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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火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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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远在东方的公鸡尚未展现出自己雄伟的可以令太阳升起的浑厚嗓音,桑科就已经推着轮椅来到窗边。皎洁的明月在天上楚楚动人,桑科低头,两位女仆正在白光下卖力地工作
“左边的第三个路灯。”桑科在心里回忆起在这个路灯下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故事。
太阳如往常升起,街道上雀跃的人群和天空中忽上忽下的气球都透露出无比的喜悦。这莫大的欢喜桑科想跟所有人分享,他昏迷三年的弟弟终于醒了。
世事难料,他看着远处逐渐放大的阴影就像一只怪物侵蚀着白天的领地,两位女士无情地将五花大绑的汉斯拖到他的面前。
在圣洁的阳光下,所有罪恶都会消亡。
汉斯错愕地盯着两位女士的面庞。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像狗一样绑在这里,被拖到桑科的面前。
汉斯和往常一样清扫大道。看到远处走来的劳斯女士,他会举起手向她们打招呼。但今天一切都变了,劳斯女士没有和往常一样回一个招呼,而是径直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团亚麻色物品,是粗绳。
一股不妙的感觉在汉斯的脑海升起。“我要逃跑”这个念头刚升起,自己就被扫帚绊倒。汉斯看着劳斯女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笃定劳斯不会杀死他。
劳斯在汉斯的注视下将汉斯绑好捆,用抹布将他的嘴巴堵上。
汉斯的脑液翻江倒海,此刻他想像黑劳士的勇士掀起对奴隶主压迫的反叛。下一刻他就冷静下来,如果这么做,他会和夜莺齐唱,死在他们最爱的地方。
汉斯相信,如果这两位女士受伤,刑场上的刽子手和围观的观众一定会在自己被斩下的头颅上宣泄无处安放的怒火。
在织线的缠绕下,桑科宣布对汉斯的处罚。桑科上前抽开汉斯嘴巴里边的抹布,用冰冷的语气下达着处罚:“你被辞退了。”
达摩克斯之剑重重地插入汉斯的体内,汉斯高悬的头沉下,他的瞳孔从黑夜都无法掩盖的火红变为极昼都无法点亮的雾霾。
难以置信,他就这样被辞退了?勤勤恳恳工作四年,这条路上的每一处都有被他踩过的痕迹,每一次打开门,他都会强颜欢笑面对亲人的折磨。但只要在拉托家族里,在这个庄园里,这些通通都会消失,留下一名叫做汉斯的仆从奋力地清扫大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就像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被砸入海洋,它掀不起一点浪花。他跪倒在地。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他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失去高昂的薪资,他无法养活家里的嘴。
这座城市里除了拉托家族这样的另类,其他的喜欢的可不是人,而是钱。在汉斯还在和父亲打拼的时候,曾见过骨瘦如柴的工友被当成柴火丢进焚化炉。冬天里的花苗本是为人提供温暖,为人提供食物,现在是人为它们提供温暖。
汉斯回想起这些:“少爷,求您了。不要辞退我,只要你不辞退我。我,我,我现在就学狗叫。汪汪,汪汪汪。”边叫着边模仿狗看到主人时兴奋摇晃尾巴时的模样。
回想起这个画面,桑科心底生出一股可以“平步青云”的罪恶感。主不会宽恕他,他要赎罪。汉斯的家人全部死亡,而宴会的名单上有汉斯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他辞退汉斯,那些人都不会死。
“我为什么要辞退汉斯?”桑科扪心自问。他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每每回忆起这些,他都会感觉不真切。就好像有人在操控他,他像一具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为什么?”桑科喃喃,视线重新聚焦,对上劳斯女士温馨的微笑。夏风拂过玻璃,将秘密吹向汉斯的所在地。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心向往之。这里是南次亚洲的东北方,只要坐上一艘小船,穿越面前的狭缝,就可以回到他的故乡。
他看着那些飞舞的白鸽,象征着自由、和平的白鸽。他从心底感到恶心,厌恶。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的子民是真的。”指尖撮弄出响声,面前的白鸽身上的羽毛冒起几缕黑烟,随后火苗升起,它妖艳地舞动,吸食白鸽的生命,直至坠落。
奈亚的房间里,电话叮铃作响。他掀起被子,抓着电话朝不知何处扔去,电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然后落地。
“你再不起床,那我只能让莫奈女士叫你。”扎克斯站在奈亚的房间门口,用温和的语气说着。
听到莫奈女士四个字,奈亚瞬间清醒,从床上猛地起身。奈亚认为他这一生见过最折磨的叫醒方式就是莫奈女士使用的。她会用一根羽毛滑过全身。如果你不起来,这个过程可以持续一个小时,奈亚确信没有人能够扛过一个小时。
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扎克斯默默掏出挂在裤腰上的怀表,打开。时间不停地转动,它不会等待任何人。
“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时间足够。”他合上怀表,让分针指向的那张泛黄的合照远离阳光。
奈亚换上昨日的西装,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床上并没有被子,也就是说昨晚有人过来给自己盖被子走出门。被子没有盖整齐,但没吵醒自己。
他走出门看见路过的桑科竖起大拇指,转动着轮椅朝楼下的餐厅驶去。自己的哥哥还真是温柔啊。
“走,别让人等太久。你还记得流程吗?”
别说流程,奈亚现在连要去的地方都不知道。
“不记得。”
“我们整一天都要在庄园里。入门需要喷庄园提供的香水。然后根据庄园主的安排进行活动。今天在一点钟点钟左右会有一场圣迹剧,如果你想看的话可能要自己去。
圣迹剧结束后还有一段时间,除了不要走出庄园,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做。重头戏是晚上的宴会,这和我们没有关系,所以我们躲在一旁吃饭就可以。”
“哥,我头疼,能不去吗?”奈亚闹着头试图理解刚刚扎克斯一口气念完的一长串话。
“不可以。”扎克斯坚决的声音,斩断奈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坐上马车,扎克斯对着车夫说“先去教堂。”
“好勒,坐稳了。”
扎克斯看着手中的文件,并未察觉奈亚身上的异样。黑头文件上写着《论如何解放帝国人民思想》。
毋庸置疑,扎克斯他们想做大事。他不停地翻阅文件,欣赏来自好友编写的文字。这些文字承载着他们的梦想,一片净土。万民是净土的母亲,人民是它的父亲。它会在两人托举之下,绽放万丈光芒。
眼前的事物不断加速,白炽灯的光芒变得像太阳一样刺眼,“扑通”奈亚掉入海洋,坠入深海。
“起航——起航——”男人雄浑的声音占据奈亚的耳道。
“我们是?”
“水手——”
“你是?”
“船长——”
“起航——起航——”
一问一答下,奈亚眼前的景象变成一片汪洋,海浪敲击夹板,夹板发出“吱呀”的响声,夹板上堆积着水和水手。他们用锅碗瓢盆,用上一切能够用上的东西将夹板上的水送回大海。
顷刻间,巨浪吞噬了整艘船只。船长的哭声荡漾在海面上,久久不能散去。
奈亚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说话,可被人蒙了纱布,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鲁伯特,这样能行吗?”
“阿佳沙,如果我不行的话还有谁可以,希望我们这位年轻的同行者能够躲过这场无妄之灾。”鲁伯特看着阿佳沙·莫里福尔说道。
阿鲁伯特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领带样样不缺,这和奈亚见面时的麻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阿佳沙看向窗外,玻璃将他高挺的鼻梁,瘦削的面庞,和近乎看不出是真人还是死人的肤色给收录在内。
“我认为不需要这么隐晦地告诉他,他可能真的想到。”
“难道让我拿笔给你写再给他吗?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盯着拉托家族,就等着哪一天他们宣布破产,乘机将他们的产业洗劫一空。
还有,你清楚,拉托家族立足的根本并不是这些荣耀,而是拉托家族内部藏着的东西。再说了,万民这群家伙和我们不同道,暂时的合作终归不长久。
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得到奈亚·拉托的帮助。他们只会对我们展开不亚于皇室的全方面进攻。”鲁伯特拿起手旁的水杯,一饮而尽。
“不说万民,这场宴会,盗贼、骗子、律师、占卜家。有人告诉我那边收藏家也会来。相信我,让我把船开起来。我们就不用为以后的事情发愁。”阿佳沙想到这,不由得嘴角上扬。
“太无知了。水手不在这,单凭我们两个可干不过他们几个畜牲王八蛋。你不知道,上次我在人群里面不小心多瞅了眼小偷,他直接把我的钱包给偷了。可伶我的一千块呀。”鲁伯特将自己的钱包拿出来,展示里面的空空如也。
“那不正好,报仇雪恨。”
“不必,小偷今天一定会死,这是收藏家说的,祂一定能做到。”鲁伯特说完就想起他上次见到收藏家的场景。
收藏家手里拿着天平,在一端放上一件古董,另一端放上一张写下名字的纸片,阿西莫夫身旁的人便倒地,再起不能。
收藏家要将他们这种拥有职业的人杀死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但是,收藏家可以做到杀死他。这是鲁伯特不敢招惹收藏家的原因。
“收起你那点心思,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公主启动政变,我们就可以乘虚而入在南部组建共和国。”在头顶的暖黄色的光的照耀下,鲁伯特的眼里闪着白光。他掏出钱包里的相片,他在心中祈祷自己的女儿能够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又在看艾拉的照片,你真的很爱你的女儿。”阿佳沙新中的歌声忽然被一缕圣光笼罩,随后消失。“被人切断了。”
奈亚看着凑在自己眼前的那双泛着金光的瞳孔:“哥,我怎么了?”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扎克斯的声音带着急切。
“海,一望无际的海,还有人在唱歌。”他常识回想起刚刚的画面,可那段记忆被人用杂乱的画笔涂满黑色。
“船长。”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看向奈亚后露出尴尬的微笑。
“你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对吧?”
“哥,你这样瞒不住我。如果我没猜错,桑科已经知道你有能力这件事,只不过你们双方都没有挑明。”
很可惜,事实是除了奈亚外几乎所有贵族都知道职业的存在。
扎克斯将黑皮书隐匿,用手扶好礼帽,深呼吸:“我郑重地询问你,你是否决定去了解被隐藏的真相?”
“嗯。”
“我们的世界拥有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没人清楚它如何运行,但在我们口中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职业。字如其名,每个现实中的职业比如律师,占卜家等职业都能在拥有者身上体现。”
停顿片刻,扎克斯抬头看向沉思中的奈亚,显然是在根据自己刚刚说的话进行推理。这是扎克斯故意暴露的破绽。
扎克斯可太清楚这位弟弟了,他醒来后就不可能在这里停留。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奈亚。但这副身躯仍旧发烫,用滚烫的血液散发的味道告诉扎克斯,他叫奈亚·拉托,是自己的弟弟。
所以扎克斯告诉奈亚,希望他能够远离这里,逃离这个即将崩溃的拉托家族。这样才能拯救奈亚。一切都是织布机编织的方向,扎克斯只能去做,不然他会面临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我们即将奔赴的宴会中的一件商品,就是获取职业的道具。我来这里的原因不只是父亲的安排,另一个原因是为了回收这一道具。”
奈亚很清楚扎克斯说的话。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扎克斯是律师,刚刚出现的画面是另外一个职业的操纵者。
“你刚刚进入的是画家的世界,他不是我们的敌人。他可能想向你传递某些信息却不想让我知道。”
扎克斯起身,用手轻轻揉搓着奈亚的脑袋。“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到了。”
奈亚推门而出,眼前的是用复杂的线条堆砌而成的建筑。大门是由一整块白石雕刻而成的,最顶端是一位六翼狮用自己的血盆大嘴咬下面前千奇百怪的妖魔。
“这是拉菲尔赛和罗狮,天主座下的四圣兽之一。他主掌歼灭罪恶的职责,这座教堂建立于动荡的年代,所以就雕刻上了他。”
奈亚上前触摸石门,意想不到的是石门自己缓缓地打开。“这是?”
“这个石门的设计就是人轻轻一碰就会打开。”
“好久不见,扎克斯先生。”闯入视线的是一位神父,他戴着狮子模样的项链,手里拿着一本看不出模样的书籍。
“好久不见,比尔·塞纳神父。上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这位是我的弟弟奈亚·拉托,你们八年前应该见过。”
“我记得你,和我一起进来吧。”
他们越过一扇扇紧闭的木门,掠过一扇扇精美的窗花,一步步地靠近教堂内的至深处黑暗。
那里静静地坐着一扇血红色的大门,一旁写着四个大字“请勿靠近。”
比尔摘下胸口的项链,打开狮子的嘴巴,拿出里面放置的血色钥匙。
“进到里面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能触碰,如果可以,希望你们可以用厚实的布蒙住自己的眼睛。”
“缠上。”扎克斯递过来一根布条。
奈亚接过,绑在眼睛上。
“握住我的手。”
奈亚摸黑握住扎克斯温热的双手,他能够触摸到上面的老茧。这里,还有这里,似乎是血痂,是受伤了吗?奈亚不清楚。扎克斯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
“走。”一声过后,奈亚跨过门扉,捻手捻脚地靠近扎克斯。他的耳朵旁不断响起野兽的低吼,还有醉人的欢笑。
“到了。”比尔冷淡的声音响起。
扎克斯替奈亚将布条取下,随后紧握奈亚的手。他感受到奈亚手上的汗,看到奈亚飘忽不定的眼神。
“睡下吧。”奈亚飘忽的眼神刚看到比尔,比尔掏出的怀表就令他沉睡:“人偶师。”他的目光看向暗藏在深处的人。
破布裹挟祂的躯体,瘦弱得像根柴火。祂的整张脸在牢笼里暗淡,但祂的眼睛是比火焰还要鲜艳的红色。如果祂走在街上,被人看见双眼,一定会被指认为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
“哎呀呀,八年才来见我一次,比尔,你可真是个小馋猫。”是个女人的声音。“快来摸摸我,看看我这八年来□□有没有生长。”
“住嘴,别用你男人的身体发出女人的声音。不要妄图用这种行为来亵渎主赐予你的身体。”比尔的声音终于带上怒火。
“怎么就生气啦,有没有人夸你生气的时候就像一只进入春天的公鸡,竖起个鸡冠找配偶。”
人偶师说出的话令扎克斯有些难以启齿,这种画面不是第一次见,八年前也是这样。那次更狠,人偶师乘机拿走钥匙,打开锁链后骑在比尔身上准备来个豪取强夺。好在当时旁边跟着扎克斯,才让比尔神父没有丢失清白。
“看看这个男孩的灵魂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他的灵魂异常纯净,给我吃了我一定可以不被关在这里。比尔,为了我们的未来,快点把他给我。”人偶师的眼睛亮起,血色照亮整个牢笼。
比尔无视他的话,把两人带出这道红门封锁的地狱。