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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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池芸才发现其实高中生活也没有她想象得这么好。
比初中还要麻烦。
虽然她在秋谭的时候理科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有时甚至可以和叶雨听并列，但都是数学加了很多分，剩下的物理化学全然答的乱七八糟。
开学考后，老余特地和她单独聊了好一会。
作为物理老师，老余实在是苦口婆心：“……物理和数学其实都有许多相通之处，都需要用到你擅长的数学思维。”
他推起眼镜，目光在她的成绩单上停留，“你告诉老师，你是不是对这两科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没有。”池芸堵住对方的话口，“我回去再仔细想想，谢谢老师。”
大课间还剩最后几分钟，教室里很吵，她从后门慢慢绕回了座位。
夏黎嘴里叼着插在可乐罐里的吸管，余光瞥到身边她的肩膀，放下可乐凑过去：“咋样，他说你啥了。”
“……说我跟物理化学有愁。”池芸摆着哭脸，叹了口气。
夏黎跟着叹气，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懂的都来问本物理课代表，唉，来说点开心的吧。”
话锋一转，她忽然凑近，转转眼珠：“话说，你初中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的情史吗？”
十六岁的年纪还没有十八岁时的成熟，也没有十四岁时的单纯。
小女生总爱围在一起咯咯笑着八卦。
池芸迟疑片刻，心虚地瞄了眼叶雨听。
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承认。
“嗯，有。”
“欸，说来听听！”对方顿时来了精神，搬起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
“也不算情史吧，就是……”
见对方如此好奇，她反倒有些慌。
“就是暗恋。”
“没事，跟我说说。”夏黎畅快。
这几年里，池芸憋的实在难受，把初二那段时间的部分都说了出去。
夏黎算是个合格的听众，只是时不时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笑。
“说完了？”等到池芸闭嘴，夏黎咬住吸管头，塑料管在可乐瓶中拨弄的清脆。
池芸垂下头，漆黑的睫毛颤动，眼神有些空，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俩就发生这么点事，你就一直执着到现在？”
夏黎又撇下一句话，吸管被她咬得嘎吱作响。
“没有呢，不止这些。”
“初中时候的暗恋是最容易失败的，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太单纯，太幼稚。”
太单纯，太幼稚。
心好似沉到海底，重得让她喘不上气。
叶雨听此刻坐在后排的新座位上，离她一个过道远，靠窗，和阳光相比，还是他更耀眼。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不是别人。”她说话说了一半，喉间像是被噎到一样。
“嗯？”夏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在上课铃如约响起，大课间结束，下一节课的老师开门走进。
池芸本想解释，但声音被淹没，她只好乖乖整理书本。
叶雨听，一个与她近在咫尺的人。
她随便找个理由就都可以和他说起话拉近关系，为什么还是这么畏畏缩缩、小心翼翼？
她也不知道，因为喜欢，所以万分珍惜又唯恐纠缠不清。
下节语文，叶沁澜站在讲台上写着板书。
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转身朝叶雨听的座位使劲扔去一根粉笔头。
挟着黑板飞扬的白色粉末划过少年的脸颊，那是躁动的声源。
“叶雨听，你干什么呢？”
女人厉声，与表面那样子二十好几的文弱全然不一样。
“老师，有虫子飞进来，我把它赶出去。”
他说前两字的语调拖得长，无辜地笑道，往地上踢起某个物体。
那是一只身体乌黑的飞虫，个头挺大，看上去很惊悚。
池芸跟着身旁同学一起朝后看去。
叶雨听脚踩着虫子，长腿伸出，咧着嘴冲澜姐喊：“老师，我能出去解决一下吗？”
“赶紧去。”对方皱着眉看了眼时间，接着讲下半节课的内容。
“现在来讲开学时候的摸底考试。”她整理着讲台上的试卷，“整体来说大家都表现的都不错，尤其要表扬池芸。”
她朝池芸看上一眼，褪去严肃，没什么表情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的好成绩，全年级单科第四，还是很不错的，继续努力。”
“我吗？”她有些惊讶，小声对上夏黎的目光，看样子比她本人还激动。
教室后门打开，叶雨听擦着还滴着水的双手。
正巧看见池芸去讲台上拿试卷，扎起的低马尾柔顺地垂在瘦柔的背后。
很乖。
“怎么了这是？”
他俯身坐下，问身边前段时间刚和他做了同桌的盛鸣。
“摸底考语文第二，挺厉害的。”
“你猜第一是谁。”
叶雨听撇着嘴笑，一直看着池芸从讲台回到座位，扭头轻飘飘看了眼同桌。
“不知道。”
“接下来是我们班的第一，年级同样第一。”
澜姐皮笑肉不笑道。
“叶雨听，不要得意。”
“唉，怎么办呢。”
起身之前，他把这句话扔向盛鸣。
“有病。”盛鸣被气笑。
他走到澜姐身边，双手接过试卷，被对方用手顶了下脑门：“别得意。”
“知道。”
池芸在下面看得疑惑，扭头问起夏黎：“叶雨听和澜姐为什么这么熟啊？”
夏黎正把放在桌洞里的软糖塞进嘴里，被她这一问便立马抬起头回答，眼里透出些惊讶。
“不会吧，你不知道？”
“也不算小道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俩是姐弟，亲的那种。”
“叶雨听还有个姐姐？”
池芸忽然有些失落，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并非是自己一人知道一些所谓的秘密。
“是的。”
女孩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目送叶雨听从讲台上走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
她还不死心，不经意又问起，得来的还是意料中的肯定回答。
下课后，澜姐意外让池芸来一趟办公室。
“叶老师？”墙边半敞着窗户，外面梧桐叶茂盛，金黄的日光灌满了叶盆，欲将贯彻小房间。办公桌上物品杂乱，笔记本电脑在桌子中央打开。
边上放着她和叶雨听的合照，照片上少年青涩，女人温婉，池芸一眼就认出那是十四岁的叶雨听。
“没有，老师就是想跟你聊点事情。”
澜姐恢复往日待人的亲切，拉出把椅子让她坐下。
“我觉得你的语文还有待提高的，结合试卷来说可以更好的。”
“我特别喜欢你这个小女孩，很上进也很有天赋，就是被理化拖了后腿。”
她忽而反应过来，讪讪，“没有偏心你，只是觉得如果没学好这个学科的话就很可惜。”
“所以，方便放学后来这里补课吗？”
“好啊，谢谢老师。”
澜姐嫣然一笑。
“那就晚自习的时间过来，行吗？”
江芜的晚自习都是自愿制的，学生教室和宿舍两头来回跑很方便。
“好。”
正午，烈日当空。
“秋老虎啊。”
夏黎挡着阳光，眯着眼睛朝如洗的蓝天张望，“太热了，我还是喜欢北方。”
“你是北方的？”
池芸好奇偏头。
“小时候在北方上学的。”
突然，微风阵起，扬起她们的衣角，两个高挑的身影晃在两人面前。
“午自习改成高一篮球赛了，咱班对和一班打，来不来看我们？”
盛鸣的腿已经痊愈，换上了篮球队服。
“勉为其难吧。”夏黎傲娇起来。
叶雨听说： “你来不来？”
藏蓝色衣服上的细孔透着背后四射的光，头发被随意撩过去，露出额头。
这是对池芸一个人说的。
“来。”
她抢在夏黎和盛鸣拌嘴前说出口。
叶雨听得意地笑起来。
“夏姐，看我们把一班那帮人打个措不及防。”
盛鸣转身，颠了两下手里的球。
“行，你们厉害。”夏黎噗嗤笑出来，“那我们先去小卖部一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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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里嗡嗡作响的电风扇晃动在柜台上，冰柜半开，冷气爬上墙壁，水雾蒙蒙。
“可乐，呃……还有啥。”
“芸芸，你喝什么呀，我顺便帮你付了。”夏黎怀里揣着两瓶饮料。
池芸环视了一圈，从冰柜里掏出瓶柠檬汽水。
还有……给叶雨听的矿泉水。
她自己付了钱，站在门口等夏黎。
“欸？你自己付了啊。”
池芸摇头： “你对我太好啦，不能老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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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树影微光，斑驳陆离，茂密的树丛下站了一群围观的学生。
焦躁的喧闹声回荡在校园上空，天空明媚，铺下夏季的聒噪。
两人到的刚刚好，人还不是很多，她们没费多少力气就挤到了前排。
两个班的队员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休整状态，叶雨听个子高挑，在人群中显得分外夺目。
“欸，那是几班的啊，长得好帅！”
身边有其他班级的女生站在二人身边，捂着嘴议论纷纷。
“你不知道？四班的叶雨听，人帅成绩也好……”
“夏黎，我们到那边站着吧。”
池芸不想听别人议论叶雨听，往另一片树荫低下走去。
比赛马上开始，运动员站在边上热身，围观群众挤在球场外的阴凉处，不断叫唤。
池芸被推得往前踉跄，不得不抓紧夏黎的袖子，以防自己摔到球场上。
哨声尖鸣，裁判发球。
叶雨听腿长很有优势，大步一跃就抢过球，躲过对方防守，出其不意将球传给对面的盛鸣。
一班几人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冲到盛鸣前阻拦。
“听哥，接着！”盛鸣又把球传到叶雨听手中。
他稳稳接住球，转身躲闪到一边。
金黄的午光眩照在他的头顶，化作羽翼迫使他往前奔去。
他高举篮球，双脚发力向上一跃，指尖几乎触碰蓝天，篮筐震动，球体安然跌下。
一阵很短的寂静后，观赛区爆发出一声巨响。
热潮席卷。
“叶雨听可以啊。”夏黎抹掉额头滴到眼睑的汗珠，揉了揉眼睛，“咱班肯定赢。”
“肯定啊。”池芸轻轻点头。
目光一直追随着叶雨听如风的身影，眼睛干巴巴地疼起来。
秋谭也偶尔举办篮球比赛，但那会池芸没什么朋友，也不懂比赛规则，很少去看。
只有叶雨听比赛完会跟她臭屁起来，说自己是怎么样打倒对手的。
她还没见过叶雨听打篮球呢，这么小的一个愿望，居然就在今天不知不觉实现了。
上半场比赛结束，五比三，四班领先。
叶雨听坐在一边拨弄着湿透了的头发，汗津津的脸庞折射出阳光的灿烂。
池芸手中握紧那瓶还冰着的水，臂间隐隐冷冽，迈出的右脚始终没动。
不知身边哪里传来的声音，说要给叶雨听送水。
她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像是要抢什么东西似的先行一步跑过去，绕着树荫穿过去。
“叶雨听。”她叫唤，对方叉开腿瘫坐在椅子上，回头看清了她。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他干脆换了个方向坐着，面对着她，笑眼盈盈。
“给你的。”池芸亲切弯眼，松了气把冰水递给他。
“谢谢！”他高兴地接过水瓶，大口灌着，鼓着腮帮子望着她。
“但下次不要送这个。”他斟酌了一下。
“我喜欢喝柠檬汽水。”
“啊？”
池芸愣住。
“可以吗？”他眼巴巴地看着她。
“可以，当然可以！”
她自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炎热还是羞红，但脸庞上的红润笃定明显。
“看完我们的下半场！”叶雨听对她眨了眨眼，起身奔赴队友。
池芸站在那里，怔了好一会。
回到原来的站位，夏黎和别班的女生正聊得起劲，余光撇到池芸，连忙结束对话。
“芸芸，我刚才聊得太入迷了，你刚才去干啥了？”
夏黎讪讪，右手上下扇动着凝固的热气。
“太热了，我去旁边躲了一会。”她朝球场上张望着。
那束光芒勇往直前从不回头，一路肆意。
在球场，在考场，和在全世界。
也跌跌撞撞闯入了她的心窝。
队员上场，下半场意外进行得很快。
池芸听不懂解说的激昂，匆匆过程，她只知道叶雨听所有的高光。
少年运球迎风而上，似闪电一般躲闪过对手，紧接一个利落的转身，发丝微然起伏，阳光悬浮。
顷刻间，入篮，尖声喧哗。
她好似听到了夏天的呐喊。
鼻子不合时宜地酸胀，眼神避开叶雨听被众人围上喝彩的画面。
池芸背身抹掉泪花，心里五味杂陈。
果然啊，暗恋是一场哑巴的狂欢，是荒无人烟之地中无力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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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芜傍晚的食堂灯火缠明，人头攒动。
二楼，高一用餐处。
“你们都看到了，对吧？我那下的三分球简直了！”
四人齐坐一桌，盛鸣挥舞双手，夸张地凑到叶雨听鼻子前，视线却停留在两个女孩身上。
“你就这么想让人家夸呗。”叶雨听拆台，“池芸，你说我俩谁打得好？”
夏黎托腮看着二人视线的触碰，手肘碰上池芸。
“你们两个都挺好的啊。”池芸无奈。
“你觉得呢？夏姐？”
叶雨听：“你这真是欠骂。”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相信夏姐有一个良好的品德和审美。”
盛鸣胸有成竹地拍拍叶雨听的胸口。
“当然是叶雨听，你算啥？”
夏黎朝叶雨听比了个手势，两人一脸嘲讽地看着被夹在中间的盛鸣。
“唉，还是池芸好。”盛鸣起身，假意要和夏黎换位置。
“神经病是不是。”叶雨听几乎瞬间弹起来把对方往死里塞，与往常的笑骂多了几分较真劲。
池芸捧碗喝汤，笑得到嘴边的汤水泛起点点涟漪。
“我打得好不好。”叶雨听在看她。
“好。”
特别好，池芸舒展笑颜，心道，看着他将目光传递到别的地方。
“同学你好！”一旁传来一道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四人齐眸看去。
女生避开异样的目光，轻轻朝着叶雨听的眼睛笑。
“可以麻烦加个微信吗？”
“不了。”叶雨听拒绝得果断，慢条斯理地拨弄餐盘里的菜丝，下意识闪开目光。
池芸在对面默默抓紧了衣角，那里已经悄悄浸出了潮热的汗渍。
因为她敏感地看到女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
“不是我要加的，我是帮朋友要的微信，同学你再看看呗，她长这样。”女生堆起笑，脸颊旁的肉跟着抖动，举起手机展示。
池芸探头看去，瞳孔震缩之际，不知哪碗汤倒下，浓汤溅到她的鞋尖。
叶雨听没抬头，抽出纸踩在汤水上。
池芸还在回味，不敢相信地再次朝照片看去。
“叫什么名字？”
“闻宁悦。”女生以为事成，苹果肌拱起得愈发明显。
叶雨听差点把含在嘴里的饭喷出来，池芸低着头，又开始掐自己的胳膊。
女生庆幸，将手机塞了回去：“那同学你……”
“还这么多废话。”叶雨听咳嗽，肘着盛鸣的肚子，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帮忙赶了人。
人走后，叶雨听抓了一大把纸巾捂着嘴继续咳。
“咋了，听哥，反应这么大呢？”
“没你事。”
池芸觉得自己有些发烧，用手背抵了下额头，细腻的汗珠顺着刘海根往下淌。
“什么啊……”夏黎看着女生远去的背影，皱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
随后，大家帮忙清理了地面，夏黎还是不忘询问：“那个人，就是照片里的，你们认识？”
“不认识。”池芸心慌起来，先抢占了一个旁观者的名额。
叶雨听回到位子里，难得一见地板着脸。
夏黎见事情没了后续，也不再追问。
回班的路上，夏黎和盛鸣一如既往打打闹闹，叶雨听和池芸很默契地分别走在边上。
池芸攥紧的拳头被自己塞在外套口袋里，那里鼓鼓囊囊的。她莫名反胃，冷热汗交杂着从额间滴下，鼻子也有点堵住。
闻宁悦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完全不是巧合，是冥冥之中有些诡异的联系。
她忍不住看向叶雨听，他的心情显然也被刚才一事打搅到了，冷脸跟在盛鸣身后，用手梳开被汗浸湿的前刘海，胳膊挡住了她的视线。
池芸有一个预感，一个让她不太愉快的想法。
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否认。
她望去夕阳橙黄色的斜下扫过香樟树的树冠，星星点点，打闹声传遍了炽热的天空。
她在江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于是不许任何人再来打扰。
过去已经翻篇，她在体会生活这个动词，深深感受着。
绝无他人能够踏足，她在心里下定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