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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牙印、刺绣、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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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桂花糕的香味在巷尾发酵,叫卖声和着蝉鸣撞碎在柏油路上。
“喂,林夕,我去你家坐坐好不好?”
林夕垂着脑袋,看着脚下的石板砖在梧桐叶的缝隙里泛着鸦青色。
程翌斜倚在红漆门前,一头银发,耳钉却是朴素的黑扣。
“嗯?你怎么又想去我家?不怕挨打。”林夕眨眨眼。
程翌摸了摸她头顶茶色的柔软头发,想起她上次吃桂花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不小心把一缕头发吃进嘴里,慌张地用手指去拨弄发丝,指尖沾着糕点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色。
“不怕,想去。”
程翌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喂,我以后不抽烟了,把头发染回来,你奶奶还会拿扫把赶我走吗?”
林夕攥着书包带小声嘀咕:“抽不抽烟都打你,染什么颜色头发都打你,看见你就想打你。”
程翌别过头笑了一声,伸手弹她额角,“小没良心。”
“走吧。”他随手一抛,把打火机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就说我是来请教你功课的。”
老式木门吱呀作响,中药味扑面而来,门内是一方小院子。
程翌的篮球鞋跨过门槛,看见主屋褪色的蓝花窗帘下压着张泛黄奖状——“林夕:市作文比赛一等奖”。
“夕夕带同学来啦?”奶奶从卧室里出来,声音裹着砂纸般的粗粝。
她精神矍铄,但两眼蒙着灰白阴翳,端着个搪瓷缸子,“快,快进来。”
林夕走过去扶住奶奶,往门口扬了扬下巴:“奶奶,这是我同学,程翌。”
门口高大的少年将光线遮挡了大半,他点头:“奶奶好。”
“好好好,坐坐坐,这儿有凳子,我给你们倒茶去。”
老人眼睛不好,腿脚却利索,很快放下搪瓷缸子忙活起来,程翌见状连忙制止:“不用了奶奶,我是来跟林夕讨论题目的,我去林夕房间就行了。”
林夕闻言诧异地转头,冲他皱了皱鼻子,小声道:“谁允许你去我房间了。”
程翌忍不住笑出了声。
奶奶还是端了碗豆子茶过来,程翌看着眼前捧着碗小口喝着的女孩,喉结在阴影里滚动:“这是给我喝的吧?”
林夕神态娇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粉唇浸了茶汤,脸色红润润的,“我想喝这个,好久没喝了,我给你泡了清茶。”
“那茶呢?”少年的嗓音沉在药香里莫名温柔,“我也没看到,林夕,你光顾着自己喝,是想渴死我吗?”
“你等下嘛,水还没开呢。”
……
少女仰头喝茶的动作带起衣服下摆,程翌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下移,一眼看到她侧腰上的浅浅的月牙形胎记。
他突然舔了舔后槽牙,轻笑一声,抓着她的手腕把瓷碗递到自己嘴边,就着喝下最后一口。
“甜。”程翌夸道。
林夕疑惑地歪了歪头,“哪里甜了,奶奶煮的豆子茶是咸的。”
程翌的目光拂过衣摆,“我觉得甜,比烟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林夕,你作文写得很好,有没有给别人写过情书?”
林夕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程翌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帮她擦了擦湿润的嘴角,
“嗯,好,那也好。”
——
周五的体育课是A班和C班一起上,下午时分,塑胶跑道蒸腾着热气。
单杠的铁漆沾在掌心,混着汗渍洇开虎口处淡红色的月牙,在冷白色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程翌没穿校服,黑白条纹的薄毛衣下是黑色工装裤,裤腰处挂着银链,猛然发力时银链撞在单杠上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他悬空的双腿在日光里晃出虚影,林夕胎记的形状忽然从脑海深处浮上来。
“翌哥今天这么虚?”袁劭在旁吹了声口哨。
程翌懒得理他,从单杠上跳下来,坐在一旁的篮球架下,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
她哭泣时睫毛挂着的泪,像露珠,将坠未坠,他莫名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家偷偷解剖青蛙——用镊子轻夹住青蛙脆弱的心脏,怕太重了会碎,太轻了又抓不住。
林夕咬在自己虎口的力度,正像解剖刀划开青蛙肚皮时,刀刃突然卡在耻骨间的凝滞感。
“怎么了?不打球?”是陆子煊。
程翌心不在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开口:“你们打,我去洗个手。”
恰巧林夕往器材室走,路过A班一群人,她今天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抱着跳绳经过树荫,洗旧的粉色刺绣在领口若隐若现。
程翌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
器材室铁门被推开,发出年久失修的呜咽。
“要装看不到我到什么时候?”阴影笼罩下来时,他看清了林夕的领口,用线补成了草莓的形状。
被少年的手臂困在跳马箱与墙壁的夹角,林夕有一瞬间的惊慌,“我……没有。”
程翌接过她怀里的跳绳,往旁边的垫子上一扔。
他伸手去掀她的衣服。
林夕连忙按住,“你干嘛?”
“不干嘛,看看。”
“这是能随便看的吗?”林夕瞪他。
程翌翻转手腕,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手,掀开衣服一角,用月牙红痕正对着她胎记的位置,“你看,很像。”
“别看了。”林夕红着脸挣脱他的手,“流氓。”
“我又没怎么样你,怎么流氓了?我不小心看到的。”
林夕嘟着嘴,“就你眼睛好。”
程翌手肘撑在她头顶,“给我也绣一个呗。”
“嗯?绣什么?”林夕疑惑地抬头。
“诺。”程翌捻着她的校服领口,“我也要一个。”
林夕推开他的手,“我不会,这是奶奶绣的。”
程翌“啧”了一声,表情十分不爽:“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林夕装傻,“我没骗人,我就是不会绣。”
“是不会绣还是不会给我绣?奶奶眼睛看不清楚,怎么绣得出这么漂亮的图案。”程翌仔细摸了摸那块绣了草莓的衣料。
“漂亮吗?”林夕忘了辩解,问得一脸认真。
程翌凝眸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偏头一笑,“嗯,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