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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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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檐角月光与未说破的谎
深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亮,倒映着咖啡馆檐角垂落的雨帘。邱莹莹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看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手里转着支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没干的墨——这是安七炫昨天借给她的,笔尾刻着朵小小的桔梗花,是他亲手刻的。
“又在发呆?”金在中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闯进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给你带了城南那家的糖糕,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油纸包打开的瞬间,甜香混着水汽漫开来。邱莹莹接过一块,咬了口,糯米的软糯裹着豆沙的绵甜,烫得她直哈气。金在中在她对面坐下,也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安七炫呢?刚去他画室,门锁着。”
“说是去后山采草药了。”邱莹莹看着窗外的雨,“他说这几天下雨,茯苓该长出来了。”
金在中撇撇嘴:“就他讲究,药店买不到吗?非要自己去淋成落汤鸡。”话虽这么说,却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烧点姜茶,等他回来喝。”
邱莹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金在中的嘴总是硬的,像去年冬天,安七炫发烧躺在床上,他嘴上骂着“自找的”,却守了整整两夜,每隔一小时就摸一次安七炫的额头,比谁都上心。
雨小了些时,安七炫回来了。他披着件深色蓑衣,斗笠边缘滴着水,背上的竹篓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新鲜的茯苓和几株带着泥土的苍术。他脱下蓑衣,露出里面湿透的白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肩线,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却没忘了先把竹篓里的草药分类摆好。
“回来啦?”邱莹莹递过毛巾,“姜茶在锅里温着,金在中刚去盛。”
安七炫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指尖碰到她的手,顿了顿才移开。“采到些好茯苓,”他指了指竹篓,“晒干了给你做茯苓饼。”
“又给她做!”金在中端着姜茶出来,把碗重重放在安七炫面前,“自己都淋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想这些。”他把另一碗塞到邱莹莹手里,“你也喝,别等会儿跟着感冒。”
安七炫低头喝着姜茶,没接话。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邱莹莹却看见他嘴角悄悄扬了扬——金在中虽然凶,盛姜茶时却特意往他碗里多放了两勺红糖。
夜里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落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叶子黄得像撒了层金粉。邱莹莹坐在廊下翻医书,安七炫在旁边磨墨,准备画草药图谱。金在中本来在屋里摆弄他的相机,不知怎么也凑了过来,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邱莹莹另一边,镜头对着月亮瞎拍。
“安七炫,你看这个。”邱莹莹指着书里的插画,“这个贝母的根,是不是和你上次采的不一样?”
安七炫凑近看,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耳畔:“这个是浙贝,我采的是川贝,药性更温些。”他的指尖点在书页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你看这里,浙贝的鳞片更厚……”
金在中的相机“咔嚓”响了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他举着相机嘿嘿笑:“拍下来当纪念,安大学究给邱小徒弟讲书呢。”
邱莹莹的脸有点热,安七炫已经收回手,继续磨墨,只是墨条在砚台上多转了两圈。
金在中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忽然“咦”了一声:“这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是邱莹莹靠在银杏树下看书,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安七炫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支笔,目光却落在她身上,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水。
“你偷拍我们?”邱莹莹凑过去看,心里微微一动。这张照片的角度很巧,正好能看见安七炫眼里的光,却又藏得不算明显,像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金在中挠挠头:“上次你说银杏叶黄了好看,我就想拍几张,没注意……”他忽然把相机往安七炫面前递,“你看他,是不是像偷看人姑娘的小贼?”
安七炫的耳尖红了,却依旧平静地说:“光线好,适合入画。”他拿起笔,在纸上勾勒出银杏叶的轮廓,笔锋流畅,却在画到树下的人影时,停顿了片刻。
邱莹莹看着他落笔的方向,忽然想起上个月,安七炫送她的那本画册,最后一页画着个模糊的背影,站在银杏树下,和照片里的自己重合在一起。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想来,那线条里藏着的温柔,早就暴露了心意。
夜深了,金在中打着哈欠回房了,廊下只剩邱莹莹和安七炫。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安七炫收起画笔,看着她手里的医书:“还在看?”
“嗯,有点看不懂。”邱莹莹翻着页,“这个脉象图,总记不住。”
安七炫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脉象示意图:“你看,浮脉像水上漂着的木片,轻按就能摸到;沉脉要用力按,像石头沉在水底……”他的声音很轻,混着虫鸣和晚风,像在讲什么珍贵的秘密。
邱莹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说:“安前辈,你是不是……”话没说完,就被屋里传来的声响打断——金在中大概是起夜,踢翻了门口的水盆,嘴里嘟囔着“谁放的破盆”。
两人都笑了,刚才的氛围散了些。安七炫把画好的示意图递给她:“拿着吧,明天再看。”
邱莹莹接过纸,指尖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月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说:“夜深了,回去睡吧。”
“嗯。”邱莹莹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安七炫还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那支刻着桔梗花的笔,月光洒在他身上,像罩了层薄薄的纱。
她知道,有些话不用急着说。就像金在中总在她生病时骂骂咧咧地送药,却会把药熬得温温的;就像安七炫从不说关心的话,却会把她随口提的喜好记在心上。他们的喜欢,都藏在姜茶里的红糖里,藏在画册未完成的背影里,藏在每个假装不经意的眼神里。
回到房间,邱莹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金在中送她的贝壳手链,红绳被磨得有些发亮;另一个是安七炫刻的桔梗花笔,笔尾的花纹被她摸得光滑。她轻轻合上盒子,放在枕头边。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亮了墙上的影子——金在中的房间灯亮了一下,大概是又踢被子了;安七炫还在廊下,身影安静得像幅画。
邱莹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不用急着说破,不用逼着自己选,就让这份喜欢慢慢长,长到像院子里的银杏树,根须在地下悄悄缠绕,枝叶在天上默默相依,风吹过时,每片叶子都在说“我在这里”。
天快亮时,邱莹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她拉开窗帘一角,看见金在中蹲在廊下,往安七炫的砚台里偷偷加墨,动作笨拙又认真;而安七炫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件叠好的外套,大概是想盖在趴在桌上睡着的金在中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都愣了一下,然后默契地放轻了动作,像在守护一个共同的秘密。
邱莹莹笑着拉上窗帘,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知道,这场关于喜欢的故事,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两个别扭又真诚的人,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会是甜的吧。
晨光漫进窗时,她做了个梦,梦见院子里的银杏树开满了花,金在中举着相机追着蝴蝶跑,安七炫坐在树下画画,而她,手里拿着那支桔梗花笔,在画纸上写下三个人的名字,笔尖落处,开出了小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