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十一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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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月光变得如此寒冷。秦抬头看着天空，脸庞笼罩在那一片月色里，清华的月光倾泻下来，她妄图用手接住。月光从手指中漏了下去，秦的眼神一顿。
她记起以往那些夜晚，待舅舅睡后，她就坐在床边，独自看着天上一轮明月。看着看着，那轮明月就变成一个人的脸庞。
同样的月，现在来看，却只会让秦心中寒凉。
时过境迁，他和她已为陌路。
她微微一叹，在面前的火堆里又添上些柴。火光映在她脸上，为她苍白的脸色增加了些温度，她扭头看向身边睡得酣甜的杜擎苍，杜擎苍双唇微抿，眉间紧锁，不知睡梦中遇到什么。
“那个纪扶风，是你的心上人？”她想起杜擎苍边刷马毛边问着她：“你着急也没有用，这条路已经是最近了。他要去乱花岭，也得走上一段时间。”
秦站在一旁，躲过站在不远处的婆婆充满笑意的眼神：“杜大哥……”她言语中带着尴尬，脸颊微红看着杜擎苍。杜擎苍见秦不说话，转过身一看，哈哈笑道：“不用理婆婆。”
秦点点头，杜擎苍拉过秦，把秦挡在马后：“婆婆一心以为你是我杜家的新媳妇，她不知道你的情况，我觉得麻烦，也没和她多解释。不过，”杜擎苍顿了一顿：“你上次问我，你爹姑苏怎会杀死纪扶风的爹，这事我去问了婆婆，婆婆说，你爹的确杀了纪老二。”
秦听毕，脸色立即煞白：“这是真的。我真是他的仇人……”杜擎苍见秦伤心欲绝，忙道：“傻妹子，我还没说完。你爹是中了笑梦断魂，被鹤烟客暗算。真正的仇人，不应是你爹。”
细碎的火花溅在她手上，秦的思绪收了回来。突然手上一疼，杜擎苍那略微粗糙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一看，杜擎苍仍是紧闭双眼，但满头大汗，嘴里不住低声喊着什么，她凑近一听，杜擎苍用惊慌的声音，一直不断喊着。
“爹，爹。”
他手中握着一支长毫，正要下笔，却听偏堂一身嘶吼，手中一抖，黑而浓的墨汁掉落在雪白的纸上，飞快晕开去。雪白的纸上蓦地多了一片污迹。
“爹？”他疑声一问，缓缓站了起来，转头对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少女道：“小翠，你去看看，我听着怎么是爹爹的声。”他心中生出一些不安，却又不敢出去，爹爹命他练完这些字才准离开，他不敢违抗。
少女点头应了一声，走过去拉开了房门，他目视着她的背影，心中蒙上了一层乌云。他刚准备坐下，忽听一阵惊人的声响，伴随着小翠的呼喊刺痛了他。
这个声音……他心中一惊。扑面而来一阵腥味，脸颊上沾上些温热的液体，他下意识一摸，手掌上已是一抹鲜红。
抬头一看，小翠已经躺在血泊中，恐怕是刚一打开房门，就被利剑刺死。他心下知道不好，悄悄摸出书桌暗藏的宝剑。爹一直希望他不要学武，他偏偏爱武，就藏了一把剑在书房，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一个黑影窜出，从房外走进，他逼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打量着来人。这人脸上刻着一道可怖的图案，血红的蛇长着翅膀，向他迎面而来。
他刚满十一岁，看来人气势汹汹，又看了看血泊中的小翠，心下有着说不出的害怕。他握紧长剑，毫无章法地刺了出去。来人只一侧身，就闪了过去，挥手敲下他的剑，冷笑了起来：“杜家的大少爷，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他见敌不过来人，心下一急，竟生出勇气，用头顶了过去。来人没想到他还会反抗，腹部被他狠狠一顶，吃痛地退了几步，他趁机飞快跑了出去。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面前居然是这番场景。顿时手脚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在漠忻堂中，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全是尸体。他认出几具，吓得呆在原地。堂中有不少黑衣人正拿着武器与永安堂中的人打斗着，他看见三叔和四叔正手握长刀长枪，被四个黑衣人围在中间。
头猝地一疼，他被什么人推倒在地，他本想挣扎起来，可是头却被人踩到脚下，他听到猖狂的笑声：“杜擎苍?我们首领让我们杀了杜家的每一个人，特别是你。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居然只是个不懂武功的小鬼。”
他感觉到那人手中长剑的寒冷从他的脖颈上滑过。不能死，自己……他心中念道，他定下心神，看着那柄长剑挥了下来，他看准时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身子一缩，从他脚底逃了出来。那人没有防备，兵刃扑了个空。
“奶奶的，你这小鬼还敢跑。”他看见那人骂骂咧咧地向他走来，他只得一步步往后退着，口中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到永安堂撒野？”面前人露出卑劣的笑：“他奶奶的，你还敢问我，你们永安堂仗着这结构复杂的地宫，赚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我们首领早看你们不顺眼，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把你们永安堂尽数消灭。”
他听毕，怒火由心而生。眼前人冷笑几声，又挥出长剑，直指他的心口。
“苍儿,闪开!”他只听一声怒喝,下意识闪到一旁,随着一阵风声,他左侧探出一把红色长枪,上面沾上的,尽是人血。那长枪没有丝毫犹豫,直直飞了过去,他听到□□被刺穿的声响,木然地站在原地。
一只大手放到他的肩头,身后传来厚重的喘息：“苍儿,你快逃,这酸与的狗贼用了下贱的法子,闯了进来。”他听出是四叔的声音,急忙转头问道：“那爹爹呢?筱竺妹妹呢?”
他看得四叔脸上凝上一层霜,半晌后道：“你爹他……总之,你快走,永安堂今天,是逃不过了。”他被四叔狠狠一推：“苍儿,你快从秘道逃出去,这里有你几个叔叔。”
他想挪动双腿,却发觉双腿沉重如铅,身旁不断有人倒下,空气中弥漫的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四叔见他不动,脸红怒道：“苍儿,你这个没出息的,留得青山在，快给我……”四叔话还未完,却笔直得倒了下去。他看见他的胸腹上,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剑,这剑已经穿透过来,鲜血不断溢出，四叔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然后瘫软在地上。
四叔倒下去之后，他看见一个身影显现出来，淡淡的光辉映着那冷如冰霜的脸，杜擎苍心中凛然。
那是爹。
爹的霜花剑穿透了四叔。
是爹，杀了四叔。
他心下飞快的想着，却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看爹爹眼神空洞，用力把剑一拔，四叔的身体随着抽动一下。爹爹把剑举起，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下来，一滴滴落在他面前，像一朵朵腊月梅花，绽放得绚烂。爹爹迈出步子，缓缓朝他走来，嘴里嗫嚅道：“杀，杀。”
他口齿相撞，突然觉得脊背发凉。爹爹，莫非要杀了自己。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呆呆看着爹爹。
不知不觉，爹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就在他挥起霜花剑的同时，四叔突然从地上爬起，抱住了爹的双腿，他看见四叔的嘴里有鲜血溢出，四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喊道：“你个小兔崽子，快给我站起来，跑！“刚说完，爹爹的霜花剑又刺进了四叔的背上，一剑刺进，拔出，又再次刺进去。
“啊！”他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下意识地慌忙站起身来,往一处跑起来,还没跑出四步,他只觉背上一阵刺痛,他扑倒在地上。他转过脸,看见爹正举着手中的长剑,朝他挥了过来。他睁大了眼就那么看着,丝毫不能动弹。
“爹,”他轻声唤道。
可是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再次把霜花剑举起，口中不断重复着：“死，死，杀。”
他就这么张大眼睛盯着，盯着那柄长剑，向他挥舞而来。
“啊！”他睁开眼来，只觉得背上冷汗被夜风吹得发凉。又做了那个梦。这个梦重复不断，清晰得让自己再一次身临其境。真是可笑，都已经十几年过去，自己却还守着这个梦魇不放。
额上的冷汗被一双手擦去，他抬眼一看，旁边是一脸担忧的秦。秦见他睁开了眼睛，急忙问道：“杜大哥，你醒了。你在梦里不断的呻吟，我十分担心。”
他咧开嘴角笑了：“真是丢人，你都看见了吧。”秦见他苦笑的表情，心下恻然，她摇头道：“不，好在婆婆他们没被惊醒。倒是你，你不断呢喃着。我虽然猜到三分，但是……”
杜擎苍忽然发觉自己的左手正紧紧抓着秦的手臂，他慌忙放开：“很疼吧，真是，我一做那个梦，就跟着了魔一样。”
“大哥，很难过吧。”秦迟疑地开口：“我也亲眼看见过亲人被杀害，所以，我知道大哥的苦。不过，”秦伸出白皙的手指，想去触碰杜擎苍脸上的伤疤：“爹爹亲手做的，还是会不一样吧。”
杜擎苍想笑，却是笑不出来：“不怪爹，只怪我那时候没本事。你也许不知道，我爹和你爹，不止是多年好友而已，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多年的血仇。毕竟你是我心中的好妹妹。可是现在，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他朝秦露出笑颜：“你爹姑苏，我爹杜康，还有如今的酸与首领鹤烟客，其实都是一点红的徒弟。原本我爹是一点红门下的大弟子，可是我爹厌倦了打打杀杀，也觉得自身资质不佳，就离开了一点红，得贵人相助，办了永安堂，以儒商自居。一点红一直喜爱姑苏，姑苏也天赋异禀，虽生性桀骜，但不愿让一点红失望，就当上了大弟子的职责。而鹤烟客，那时还叫薛颂，从那时就对你爹含恨在心。”
“薛颂。”秦心里一沉，她无法知道在这十几年前，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今天这般局面。
“薛颂恨你爹，也不只因为这个，原因太过复杂，我就不解释了。总之薛颂在一天背叛师门，设计杀了一点红，再逃到南疆，加入了魔教酸与。你爹那时候有自己的一黍清风，没有办法即时抽身去铲除叛徒，就委托了我爹，可惜，我爹去了南疆，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就念在同门多年，放过了薛颂。“杜擎苍的声线低沉沙哑，在夜空中传递着：”没想到，就此酿成了大祸。他不知怎么成了酸雨的首领，改名为鹤烟客，后来精心筹划了多个陷阱，只为把我爹你爹置于死地。我永安堂的大门，只能用收据才能打开，但他却在一天，带着卫潜龙的收据来了，我们都没想到，那卫潜龙，一代富贾竟然是他的门人。他闯了进来，易容成姑苏，我爹没有发觉，中了他的笑梦断魂，开始自相残杀永安堂人，我四叔二叔，还有我的亲妹妹杜筱竺，都死在那地宫里。”
“好了！”秦制止住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杜擎苍：”够了，不要说了。“秦泪眼婆娑：”杜大哥。“秦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压低了声音：”我只要他活着，我要扶风活着。“
“傻妹妹，这上一辈的仇恨，不该连累你们。但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那些仇恨都是陈年往事，再去追究，只会牺牲得更多。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如和我们一起渡江，离开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
“江湖，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呢？”秦长长一叹：“这就是命吧，是命，我注定，要为他去死。”
“没有什么命！”杜擎苍突然一吼：“盈月，你去了又能如何呢？救他，你做不到。”
“为他死，”秦露出一抹微笑：“我可以为他死。”
杜擎苍愣在原地，一瞬间，他的泪水也滚落出来，他一把抱过单薄的秦，狠狠地抱着：“傻妹妹。”他的臂膀环绕着秦，秦微微一挣：“杜大哥。”
“只需要这一刻。”他的声音充满凄凉，带着莫大的绝望和苦楚：“就这一刻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十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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