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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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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见面很不愉快,好在酒还算醇厚。赵昔年回到酒店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到了第二天上午,迷迷糊糊间被电话震动声吵醒。原来是老赵打电话来喊她回家,离过年还有三四天,总要回来吃个年夜饭。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敷衍道:“那我大年三十那天回去。”
母亲近两年越来越好面子,大年三十正是阖家团聚的时候,邻里门口走动频繁,不会给她当众上演闹剧的机会。
等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她如约而归,还不忘按照惯例买上水果和各色礼盒回到家。
家门口的门铃坏了许多年也没有修理,大概是因为母亲不很欢迎有人上门拜访。哐哐地拍了几下老旧的防盗门,就听到有人拖着拖鞋赶来开门,门后又传来喝止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门才在争执声中敞开来,露出老赵带着笑的埋怨:“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妈和我都在家等多少天了。”
“谁等她了?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快进来吧。”
“不许进来!”家中太后莅临门口,要动手关门:“什么东西都能进我们家了?”
她还在气几天前不够温顺的女儿,准备借此时机再一次证明自己的威严。
可惜她又要失望了,往年乖顺的女儿这次没有苦苦哀求她的欢心,只是淡淡地回道:“那我就不进去了,东西放门口你们自己拿吧。”
“别说气话,”老赵赶紧出来打圆场,想把她拉进门:“外面太冷了,回家说话吧。”
母亲也出门来,啪啪地打着她被拉住的胳膊,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能感受到一股股力道:“跟我摆什么姿态,要走就快滚,老娘求你回来?”
赵昔年一把抽回胳膊,拉得母亲一个踉跄,在她震惊又愤怒地准备破口大骂时,楼里走进一群人,正是采购回来的邻居。
他们仿佛没听到争执声一般,热情寒暄起来:“哎哟新年好呀,女儿回来过年啦?……真好,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还是这么漂亮。还在省会上班呢?真出息……”
老赵笑呵呵地接话,与邻里互道着过年好,寒暄间把碍于面子没能发作的母亲和赵昔年一起拉进家门。
母亲回到家就开始砸锅摔碗,被老赵一次次拉住哄劝。赵昔年就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说了一声碎碎平安便回了房间。
留在家里的东西不多,大都是一些初高中保存下来的小物件,挑挑选选后仔细收拾好,倒刚好装满一个行李箱。
压好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桌上就只剩下两本《同学录》。
每页上字迹不同,却是相似的龙飞凤舞。那时的她们都是重点高中实验班的学生,是这个城市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一小批,都自觉人生一片光彩充满希望,期待着在高考中大展宏图,告别读书生涯后开启新的人生。
除了高三毕业时同学互写的这本厚实的同学录,还有一本更旧更薄一些,是高一期末时,文理分班前留下的。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这么能折腾,明明今后还呆在一栋教学楼里,继续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要弄出一本同学录来互相道别。
她本是不爱参与这些,是苏阳自己买了一本,硬说店里买一送一,顺便也给她准备了一本。
一粉一篮两本册子摆在一起,相似的书封图案,惹来同学们八卦的口哨声。
她记得自己当时假装相信,轻轻说了句谢谢就要收下。苏阳却体贴地又收了回去:“我帮你喊人填,跟我的一起填了。填好了再给你,你专心准备期末考试去吧。”
然后就看他炫耀主权似的在班里转悠:“先填这本赵昔年的,再填我这本……你管呢,就是一起填呗。”
他对赵昔年的明恋早就众人皆知,但她从来不回应的态度也让大家不敢打趣她,此时就抓住机会对苏阳起哄。
当时他一边极力否认又一边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很搞笑。
言琪经常评价他:“他要没这张脸,就是个纯脑残。”
翻开这本粉色册子,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赞扬,说她美丽文静,祝她前程似锦。
也不乏八卦者留言祝她与苏阳早日结成连理,比如昔日的陈老板。
最搞笑的一页是,班里常年考第二的男生张益留言道:“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后面被人加上一句:“做梦!有种单挑!”
然后张益补充道:“我是指成绩!”,后面又被回应道:“那你也是做梦!”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一年的同伴们,如今翻阅起来,他们却生动地好像就出现在面前。
她明明没这么好,却被人这样肯定过,现在想来都像是不可思议的幻觉。
所以后来发生那些事,会有很多人对她失望吧?
他们后来发现了吗?她故意在通讯录上留的高级小区地址,其实只是她妈妈工作的物业地点,她从来都顶着虚假的公主光环,来掩盖内心的自卑忐忑。
这样欣喜又惆怅地翻阅完一段过往,就到了吃年夜饭的时间。
母亲换上了冷暴力的武器,任老赵活跃气氛与女儿找话题聊天,自己依然是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赵昔年有一句答一句,在问到工作时迟疑了下,还是没有说出年后准备去汤市生活的计划:“都挺好的,年初五就回去上班。升职?现在环境不好,公司经营困难,没有什么新岗位。”
“所以说你就该考个编制嘛。”老赵忍不住旧事重提:“你从小成绩就好,考个编不是很轻松?”
“不轻松的,”赵昔年呷下一口汤,第一百次耐心解释道:“我的专业能考的岗位原本就很少,现在大家都去考编,竞争特别激烈。我白天要上班,晚上没有精力再备考了。”
最重要的是,她读书时期留下的厌学情绪太重,到现在都有轻微的阅读障碍。
“我对你有信心!”老赵依然笑呵呵地鼓励着,丝毫不知道这句话给别人带来的只有无关痛痒的鼓励和更大的压力。
“春节联欢晚会是不是要开始了?”赵昔年转移话题,去客厅开起电视,终于让屋子里显得热闹了一点。
“八点才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老赵收拾起碗筷,眼神示意她来母亲面前撒娇卖乖求和好。
赵昔年顺势回到餐桌前,却只是帮忙收拾去厨房洗碗。
到了八点,一年一度的联欢晚会终于正式开始,手机里此起彼伏地的微信声打破了家里的安静,是同事朋友间礼貌的新年祝福。
手机突然响起,是公司经理的来电关怀。
“朱总好,谢谢,您也新年快乐!嗯,在家和父母一起过……好的,也祝您阖家幸福。”
老赵早已八卦地调低了电视音量,此时热心地凑过来:“怎么说?男的?这么关心你,特地打电话来?”
“人家已经订婚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赵昔年点进微信,想给老赵看人家已经拍好的结婚照,却在不小心点进朋友圈时愣住了。
朋友圈里,苏阳发了句“新年快乐”,配图是一大圆桌精致的年夜饭,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包厢里,家人团聚,喜气洋洋。
家庭合照中,他站在长辈身后,揽着穿红色小套装的女友,笑容灿烂。
这是属于他的生活,热闹又幸福。
从酒吧回来的那晚她还是没忍住,趁着酒劲点击了发送好友请求。对方在第二天才通过好友验证,却互相没有说话。
她对着他的头像和朋友圈反反复复看了整整三天,看他一如既往地热爱生活,朋友环绕,阳光开朗。
真好,他还在自己的生活里沐浴阳光,没有被自己拉下沼泽。
看他越是幸福,她就越加庆幸。
只是,原来她真的好想他啊。
等到无趣的节目间隙,赵昔年走上阳台,看冬夜安静的雾在橙黄的路灯下一点点升起来。
屋内空气凝滞,屋外也是一片安静。禁燃禁放的规定下,整个城市都在安静地等待新年。
想起大一寒假,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过的新年,也是唯一一次一起守夜。
她在后半夜从家偷溜出去,苏阳开了家里车来接她,一起去湖边放烟花,还给她买了一把仙女棒。
“小孩子才玩这个呢”,她嘴上傲娇着,却迫不及待地一把点燃,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挥舞着,还忍不住转起了圈圈。
苏阳就盯着她在银色闪光中若隐若现的笑脸,呵呵傻笑。
湖边的桂花树在冬天光秃秃的,那一晚的烟火后,他们就靠在树边拥吻了很久。
开始时,他只是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贴在她的脖颈上,温柔地亲吻她。
她慢慢融化在他的亲吻里,轻轻靠在树干上,慢慢地仰起头,感受他急促的呼吸一点点下移,看绚烂的烟花照亮了远方的天空。
他伸进衣服里的手滚烫,比烟花还火热,带着小心翼翼的热情,点燃了这个冬夜。
直到有路人的脚步声经过,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意犹未尽的吻。
回到车上,他害羞地不敢与她对视,手有些抖。
偷开出来家里送货的小老爷车,老旧的手档位松垮得厉害,尝试几次都无法点火。
她突然不甘心这样仓促的结尾,脱下外套,大胆地爬上他的腿,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一点点地亲他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上下滚动的喉结。
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攻城略地,一寸寸感受她的细腻与柔软。
他激烈地回应着,用逐渐用力的手指表达自己的惊喜与热烈。
她热情地紧贴感受着他的渴望,却在最后关头被他克制地按下了暂停键。
“不想吗?”她记得自己大胆地问。
“现在,这里,不行,”他语气艰难却坚定,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又害羞:“不够浪漫。”
他真可爱啊。
又是一年过去了。
“新年快乐啊,苏阳。”
想了很久,她还是没有点击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