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拿铁》西柚咖啡

7、第 7 章

　　“今天已经不止三根啦。”晓曼开心地招招手，“不许抽了，快来给我拍照。”

　　“我给你们拍吧。”一向不爱搭理她的言琪突然冒出来，笑眯眯地举起手机：“我拍照水平不错的，现在画面这么漂亮，给你们拍个背影肯定很浪漫。”
　　虽然有些受宠若惊，晓曼还是没忍住诱惑，一脸期待地看着苏阳。

　　苏阳看言琪朝自己挑着眉，俨然知道她的打算，也就潇洒一笑地跳下来：“行啊，浪漫合照呗。”
　　他揽着晓曼，和她头碰着头一起看烟花，俊男美女连背影都很亮眼，一帮朋友围过来给他们拍照。

　　“本县cp的颜值巅峰，门面担当啊。”言琪笑眯眯地说：“我得赶紧炫耀下。”
　　她不敢专门发给某人，只能暗戳戳地发在朋友圈，相信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背影。
　　到时候同学聚会什么的，还是不要参与了吧，何必自找苦吃。

　　让言琪失望的是，赵昔年当晚没有看到她这条朋友圈，白瞎她的暗示。
　　她在这一晚早早睡去，又在第二天清晨拖着行李箱悄悄离开家门。

　　大年初一的清晨街头一片安静，她拖着行李箱的轱辘声显得尤为刺耳。
　　值班的酒店前台小姑娘没想到她又回来了，一脸八卦地惋惜道：“不是本地人啊？怎么一个人在这过年，多孤单啊。”
　　若是以往，赵昔年至多笑笑不回话，如今左右无事，才有了搭话的兴致：“是本地人，这不被家里赶出来了嘛。”
　　没想到小姑娘一点也不惊讶：“那我们同病相怜了，”
　　她很了然地点点头安慰道：“我家里人也不让我回去过年，干脆在这值班挣三倍工资……哎？那你还回来干嘛，特意吃闭门羹啊？还不如接着上班呢。”
　　“公司过年不需要人上班，只好回来了。”
　　“那你这几天就在我们酒店房间呆着？这样不好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最不能自己一个人呆着，更容易伤心的，怎么不约朋友一起玩？”
　　“大过年的，朋友们都有自己的安排，我也不好打扰。”
　　“也是……你昨天看春晚没？我值班补交没看成，要不等会儿一起来大厅啊，反正也没客人，我们一起看节目回放。”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约，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她回房间也是无事可做。
　　就在迟疑间，小姑娘已经快手快脚地帮她搬好椅子，摊起茶水零食来：“你去把行李放好，收拾收拾，我等你一起看节目啊。”
　　她只好点点头，回房间放好行李，换好最舒服的摇绒粒家居服。

　　“你家里人怎么也不让你回去？”小姑娘边嗑瓜子边问道
　　“可能因为我年纪到了还不肯结婚吧。”赵昔年自嘲地笑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小到大不管多努力，总会有让母亲不满意的地方，还不如就放弃努力。
　　“你多大了？有25吗？”
　　“过了年就29了。”
　　“哦，那怪不得，”小姑娘忍不住带起了地方口音：“在我们老家那边，29岁都生了俩娃啦。”

　　不等赵昔年问，她也自报家门起来：“我们相反，我就是结婚结太早了，找错了人，现在离了婚，娘家也回不了……哦，我们那边的风俗，过年的时候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待在家的，对家里的运气不好。”

　　“哼，”她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生在我老家，才叫运气不好哦……我看你打扮就知道是在大城市坐办公室的吧？我就知道，我也想做你们这样的工作，我上学时候也是班级前几名哦。可我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家里三个姊妹都只让读完初中就出去挣钱了，到十八岁就许人家拿彩礼，就想把家里的男孩供上大学。我哥就不说了，成绩不好也没考上大学，我弟弟倒是读上了中专，现在想留在城里买房娶老婆，家里又让我们姊妹凑钱。”

　　电视机里花花绿绿的歌舞画面全然无吸引力，小姑娘专心地吐槽着：“不让我人回家，倒惦记着我的钱。我前夫喝了酒就打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娘家人就是不让我离婚，怕人家要讨回彩礼钱……还好前两年我们村里来了个大学生村官，帮我弄了个什么离婚协议，让我拿了身份证就走，说到时间了自然离婚了。不过好像现在政策又变了，反正她让我别回去。我现在也没扯上离婚证，不敢回去找我前夫，怕被揍……无所谓，现在日子挺好的，酒店管吃管住，我工资都存起来给自己……哎，不说我了，你呢？”

　　“你被前夫家暴过？”赵昔年点点头，对有着相似经历的陌生人产生了交流的勇气：“我是从小被母亲家暴……你知道躁郁症吗？她是病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的时候对我温柔又体贴，不好的时候就拳打脚踢，拿到什么就用什么砸我……我只能忍着，从小天天被揍也习惯了。可惜我也生病了，忍受不了了，只能离家了。”

　　“怎么了？你生什么病了？严重吗？”小姑娘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陌生人的关怀。
　　“也是精神类的问题，好像是遗传的躁郁症，你见过吗？”她语气平淡，好像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就是间歇性的抑郁和狂躁。”
　　“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嗯，这些年一直在心理辅导和吃药控制，现在已经好多了。但是心理问题是这样的，只要出现过，就会一直存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跟它和平共处。”

　　电视机里的歌舞到了最高潮的桥段，好像全世界都在热热闹闹地欢庆相聚，只有她们两个被遗忘在这空旷的大厅里。

　　“那你也挺可怜的，”小姑娘给她盖上薄毯，想给她多一点温暖：“对了，我叫李娜，你呢？”
　　“谢谢，我叫……”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门口热热闹闹地来了一拨人。

　　“前台人呢？我们要办理入住。”
　　“来了，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大年初一就突然过来啦，我们还说明天回去看你们呢。”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又甜美，透着开心与幸福，像一只嘹亮的雏鸟：“哥哥嫂子怎么也一起来啦？把小侄子一个人丢在家吗？”

　　“哎，女儿不在家，我们怎么过年都没意思，趁着这两天高速车少，不如来看看你……附近不是有温泉挺出名的吗？我们就来周边一起玩几天，也省得你东跑西跑。你侄子在他外公外婆家大闹天宫呢……”

　　“辛苦叔叔阿姨赶来，应该我们去看你们的，原本你们在家过年多热闹……温泉酒店这两天已经满房了，我托朋友订到了明后几天的房间，今天就委屈叔叔阿姨住这边，先休息休息，等会儿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赵昔年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声，他还是那么会讨长辈喜欢。
　　她裹紧毯子，藏在沙发的大靠背后，忐忑地悄悄地朝他们望去。

　　苏阳穿着暗红色的薄绒外套，热心地为未来岳父母拉着箱子。
　　年轻女孩左手挽着妈妈的胳膊，亲热地靠在她身上撒着娇，右手被嫂子拉住温柔地打趣着。
　　果然是记忆里不识愁滋味的幸福模样。
　　谁都不知道，她虽然没见过周晓曼，却早在十年前就知道她的样子。

　　当年进入大学后，压抑多年的情绪就在新环境里来势汹汹，她不想让苏阳察觉到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更害怕有一天被他发现自己狼狈的真实面目，于是找各种理由减少联系。
　　在她最后以准备期末考试为借口的日子里，他不敢打扰，她也鲜少找他，不管内心多么记挂着他。
　　明明是热恋中的情侣，她却要偷偷通过□□动态了解他的生活。——他认真训练通过了月试、他开始学吉他说要给女朋友弹唱情歌，他晚上总是在跑操后和室友开瓶啤酒一起吹牛……他还参加了学校球赛初赛，成功晋级，开心地发了球队合照，下面照常点赞评论无数。

　　“我靠，哥儿们这场力挽狂澜，真tm帅，难怪周大小姐死缠烂打，老子都要心动了！”
　　下面有个长发厚刘海的女生头像回复他道：“什么死缠烂打！本小姐很矜持的好不好。”

　　赵昔年点进她的头像，花里胡哨的空间页面，各种钻石会员的装饰闪瞎眼。
　　近期几条动态，通通都是一个少年的身影。球场上打球、操场上跑步，教室里打闹……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一张照片，时髦的卷发女孩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身旁是少年在一旁低头写字。

　　刘海遮不住她眼中闪亮的光芒，粉红唇彩让她整张脸更加生动又可爱，连比着剪刀手的指甲上都贴着亮闪闪的钻。
　　配文是“和亲爱的第一张合照。”

　　在他们避而不见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依然是阳光灿烂。
　　甚至还更精彩了。
　　或许这才是适合他的生活，运动、朋友、大声表白的女生……

　　她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短信界面反复编辑，最终只发过去简单的问句：“什么时候放暑假？”
　　对方秒回：“这个月底，你呢？现在不忙吗？想我了吗？”
　　“那30号，老地方见吧。”
　　“好！我也想你！可以打电话吗？”
　　“见面说吧，还在忙。”
　　“好！等你！想你！注意身体！”

　　她记得再见面时，对面一脸笑意朝她跑来的男孩，捧着一把俗气的玫瑰花，一脸邀功的小表情。
　　她就那么刻薄地，用短短几句话，戳破了这张永远暖洋洋的笑脸。看他的眼神不过在短短一分钟内，从兴奋、期待变成了震惊、失望，最后红红的眼眶里，满是伤心和愤怒。

　　她说了什么？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他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因为她说完这些就转过了身，只留下决绝的背影。

　　她从不敢回忆这些。不是后悔，是心疼。
　　心疼那个对自己满腔热忱的少年。
　　可是再心痛，她也要守护住他心里爱的那个骄傲的赵昔年。
　　这是当初自以为是的自己，能留给他唯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