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月入怀》凤城花枝

2、心事

　　"你真的要去？"林幼禾拉住方悦的袖口，声音压得极低。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悦晃了晃手中的报名表，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当然！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盛满了星星，"这可是接近季清培最好的机会。"

　　林幼禾的指尖微微发凉。

　　她看着好友因为另一个男生如此雀跃的样子，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怎么都说不出劝阻的话。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抽出另一张表格："我也填好了。"

　　文学社的招新摊位设在教学楼一楼的阅览室门口。

　　方悦拉着林幼禾穿过拥挤的人群，远远就看见了坐在长桌后的季清培。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衣，衬得肤色愈发干净，正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到我们了！"方悦捏了捏林幼禾的手，小声说道。

　　林幼禾感到自己的掌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季清培抬头看见她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来报名？"

　　"嗯！"方悦将表格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季清培的手背，又飞快地缩了回来，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我们都很喜欢文学。"

　　季清培接过表格，目光在纸上快速扫过，他抬起头，唇角微微上扬，"你的文笔不错。"

　　"你怎么知道？"方悦睁大眼睛。

　　"开学典礼的发言稿，是你自己写的吧。"季清培的声音很轻，却让方悦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林幼禾默默递上自己的表格，季清培接过后礼貌性地点点头。

　　上面写着对方的名字——林幼禾，他又看了一眼略显忐忑的少女，顿了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幼禾的心脏猛地收紧。

　　他记得？初中三年同校，她一直站在领奖台的阴影处，看着季清培一次次上台领奖。

　　生物竞赛时，他们甚至曾在同一个考场，她坐在他斜后方，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整整两小时。

　　"可能...是在年级大会上吧。"林幼禾轻声说，指甲悄悄掐进掌心。

　　季清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指向阅览室："面试在里面，按顺序进去就好。"

　　方悦排在林幼禾前面。

　　当她的名字被叫到时，回头冲林幼禾眨了眨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幼禾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好友消失在门后。

　　阅览室里，三位社团干部坐在长桌后。

　　季清培作为社长坐在正中间，她深吸一口气，在对面坐下。

　　"为什么想加入文学社？"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问道。

　　方悦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季清培："因为...文字能表达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她顿了顿，声音渐渐坚定，"就像有些风景，只有通过生动的词语组合，才能让别人看见你眼中的模样。"

　　季清培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目光直视方悦。

　　他的眼睛在阅览室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

　　"举个例子？"他突然开口。

　　方悦咬了咬下唇，然后说道："比如...开学典礼那天，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在讲台上投下的光影。"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那不是简单的'好看'能形容的，而是'像是上帝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调色盘，让所有颜色都融化在了一起，又凝固成一片片透明的糖果。”只是看着就已经甜到心底……

　　季清培的笔停在记录本上，墨水晕开一个小点。

　　"很生动的描述。"他终于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方悦读不懂的情绪，"如果你要为此写一首诗，会用什么标题？"

　　方悦没想到他会追问，思考片刻后回答："《光的味道》。"

　　"为什么是味道？"

　　"因为那一刻，我尝到了面临窘境的辛辣，也尝到了..."她直视季清培的眼睛，"被人帮助的甜。"

　　季清培微微一怔，随即低头在表格上写了什么。

　　面试很快结束，方悦走出阅览室时，脸颊发烫，手心全是汗。

　　"怎么样？"林幼禾迎上来。

　　方悦摇摇头，眼睛却亮得惊人："不知道...但我把想说的都说了。"

　　轮到林幼禾面试时，她走进阅览室，姿态比平时更加挺拔。当季清培问及她最喜欢的小说时，她流畅地回答："《沂淞的森林》"

　　"为什么？"季清培问。

　　"因为里面有一段话，"林幼禾的声音异常清晰，"『如果你面临风暴，你能做的，不过是直面困难，直到你能从容的战胜自我。』"她停顿一下，"我觉得写作就是这样，帮我们认识自己，战胜自我的黑暗。"

　　季清培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搜寻什么。林幼禾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心跳如擂鼓。

　　"很独特的理解。"他最终评价道。

　　面试结束后，两个女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方悦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你回答得那么好！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沂淞的森林》。"

　　林幼禾笑了笑："突然想到的。"

　　她没有告诉方悦，这本书是她在初中时，因为听说季清培喜欢而偷偷读的。

　　走到分岔路口，方悦突然抓住林幼禾的手："对了，周末我爸要检查我的数学作业，我得赶紧回去复习。明天见！"

　　林幼禾看着方悦跑远的背影，慢慢收起笑容。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关于季清培的一切：他喜欢的书、常去的书店、甚至是他每周天下午会去图书馆的习惯。

　　这些信息，是她花了三年时间默默收集的。

　　"对不起，方悦。"林幼禾轻声自语，手指抚过那些字迹，"这次...我不想再只是看着了。"

　　与此同时，方悦推开家门，发现父亲罕见地提前下班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爸，我回来了。"她轻声打招呼，准备溜上楼。

　　"听说你去报名文学社了？"父亲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方悦僵在原地。她忘了班主任和父亲是大学同学，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你应该把精力放在正事上。"父亲放下报纸，眼神严厉，"数学作业拿来我看看。"

　　方悦咬着嘴唇上楼，眼眶发热。

　　她从书包里抽出数学试卷，鲜红的数字刺痛着眼睛。

　　她把试卷展平，突然想起季清培低头看稿时的侧脸，想起她说"文字能表达说不出口的话"时的神情。

　　"不，"她擦掉眼角的湿意，自言自语，"我不会放弃的。"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挣扎着消失在地平线下。三个人的心事，如同即将到来的夜色，愈发深沉而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