，露出玩味的笑意：“你猜，是你先按捺不住？还是程小姐？”

　　初秋的雨格外地漫长，仿佛拉长了回家的距离。
　　程笑感受着雨滴落在头上、脸上、身上的感觉，鼻子泛酸，嘴里的雨水味竟有些苦涩。

　　“陆萌，我到家了。”她忍住鼻音，以为陆萌这次也没听出来。
　　“怎么哭了就？谁欺负你了？出租车司机？乖乖，你等我，我马上过来！”陆萌心里只有着急，她听不得程笑哭，连忙套了件衣服，拿着车钥匙往程笑家赶。

　　程笑在她眼里一直都很坚强，像小太阳一般的存在，就算天塌了，她也坚信程笑能熬过去。
　　如果连程笑都哭了，那必定是遇到比天塌了还严重的事。

　　等陆萌到的时候，程笑已经洗漱完换上居家服，戴着耳机拿着熨斗烫衣服，只不过——
　　不足40平米的小公寓内，齐刷刷地躺着两排衣服，衬衫、毛衣、甚至还有羽绒服。

　　“我滴个娘啊，你受什么刺激了？宝儿！”陆萌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程笑身边来，居然也没发现个能坐的地方，郁闷了半天。
　　“没事呀，我在收拾嘛，下雨了，好多衣服都受潮了，拿出来熨熨，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晒一下。”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自顾自地收拾，像是在做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陆萌满脸诧异，程笑这工作狂忙起来哪有功夫收拾打扫，事出反常必有妖，忽然想起来这妮子昨晚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心中微颤，猜到半分，哭丧着脸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呜呜——没事的，我还不是失恋了，你就把昨天的事通通忘了，什么宋予秋，那都是过去式了，六年了，咱们新时代的女性要输得起！放得下！”

　　“昨晚我怎么了？什么宋予秋？”程笑听得有点懵，难道昨晚断片后还有后续？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千万别干什么荒唐丢脸的事啊！
　　“昨晚，你就这样站在我的桌子上，拿起电话，给他打电话啊，大骂他死渣男，什么挨千刀的，反正骂了很多，你忘了？”陆萌站在桌子上，模拟她昨晚的动作。

　　她昨晚不仅喝醉了，还发酒疯，甚至给六年没联系的前任发酒疯！

　　“啊——”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难怪宋予秋今天能这么对她，她想打个地洞把自己藏好些。

　　巴山楚水凄凉地，奈何前任变上司！
　　以后她该怎么在这里继续工作啊！

　　程笑露出惨淡的表笑容，眉毛呈现“囧”字：“要不，我还是离职吧。”

　　陆萌觉得她有种淡淡的疯感，不是人傻了吧，紧紧抓住她的两肩，用力抖擞，试图让她恢复斗志：“宝，你可是打不死的程小强啊！你想想你进入公司那可是过五关斩六将，犯得着为了个前任赔上前程？”
　　“你说得对，我不能轻易认输！绝不！”

　　她对天发誓，她绝不认输！就像六年前，她也从来没有输过那样——
　　为了报复，她故作洒脱地提了分手：“你不过是我找的长期饭票，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

　　那头，她的电话突然响了，看到屏幕上“程梅”两个字眉头紧锁，眸色都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陆萌凑近看，“哟，你妈又来假关心你了？怎么你病的时候，程家没一个人来关心，一有事才想起你，哼，是我的话，早拉黑了。”

　　但程笑和她不同，永远懂事体贴，就算再讨厌一个人，也会在面上保持该有的体面。
　　其实程笑也不喜欢那个“家”，她工作后就很少去程梅的新家，虽然相处了六年，“新爸爸”对她也算不错，但总有种隔阂，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她像是多余的那个。

　　她走上loft的二楼，等那边发话：“笑笑啊，周末你弟要订婚了，咱们作为婆家还是要出面的，那个你看呀......”
　　“嗯嗯，这些我都懂的，我会提前回来准备的。”喉咙有些干涩，程诚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她甚至都不知道。

　　原来陆萌的那句话说得很对，程梅一有事才会想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