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月入怀》凤城花枝

7、翻涌

　　冬日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林幼禾站在教学楼天台上，手指紧紧攥着围巾末端，她约了季清培在这里见面。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幼禾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季清培穿着深灰色大衣站在天台入口处，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却依然挺拔如松。

　　"你来了。"林幼禾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季清培点点头，走到她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方悦父亲好些了吗？"

　　"嗯，出院了。"林幼禾望向远处，校园里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她最近...好多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幼禾的指尖在口袋里碰触到了什么，令她下定决心鼓起勇气上前抱住挺俊的少年，炙热的吻落到季清培的唇上。

　　季清培身体一僵，低头看她脸颊红扑扑，孤注一掷地吻着他的女孩，心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酸软下来，他迟疑了一下揽上她的腰，一点点回吻回去，目光清澈而专注。

　　林幼禾的心跳加速，胸口像是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风稍稍大了些许，吹乱了林幼禾的头发，几缕发丝粘在湿润的眼角。

　　季清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拨开那缕头发，指尖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秒。

　　"你和方悦很像，又很不像。"他轻声说，"你们都勇敢，但她像火，你像水。"

　　林幼禾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段时间林幼禾忙前忙后的样子季清培看在眼里，他知道林幼禾心里清楚自己之前是对方悦有情愫的，但还是全心全意去照顾方悦，他看林幼禾看得很认真，轻声道，“你是个好女孩。”

　　林幼禾羞涩地笑了一下，心中却陡然松了口气。

　　至少，她确定方悦没有对季清培乱说什么。

　　"我理解的，只要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就好。"她勉强笑了笑，抱紧了少年的腰背，脸颊紧紧贴上对方的胸口。

　　“嗯...”

　　这个少年是她背叛了她的友谊，费尽心机抢来的，她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哪怕方悦也不行。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天台，谁也没有注意到，转角处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黯然离开。

　　放学后，林幼禾被班主任叫去谈话，方悦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看到季清培站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在等人。

　　方悦下意识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季清培抬头看见了她，微微点头示意。

　　阳光透过梧桐树枝丫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方悦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这几天也没睡好。

　　"我爸爸让我谢谢你。"方悦转移话题，"那些帮助...他让我一定要亲口说。"

　　季清培摇摇头："不必言谢。"

　　"医药费的事...也是你安排的，对吗？"方悦直视他的眼睛，"我看到捐款单上的签名了。"

　　季清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方叔叔是位好老师，我父亲听说后也很关心。"

　　这个回答让方悦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词汇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季清培突然道："文学社下周有年度评选，你的《光的味道》入围了短篇小说组。"

　　方悦睁大眼睛："真的？我都好久没去社团了..."

　　"我看过入围名单，很有竞争力。"季清培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鼓励。

　　回到家，方悦发现父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读报纸，气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

　　看到她回来，父亲放下报纸："悦悦，过来坐，爸爸有话跟你说。"

　　方悦放下书包，忐忑地坐下。

　　自从父亲出院后，他们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不再有关于学习与写作的争吵，但那种小心翼翼反而让方悦有些不适应。

　　"我联系了陈编辑，"父亲说，"就是你初中时投稿的那家杂志社。"

　　方悦惊讶地抬头："为什么？"

　　"我把你最近写的那几篇小说发给他看了。"父亲的表情柔和下来，"他说很有潜力，想约你当面聊聊。"

　　方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

　　"爸爸以前太固执了。"父亲叹了口气，"这次生病让我想通了很多事。你有写作的天赋，不该被我扼杀。"

　　方悦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扑进父亲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和淡淡的烟草味。

　　这个曾经在她心中无比严厉的男人，此刻正轻拍着她的背，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对了，"父亲突然说，"你那个姓季的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

　　方悦身体一僵："怎么突然问这个？"

　　"医院的人说，我们的医药费是一个季姓企业家匿名捐助的。"父亲若有所思，"我在想是不是他家人。"

　　方悦没有回答，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她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放季清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文学社年度评选当天，方悦最终还是去了。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悄悄溜进礼堂后排。

　　台上，季清培作为社长正在致辞，西装笔挺的样子比平时更显成熟。

　　"接下来公布短篇小说组获奖名单。"季清培翻开一个信封，"三等奖，《巷》，作者高二（4）班..."

　　方悦的心跳随着一个个名字的公布而加速。

　　当季清培念到"一等奖，《光的味道》，作者高二（7）班方悦"时，她愣在原地，直到周围同学推她才反应过来。

　　走上台的几步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方悦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季清培手捧奖状向她走来。

　　台下掌声雷动，但她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恭喜。"季清培将奖状递给她，嘴角微微上扬。

　　方悦接过奖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她转向台下鞠躬致谢，余光却瞥见前排的林幼禾正专注地看着他们，表情复杂。

　　颁奖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

　　方悦四处寻找林幼禾的身影，但没看到，走出礼堂，天色已晚，校园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

　　方悦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培，唔..."是林幼禾的声音，带着方悦从未听过的娇媚。

　　方悦猛地停住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

　　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林幼禾和季清培相拥在一起，水声全部凐没在两人唇齿之间，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方悦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她应该离开的，但双脚像是生了根，无法移动。

　　直到两人分开，方悦才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悄悄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狂奔。

　　夜风刮在脸上，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她一直跑到校门口才停下，弯腰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以为她能放下，可是亲眼看见这一幕她才发现，自己恨得要死，林幼禾那伪善的面孔浮现在她的眼前，那高高在上的施舍的目光，令她作呕。

　　方悦擦干眼泪，强迫自己深呼吸。她想要戳破对方的假面，却没有证据。

　　回到家，方悦发现手机里有几条林幼禾的未读消息："你去哪了？颁奖结束就没看到你。""明天一起上学吗？""方悦？"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有点事先走了。明天校门口见。"

　　放下手机，方悦翻开获奖的那本《光的味道》，重读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故事里的女主角最终跟她喜欢的少年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现实却没有一点相似。

　　第二天清晨，方悦在校门口等到了林幼禾。

　　对方看起来容光焕发，眼睛比平时更亮，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早！"林幼禾小跑过来，"昨天怎么突然走了？你获得了一等奖太棒了！"

　　方悦微笑着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临时有点事。你看上去心情很好？"

　　林幼禾的脸瞬间红了："有吗？可能是...期中考试结束了，轻松了吧。"

　　方悦没有拆穿她，只是点点头。

　　两人像往常一样走向教学楼，但方悦能感觉到林幼禾时不时飘向远方的目光——顺着那个方向，她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季清培。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心有灵犀般迅速分开。方悦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

　　"幼禾。"她突然停下脚步。

　　"嗯？"林幼禾转过头，表情无辜得让人心疼。

　　方悦深吸一口气："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林幼禾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上课铃声打断。

　　方悦拍拍她的肩，转身走向教室，没有看到身后林幼禾复杂的眼神。

　　教室里，方悦翻开课本，目光落在窗外。

　　远远看去，那棵她和季清培一起看过的古老银杏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光秃秃的枝丫指向湛蓝的天空。

　　冬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