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为期》银杏未央

3、舆情风暴（2011年夏）

　　自庆功宴那日分别之后，林见清连续一个月没见到顾远舟。顾远舟像人间蒸发般，没有出现在文艺部的任何角落，也没有一条私人消息。空档期的文艺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活动，自然也没有会议或聚餐。
　　虽无联络，但关于他的消息仍像风一样钻进她耳朵。听说他在一家top投行实习，一周三天，早出晚归，剩下的两天课程排得密不透风。一言以蔽之，他忙得像一架精密运行的机器。
　　林见清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停留在顾远舟那个简洁得近乎冷漠的微信头像上。对话框里最后一条信息，是庆功宴那晚他发来的，言简意赅，不带一丝温度：“别喝多了。”
　　手机里单曲循环着决赛夜听到的《仓颉》——“想一个人有多想念那又是文字失效瞬间”。
　　每一个音符都像细小的钩子，拉扯着她刻意封存的记忆。礼堂雨夜他扶住梯子的手，天台星光下他绷紧的下颌线，控制室里他袖口擦过她手腕的微凉触感……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走马灯。理性构筑的堤坝在汹涌的直觉面前节节败退——她喜欢他。这个认知清晰得如同破晓的晨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庆功宴那晚，她斩钉截铁、急于撇清的澄清，像一道无形的深渊，横亘在他们之间。以顾远舟的骄傲和近乎偏执的秩序感，恐怕早已将那晚的对话归档封存，划清了界限。
　　林见清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她主动找到团委的闺蜜黎佳，要求帮她们一起筹备啦啦操的活动。黎佳笑眯眯答应道“你来帮忙，那再好不过了，我正愁团委这边同事都不灵光呢。”
　　黎佳没跟她客气，把赛制、宣传图、流程管理都一股脑扔给她帮忙。
　　林见清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暂时压下了那份无处安放的心绪。
　　当校园论坛那个飘红的匿名热帖《文艺部金童玉女实锤》引爆舆论时，林见清正独自在礼堂清点次日啦啦操表演的嘉宾服装。
　　她的手机响起，是白若雨打来的电话。
　　“喂，若雨”林见清接起电话。
　　“见清，帖子你看了吗？下个月就竞选了，这种时候匿名发布这种帖子，恐怕是想逼你退出竞选。”白若雨急切道。
　　“什么帖子？”
　　“说你和顾远舟....有‘实锤’照片！”
　　她和顾远舟的绯闻不是第一次被提起，只是听起来，这次闹的颇大。
　　“见清？你还好吗？”
　　“我没事。这帖子，也可能是冲着顾远舟去的，他竞争对手更多、也更喜欢搞事情。”
　　白若雨关心道“你打算怎么办？”
　　“先跟他谈谈。”
　　话音未落，礼堂厚重的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是月余没有见到的他。
　　林见清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曹操到了，我先挂了哦。”
　　顾远舟走向她时，射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猩红幕布上，她捏着银针的手与他悬在半空的臂弯交叠，像出被命运提线的皮影戏。
　　她在心里默数“1、2、3、4、5，今天是5月20日。”
　　顾远舟走到她面前，直视她的双眼，说道"技术部查到三个发帖IP，论坛管理员说要封号。"他摘下眼镜，"我说，不必。"
　　他打开投影仪。投影仪嗡鸣着撕开昏暗，幕布亮起精心剪辑的视频，流淌的光影竟是他们共同走过的三百余天。
　　视频的第25秒是林见清踮脚调追光灯时的侧影，镜头突然晃动，画面外传来他低哑的"小心别摔了"。
　　视频第1分55秒是他们一起深夜在校办修改宣传海报的监控录像。
　　视频第2分04秒监控记录下他将外套披在她睡着的肩头。
　　第7分42秒，镜头扫过控制台，他修长手指正为她别好松脱的发卡。
　　每个片段右下角烙着文艺部的鎏金部徽，宛如中世纪手抄本的神秘火漆。画面的最后，投影在幕布上流淌出星河，星河中映照着四个字——我喜欢你。
　　“他们的‘证据’，”顾远舟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丝对谣言的轻蔑，“偏离事实太远。” 他上前一步，将一枚冰凉的部长徽章郑重地别在她胸口衣襟上，动作沉稳有力。“我给个官方的。”
　　林见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猛地伸手拽住他的领带，迫使他低下头，脸上扬起带着狡黠和挑战的笑容：“顾远舟，你好像还没问我，喜不喜欢你？”
　　他被迫与她平视，望进她眼底那片闪烁的星海。“你喜欢我吗？” 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答案几乎不言而喻，她的眼神和此刻拽住他领带的手，都在灼烧着他。
　　“舆论会说我是靠恋爱关系上位的吧？” 她抛出顾虑，眼神却亮得惊人。
　　“所以我退出主席竞选。” 他顺势将她困在冰冷的操作台前，指尖抚过她锁骨间跳跃的碎钻流光，带来一阵战栗，“你照常竞选部长…”
　　“就算你退出竞选，恐怕也有人说是我裙带关系上位。”
　　“你在担心这个？” 顾远舟的眼神深邃起来，带着洞悉的锐利，“庆功宴那天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怕影响竞选才跟我划清界限....”
　　“我想好了，” 林见清打断他，双手倏地勾住他的脖子，“文艺部长我高中就当腻了。” 她仰头看他，笑容灿烂又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部长我可以不选，我的大学，有你就够了。”
　　后来顾远舟总会梦见这个瞬间。她站在月光与灯光的断层里，背后是未缝完的破碎羽衣，像随时会振翅消失的塞壬。
　　她答应他时干净利落，与抛弃他时一样，不留余地。以至于后来分开的许多年里顾远舟每每想起，都不知该庆幸还是痛恨她这样干净利落的性格。
　　午夜十二点，服务器承载量飙至峰值。那天校园论坛服务器一度瘫痪，置顶帖是顾远舟实名发布的视频《工作纪实：那些熬过的夜与光》。
　　配文只有一行，简洁、高效、信息明确：谢谢大家关心，刚刚追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