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无期》小川西西

5、换座，有意思？

　　第二天上课，许乐遥正对着课本发呆，心思飘在窗外那片被风吹动的云上，直到讲台上程老师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为了促进学习互助，也整顿一下个别区域的纪律，我们这次座位进行大调整。念到名字的同学，立刻收拾东西，换到新位置。”

　　教室里瞬间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和轻微的骚动。许乐遥的心没来由地提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的边缘。她有种模糊的预感，却又不敢深想。

　　名字一个个念过去。许乐遥的座位往后调了一点，她收拾东西移动位置，就在她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程老师的声音响亮又准确地击中了她：

　　“路杨，坐到许乐遥后面。”

　　“嗡——”

　　许乐遥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流猛地冲上头顶，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或者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太过响亮，像一面鼓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盖过了窗外的风声、杨树的沙沙声，甚至盖过了教室里桌椅挪动的杂音。

　　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属于路杨的动静——椅子腿划过地面的摩擦声，书本被拿起时纸张的脆响，还有他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她僵直着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一个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干净清爽的气息，然后是他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就在她正后方。

　　“嗨。”一个极轻、随意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许乐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连“嗯”都没能完整发出，只是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她甚至不敢回头，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

　　语文课开始了。李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解着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许乐遥努力集中精神，但身后那个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她能感觉到他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服的摩擦声，甚至能隐约听到他清浅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根手指带着试探性的力道，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

　　许乐遥像被电了一下，猛地挺直了背。

　　“许乐遥，”路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依旧是那种轻松、理所当然的调子，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书忘带了，一起看下？”

　　忘了？许乐遥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明明刚才换座位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里是拿着书的。但她没时间细想，只是下意识地、带着点笨拙的慌乱，转过身，余光瞥了一下讲台上的老师，把摊开的语文书放到了路杨桌上。

　　路杨自然地歪着头，微微侧身。他的手臂搭在桌上，指尖轻轻点在摊开的书页边缘。那一瞬间，许乐遥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两个人的坐姿有点像同桌。李老师看了看他们，没说什么，继续讲课。

　　为了看清书上的文字，他们两个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头靠得很近，近得许乐遥能清晰地闻到他校服上散发出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将她密密地包裹住。

　　许乐遥努力想跟上老师的思路，在笔记本上抄写着“静影沉璧”这个词的解释。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杨树叶的“沙沙”声更响了。她握着笔的手心微微出汗，思绪有些飘忽。脑海中不知怎的，又跳出了李商隐的诗句——“夕阳无限好”。

　　李老师讲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许乐遥认真地记着笔记。她的字并不“小女生”，反而规整中带着一些坚硬。笔记本上不完全是语文课堂的内容，某个空白处可能会冒出几个无关的字或词。

　　《岳阳楼记》这篇笔记的空白处就有两个“走之旁”，还有一处，写着夕阳。一看就是上课走神儿留下的笔迹。

　　许乐遥记完一段话，放下笔。

　　忽然，她感觉到路杨轻轻把她的笔记本往自己那边挪了挪，拿起了他自己的笔。接着，笔尖落在本上——

　　他极其自然地在上面空白处写了一个字：“忧？”

　　许乐遥愣住了，看着那个突兀出现在自己笔记本上的“忧？”，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跳动。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问课文吗？她犹豫了一下，带着点不确定，也拿起笔，在那个“忧？”字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写了一个小小的：“乐？”

　　写完后，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用余光留意着旁边的动静。

　　路杨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乐？”，眼底的笑意层层漾开。他拿起笔，在许乐遥写的那个小小的“乐？”字下面，轻轻画了一个圆润的、可爱的笑脸符号：:)。

　　那个笑脸，像一颗小小的火星，“噗”地一声点燃了许乐遥所有的羞涩和不知所措。她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书，可胸腔里那颗心，早已跳得失去了章法，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像要挣脱出来。

　　课间铃声响起，许乐遥才像被解救一般，长长地、偷偷地吁了口气。她假装整理书本，眼角余光瞥见路杨已经站起身，和走过来的宋与廷说笑起来，神态自若，仿佛刚才在笔记本上画笑脸的不是他。

　　但刘畅若有所思的目光却落在了许乐遥依旧泛着红晕的耳朵和明显心不在焉、手里胡乱翻着书页的动作上。刘畅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路杨，发现他虽然在和宋与廷说话，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许乐遥这边。

　　放学路上，三个女孩并排走着。刘畅轻轻碰了碰许乐遥的手臂，问道：“乐遥，路杨……他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啊？”
　　许乐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炸毛：“啊，我……”那过激的反应和瞬间涨得通红的脸颊，简直是不打自招。

　　“什么什么？路杨怎么了？有啥意思？快说说！” 赵小佳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兴奋地抓住许乐遥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你们今天换座了是吗？他坐你后面？”

　　许乐遥不知道该怎么讲，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也感觉……他好像是不太一样。”

　　刘畅点点头：“昨天咱们在冰语的时候，路杨路过，盯了乐遥半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还有上次，他不还说期待和乐遥同班嘛。”

　　赵小佳兴奋地追着许乐遥刨根问底：“那他今天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呀？”

　　许乐遥不好意思地把今天上课的小事讲了出来，她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些事，可能我也有点敏感吧。”

　　“这才不是你敏感好嘛！”赵小佳反驳，“这个路杨，还挺有一套！”

　　三个女孩儿聊着闹着笑着，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许乐遥的心，也像这夕阳下的影子，被拉扯得忽长忽短，充满了甜蜜的慌乱和一种隐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