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为期》银杏未央

7、她的毕业季（2014年夏）

　　毕业典礼的喧嚣中，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飞了林见清的学士帽。顾远舟眼疾手快，一手稳住她，另一手利落地用一枚冰凉的领带夹固定住她耳边纷飞的碎发。金属的触感贴着脸颊滑向颈后，她闻到了上面残留的、淡淡的香草拿铁气息——这是他今早参加投行路演时匆忙喝下的提神剂。
　　“德勤那个门禁卡套，设计太丑。” 顾远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挑剔。他将一个沉甸甸的烫金礼盒塞进她怀里。天鹅绒衬里上，一条设计简约的钻石项链折射着微光，旁边躺着一个崭新的LV卡夹。林见清拿起卡夹，指腹抚过内里精细镌刻的一组经纬度坐标——那是他所在的MS大厦，顶级投行的象征性坐标。这份礼物体贴地解决了她“卡套丑”的烦恼，却也像一枚无声的印章，试图将她未来的工作轨迹锚定在他划定的版图附近，隐含着对她最终选择四大而非他期望的投行的一丝未消的不满。
　　他的体贴总是这样，伴随着不易察觉的控制欲。林见清想起上周实习期间，为一个紧急项目通宵修改审计底稿。凌晨时分，顾远舟带着一堆包装精美、造型宛如艺术品的小蛋糕出现在办公室。
　　“下午茶时部门秘书订的这家，同事们都说不错，我就给你也订了一份。”他微笑着，将精致的甜点分发给她的每一位同事，言辞得体地感谢他们对她的“照顾”。
　　同事们无不感慨她男友的体贴大方。只有林见清清楚，这体贴背后，是他对她“领地”的巡视，是一种带着掌控意味的、对她主权的温和宣示。
　　思绪被一个略带羞涩的声音打断：“林学姐，打扰了，可以…可以和你合张影吗？” 一个陌生的学弟站在面前，眼神里满是倾慕，“关注您很久了，毕业后怕再没机会……”
　　林见清看着眼前纯粹表达欣赏的学弟，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几乎是同时，顾远舟的手臂便占有性地揽住了她的肩膀，目光带着审视的锐利投向学弟。
　　“不如一起？” 他淡淡提议，声音听不出情绪。
　　学弟沉浸在能与女神合影的喜悦中，完全忽略了那隐隐的敌意，笑着答应。
　　“你帮我们拍吧。” 林见清轻轻捏了下两人交叠的手指，带着一丝安抚和提醒。
　　合影结束，学弟刚走远，顾远舟便将她更紧地圈进怀里。
　　“怎么不让我一起拍？”
　　“人家又没邀请你。”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
　　“下次，不许和其他男人单独合影。”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哦~原来学长吃醋了呀？” 林见清故意凑近，像只狡黠的猫，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颌。
　　顾远舟扣住她的后颈，低头惩罚性地吻上她的唇，带着一丝占有欲的轻咬。
　　“很多人呢！” 林见清微微喘息着推开他，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
　　典礼落幕，难得的闲暇时光。两人漫步到校园旁熟悉的公园，自从他踏入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这样纯粹的放空时刻已属奢侈。
　　闷热的空气被刺耳的蝉鸣撕裂。林见清脚踝被新鞋磨得生疼，步伐微顿。顾远舟立刻察觉，没有一丝犹豫地单膝蹲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枚创可贴，细致地贴在她泛红的皮肤上。
　　“小朋友别跑太快！” 湖边突然传来惊呼。林见清下意识抓紧顾远舟的手。两个追逐着粉色氢气球的孩童莽撞地撞进她的裙摆，气球的细绳瞬间缠绕上顾远舟腕间的江诗丹顿表带。他蹙眉，迅速而小心地解着缠绕，动作惊飞了岸边慵懒的柳絮。
　　看着孩子们跑远的背影，他微笑道：“以前我很讨厌小朋友，但是现在想到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我到很期待。将来，我们也要两个。男孩可以学金融，女孩……”
　　“他们想学什么都行。” 林见清截断他的话，目光投向湖面，看着气球倒映的云影在水波中破碎、重组。她靠向他胸前，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是他精密运转世界的稳定节拍。
　　“什么时候去领证？” 他低头，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圈。
　　“明年5月20日好不好？” 她仰起脸，眼中带着期待，“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好，” 他唇角弯起，吻了吻她的额发，“都听你的。”
　　因顾远舟次日清晨要飞往外地出差，而学校离机场较近，两人便入住了校园旁的酒店。
　　深夜，房间只余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顾远舟坐在书桌前，专注地修改着林见清新写的一份职业规划书。林见清闭眼假寐，在黑暗中默默数着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第三十七下时，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短促响起。
　　凌晨两点，他合上电脑，走到床边。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无名指的戒圈上，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确认的重量，惊动了窗台上薄荷草细微的叶片。屏幕尚未完全暗下去，最后的光晕照亮了邮件发送成功的界面，以及那封刚发出的推荐信主题行：“推荐信：林见清 - 强烈推荐优先考虑投行部承揽承做岗”
　　清晨醒来，身侧已空。顾远舟已奔赴机场。餐桌上留着一张便签，被不小心滴落的咖啡渍晕染开一小片：“下午茶订了Lady M，和昨天路演那款一样。”
　　她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来自他的未读邮件。附件是他昨夜修改好的“职业规划（第三版）”。目光扫过文档，她的心微微一沉——在清晰的“三年计划”时间轴上，“取得CPA证书”这一项，已被毫不留情地替换成了“通过保荐代表人资格考试”。
　　那份被他精心规划、不容偏离的未来路径图，再次无声而强硬地，铺展在她面前。钻石项链和LV卡夹在晨光中闪烁，与屏幕上冰冷的“第三版”字样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了一座用爱意与期待筑起的、让她感觉到无比踏实、却又让她生出叛逆的保护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